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口一窒,“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生前也是做我这一行的。”黄小仙叹了声,语气消沉而凝重,“如果他是个人,他这个兄弟,我交定了,这年头,这样仗义的人不多了。”
我把窗户大开,固定好,又踱了回去,再开了罐啤酒,盘腿坐在了地上。
我在精神病院的那个实验楼306室,见到的资料上有写,詹家给人看相卜卦起家的,所以,黄小仙说詹近枫生前也是做他这一行的,这一点,我并不感到奇怪。
我奇怪的是,詹近枫到底做了什么?我醒了后,他在医院病房里对我说的话,我还记得一清二楚。他说,他本来是想让张小千代替我活下去的,因为张小千显然比我更有用......
于是,我说:“他不是......起初是......想阻止你救我的吗?”
黄小仙拿着啤酒罐,靠在宿舍墙壁上,“我都说了,鬼话你也信?”
深秋的夜里,风总是很大,特别是在滨城这个地方。
詹近枫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后,我一度的很是害怕风吹,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希望风再大些,再大些。
詹近枫,你生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死后,又是怎样的一只鬼?我之前有多害怕知道你的秘密,现在就有多想知道。
詹近枫,你今夜一定会来的,对不对?
你来吧,我不害怕你了。
回答我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黄小仙不知喝了几罐酒,说话开始有点儿大舌头,“当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受伤,我只是知道,他身上的伤很严重,不适宜再斗鬼,尤其是戾气冲天的厉鬼。”
“其实,趁他当时魂魄不定,身形虚飘之时,我邀他一起去救你,途中,我稍稍留意,趁他不备,完全可以顺手灭了他。但是,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是义气!我黄小仙不能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我不能害了我兄弟。”
“我当时劝他了啊,我说,我拼劲全力,我一个人也可以应付,万一应付不了的时候,他再过去帮忙,不必要一开始就进去,与那张小千斗个你死我活啊,可是,他不听啊!”
“他说,在张小千魂飞魄散之前,必须要把你的游魂找到,并引着你找到你的躯体,这样,你才能活下来,越早找到你,你的身体受到的损害也越小。”
不觉,我已流了满脸泪,我坐在黑暗里,不住用衣袖抹着泪,“我的游魂,是他找到的?”
黄小仙打了个嗝,“不是他,难道是我?他可是亲自去了一趟冥界,淌过忘川河,躲过黑白无常,又灭了几个仇家,才找到的你。他把你的魂魄完整无缺带回来时,他也只是尚存一缕残魂而已,身形都快灭了。”
我被这样的真相所震惊,为了救我,他居然做出了这样不顾自己“生命”的事情,这个世上,能这样对我的,除了我父母外,万万没想到,会是他。
我无声地流着泪,不知道是在哭他,还是在哭我自己。
黄小仙继续念叨着:“他好像是在阴曹地府也有仇家,仇家来头好像还不小,我问了他,他挡了回去,没有告诉我,他们鬼之间的恩怨,我也不想知道太多,也就没有再追问,更没有调查。张小千被灭了后,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养魂的地方。”
我心神一动,说不定,他现在又回去这个地方继续养魂了,于是,我赶紧问:“什么地方?”
“我怎么知道什么地方,反正肯定是个极阴之地。他一直没联系你,应该是要全身心地养魂吧,他那样的伤,就算是找到了一个极佳的养魂之地,至少也要养上数月,才能基本恢复。但是,你出了事,他为了救你......”
我用牙狠狠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黄小仙消沉道:“向小园,你看你,那么大的爆炸,身上皮肤好好的,甚至连块烫伤都没有。其实,我应该高兴才对,不费一丝一毫,就这样灭了一只厉鬼,而且,你不但再次捡回来一条命,还恢复了自由身,以后再也没有鬼魂来找你麻烦了,多好的事情......”
又是一阵夜风吹过,他摔了一个易拉罐,闷闷道:“可是,为什么特么的我却这么难受?!”
“......”
凌晨三点,詹近枫依旧没来。
今夜十五号,他不来喝我血了吗?!
喝血?对!他既然和我结成了冥婚,并且喝过我的血,那他一定识得我血的滋味!
黄小仙靠着墙壁,久久不语,像是睡着了。
我心潮澎湃,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摸到桌子前,拿起水果刀就要往手腕上划。
黄小仙突然从地上蹿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上的水果刀,怒喝:“向小园!你干什么傻事呢!他拼了命把你救回来,不是让你去寻死的!”
我哭着道:“我不是寻死,我是想着放点儿血,把他引过来。今天是农历十五,按照契约,他是要回来喝我血的。”
黄小仙把我按在椅子上,“都说了,你们之间的契约,已经解除了!他不会再来了,你就是把你身上的血都放干,他也不会来的,他已经魂飞魄散了,魂飞魄散,你懂?”
