老管家见她如此自信笃定,知道劝不了她,又见她和自家主人有旧,于是便索性开门由她进去,一边给她引路,一边介绍说:“我们将军一共有一位正室夫人和三位小夫人,夫人虽然多年无子,但是三位小夫人各有一位小公子呢!可是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我们府里从数个月前就一直不太平,先是三位小公子陆续病倒了,然后三位小夫人也因此愁怀了身子,卧床不起,前后陆续身亡。现在,最后一位小夫人前些日子刚刚过世,唯一幸存的小公子现在也眼看着快不行了。我们将军对此很是苦闷,可是我们的国师却说这是将军自己的劫数,不肯帮忙。眼看着小公子只有死路一条了呢,唉!”
“哟,三位小夫人和公子都莫名其妙的先后身亡,为什么独独你们大夫人和将军都没事呢?好奇怪呀?”
巩清涵一下子察觉到异样:莫不是他的原配争风吃醋,暗中害死了三个情敌和孩子?
“姑娘请不要冤枉好人。”
老管家马上不高兴地反驳道:“我们夫人温良贤淑,从无妒妇刻薄尖酸之心,这三个小夫人,有两个都是我们夫人极力推荐给将军的呢!夫人自己无所出,对三位小公子爱如己出,这三位公子全都是夫人亲手带大,虽不是夫人亲骨肉却胜比亲骨肉,三位小公子喜欢亲近夫人比喜欢亲近自己的生母更甚。更何况夫人早就厌倦红尘,半年前就在我们偏院里修建了佛堂,每天青灯黄卷的念佛去了,对外界之事一概不再插手过问,夫人不在劫数中也是神佛庇佑。”
“啊,是这样啊?”
巩清涵心中暗自琢磨:这个夫人还真是个圣贤般的女子,不仅不妒,还能如此大度。难怪最后看破红尘去修佛了。可是这院子里的怨气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二狗哥哥自己在外惹下过什么大的罪孽?不对呀,他是武将,天生带着杀戮星来,如果是因为人命得此报应,明显不对。莫不是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巩清涵一路怀着各种猜测,跟着老管家穿花步柳地穿过挂满各种明角灯的宽大的后花园,穿过两边都是房子的一条白石板的甬道,迈过一道扇子型的院门,最后来到了前院。
只见前院和玲珑秀气的后花园完全不同,这里没有精细的奇花异草,只栽种了些苍翠的松柏作为点缀。
一盏盏高挂在屋檐上的明角灯黄橙橙地照着那些高大干净的红柱粉墙碧纱窗,简洁的白石台阶和白玉栏杆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清爽干净,明亮宽大的客厅门口,进进出出却一言不发井然有序的婢女和奴仆无声地给这黑夜中办丧事的将军府平添了一丝肃穆庄严的气氛。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低调和大气。虽然并不奢华,却无一不透着富贵人家的气派。
老管家在周围仆人们异样的眼光中,带着巩清涵走进了客厅。
只见里面灯火通明,霍拙成跪坐在一副红木大棺材前,一身缟素,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的孝带,通红的双眼说明他刚刚痛哭过一场。
“真的是你啊,二狗哥哥。”
巩清涵见到他,眨眨眼,略有迟疑地问。
“清涵姑娘?你怎么来了?”
霍拙成早就已经知道了巩清涵的真实身份,所以并不吃惊,他站起来,收起刚才的悲伤神态,整容作辑,拱手对她唱了一诺。
“算了,我还是喊你霍将军吧。其实我是路过,见你府中怨气很重,所以多管闲事就跑进来了。”
巩清涵见他如此陌生的客套,知道他不再是当初在雪樱国和她吃酒聊天的那个百姓二狗哥了,失望之余,还是认真对他还礼。
见她如此拘谨,霍拙成也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淡然邀请她到旁边花厅里坐下,一边示意家人送上香茗,一边坐在她对面的檀香木双犀靠背椅子上对巩清涵道:“清涵姑娘还是喊我二狗哥吧,你叫我将军,我觉得怪别扭。”
“那好吧,二狗哥,能具体告诉我你府里的事情吗?听说你现在仅存的孩子也重病垂危在床?”