我抽泣着:“我不信,他就真的魂飞魄散了,我只是想试一试,万一,万一呢,他闻到我血的味道,寻着找过来呢......”
黄小仙叹道:“一只鬼而已,咱们这是在这里伤什么劲,你去床上睡一觉吧,睡一觉,天一亮,就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我被黄小仙赶到床上,几乎快把泪哭干时,我心中一个念头一动:极阴之地?!会不会是导师资料里记录的那个郊西的淡家村?
我从床上忽地坐起,激动道:“咱们去淡家村吧,说不定詹近枫就在那里。”
黄小仙迷惑道:“一惊一乍是要吓死我,我以为你诈尸了呢,什么淡家村?”
“就是郊西的淡家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叫这个名字,还在不在那里,我是在导师那里的资料里看到的......”
接下来,我给黄小仙细细讲了一遍那天精神病院里的事情。
黄小仙听完后,分析道:“照你这么说,那个白房子里的老头一定是个关键人物,还有你导师,估计不是什么善茬。”
那天的事还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起来依旧的令人毛骨悚然,我迟疑道:“你说,这次公交爆炸案,会不会与我导师有关?”
黄小仙:“这个,我也不好轻易下结论,不过,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那个炸公交的男人,是在你之前上的公交,他那天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坐公交的。就算当时你不坐那辆车,他还是会引燃汽油的,那天在公交车上的人,也是命不好,注定了的,哎......”
他继续分析道:“据你所说,给你打电话的人,应该是提前知道那个男人提了一桶汽油在56路公交上,她也知道他是要炸公交的。她催促你上那辆车,应该是想让你也死于这场事故。不过,她会是谁,我不知道,但詹近枫一定知道些什么。”
提起詹近枫,我们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黄小仙幽幽道:“不管怎样,我都觉得你导师有问题。”
我后背一凉,“但是,他到底也没要我的命......”
“那是他留着你还有用,至于他要用来做什么,鬼才知道,博士后这类物种,都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
“......”
一直到天亮,詹近枫也没有回来。
我总觉得,他还在。
隐隐约约中,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第二天,我们决定,前去淡家村。
临出发前,我借黄小仙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妈妈十分着急:“小园,你总算是知道给妈妈打电话了,我和你爸爸都快急死了,你要再不打来电话啊,我们就要去你学校找你去了。”
我眼圈一红,想家了,“妈,我手机丢了,就没给你们电话,我每天都在学校,能出什么事。”
妈妈担心道:“我看新闻,滨城有一辆公交爆炸了,哎哟,我的天呐,太吓人了。而且,我还听电视上说,公交上就有一个人活下来了,这个姑娘好像还是你们学校的,我和你爸爸反反复复看了那个监控好几遍,妈怎么觉得,那个姑娘怎么像你呢......”
我心口突突直跳,忙截住她的话,开玩笑道:“妈,胡说,你和我爸怎么老咒自己女儿呢,天天的,都不盼我点儿好。”
妈妈舒了口气,“只要你没事就行,对了,你刚说什么,手机丢了?”
我撒娇道:“嗯,手机丢了,还没买新的呢......”
妈妈立刻会意,“钱不够了吧,我这就给你打过去,两千,够了不?妈觉得,一千以内的国产机就能用,屏幕那么大,挺好的......”
我连忙应着:“嗯嗯嗯,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不过,我接了个家教,以后也能自己挣点儿生活费了,你和我爸在家也别太累着了。”
妈妈在电话那头爽朗的笑,“累什么,我们又不老,哈哈哈......”
每次和妈妈说话,心情总会好很多。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确保家里一切都好后,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黄小仙陪着我一起买了个手机,又换了张新卡,购置了一些野外必备品后,就出发去淡家村了。
黄小仙借了一辆面包车,朝着郊西开去。
导师那份资料上记载,詹近枫1970年5月13号去世,淡家村有三十余口人一夜暴毙,政府调遣部队进村调查,不知其因,至今未有定论。
1970年,距今也不过四十多年,说不定网上就会有资料。
黄小仙开着车,我在后座翻着手机上网,度娘一下,出来好几个淡家村。再按照郊西这一仅有的线索排查,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黄小仙安慰道:“咱们先开到郊西,到地方再问呗,这才过去四十多年,就算当时整个淡家村都灭了,和它挨着的村总不会都灭了吧。只要有人知道淡家村,这事就好办。”
被他这样一说,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坐在颠簸的后座上,在想:詹近枫如果那时候没死的话,说不定现在还活着,会是个枯皮无牙驼背老头了吧。
想象着他老态龙钟的样子,心情莫名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