巩清涵点点头,直奔主题。
“是啊,这事说来话长。”
霍拙成叹息一声,双手随意地搭在椅子扶手上无意识地抓了抓,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我的三个爱妾前后都莫名的得了重病去了。三个犬子也如他们的母亲一般,先是头疼失明,随后卧床不起,水米不进浑身溃烂而亡。现在就剩下我那最小的爱奴了。眼看着这孩子也快要不行了。唉!清涵姑娘,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就连国师大人也说了,这是我的劫数,他都不能插手,只怕这天底下没谁能插手了。”
“这也未必,请大哥带我去看看那位小公子,或许我能找到原因。”
巩清涵却依旧坚持,霍拙成诧异地看看她坚定的目光,低头沉思片刻,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起身道:“也好,只是,小儿如今溃烂丑陋,还望姑娘见了不要害怕。姑娘若是能找出破解之法拙成感激不尽。即便是无能无力,拙成也不强求。一切都是拙成时运不济吧。”
巩清涵望着他一下子好像苍老了许多年的脸,心中升起许多复杂的情绪,只是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安慰他,只好默不作声地跟着霍拙成,出了花厅,穿过一条两边都是竹子,用黑白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来到了一所小房子里。
只见这房子里布置简单干净,四面墙壁有两面都摆放着满是图书的书柜,一面是门窗,另一面是一道镶着镜子的碧纱厨小门,两个紫色衣服的丫头站在门口,见霍拙成到来,默不作声地欠身道了一福,悄然无声地推开那道碧纱橱的小门,静悄悄地站在两边,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霍拙成在门口停住脚步,转身低声对巩清涵道:“请姑娘小点声,小儿病重,听不得一点人声。一听见声音就会头疼欲裂。”
巩清涵方明白这两个婢女默不作声的意思了,赶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跟着霍拙成小心翼翼地迈进了门里。
只见里面又是一间干净的小房间,一面墙壁开着大大的圆月窗户,琉璃为扇,罩着朦胧的淡紫色轻纱,下面摆放着一张漂亮的檀香木书桌,上面笔墨纸砚无一不全。正对着门的墙壁依旧是满是书的书柜,另有一琴一剑挂在上面。
然后她看见斜对角摆放着一张象牙床,上面罩着雪青色流苏七宝帐子,里面隐隐约约躺着一个小孩子,动也不动地好像睡着了。
床前默不作声地站着三个紫色衣服的丫头,见了霍拙成,也是一语不发,一起欠身对他行礼,然后静悄悄地退到一边,轻手轻脚地把帐子接起来挂在旁边的珍珠链金钩上。
霍拙成站在床前心疼地看了看那床上躺着的孩子,然后让到一边,示意巩清涵看一眼不要做声。
巩清涵悄悄地来到床前,见了那孩子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孩子。
只见这个不满五六岁的小孩子,盖着被子只露着一个头,但是那整张脸都发黑了,从他紧闭的双眼往下一直到被紫色锦被盖住的脖子处,到处都是疙疙瘩瘩的黑紫色脓包,大大小小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更可怕的是,这孩子头上的头发几乎都快掉光了,左边一大块血淋淋的口子没有头盖骨,露着里面白花花的脑子,边缘的血口子仿佛蜕的皮一样,层层叠叠的发灰,薄的好像纸片,大大小小的皮围着没有头盖骨的地方,密集的仿佛一个烂蜂窝,看的人浑身又痒又难受。
巩清涵惊异地忍不住捂住了嘴,霍拙成担心地看看她,生怕她惊吓中发出声音来,却还喜她居然意外地镇定。
不过这孩子恶心的模样的确让巩清涵看的很不舒服,赶紧对霍拙成一招手,二话不说快步转身逃出了这间屋子。
一口气走出了那间屋子,巩清涵在外面院子里的一处石灯笼前停下来了。
她大大地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夜晚清新冷冽的空气令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了。
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看跟上来的霍拙成。
“你都看见了。”
霍拙成一脸阴郁,漆黑的眸子在深夜里被石灯笼的烛光照的闪闪发亮,透着无奈地绝望:“这孩子唯一和死人的区别就是他还有一口气。就算是勉强救活了,估计这辈子也毁了。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这是我霍府的不幸。”
“我看未必。”
巩清涵神情冷静,语气说的十分笃定果断:“虽然令郎的病情我还是头一次见,但是多少也听说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刚才我看他那副病情,应该是被人下了最狠毒的怨恨诅咒。请你把令郎最初生病时所穿的衣服或者鞋子给我一件,我应该就能找出原因了。找到根源,一般问题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哦?清涵贤妹,你此话当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