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是隋唐重臣虞世南所作,借蝉喻人,虽寥寥几字,却尽显其清高脱俗、从容自信之风。
吉振轩凝视着方媛,若有所思,琴曲微乱,仿佛翠竹在风中微微摇摆。
他虽因缘际会,成为魔音祭司的传人,本质却喜欢音乐胜过权力,原本就不热衷月神族的复兴。那天见了方媛后,惊若天人,爱情在那一刹那间如火山般突然爆发,一种异样的情感在他内心深处悄然萌芽、生长,弥漫了他心灵的所有空间。
他突然好想和方媛在一起,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尘世,找个山清水秀、翠竹如画的地方隐居。每天弹琴纵歌,吟诗写文,那该是一件多惬意的事情啊。知音难求,能不被这个尘世污染的红颜知己更是难求。他看到方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女孩眼神中独有的宁静祥和,那是没被虚荣、权力、金钱以及各种各样的欲望所困惑的眼神,只有内心有着强烈精神信仰、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人才有这样的眼神。
吉振轩强凝心神,慢声轻吟:“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首琴词,便是司马相如初遇卓文君的《凤求凰》。吉振轩此时弹来,愈发显得情意切切,柔媚婉转,忽如龙吟凤鸣,忽如闺房私语,情感奔放浓厚,却又旖旎缠绵,让人怦然心动。
方媛却没再说话,抿着嘴,低着头静静聆听。
吉振轩吟罢,见方媛没有反应,戚戚然颇有悲色。此时,他的琴曲变得轻佻起来。仿佛一池春水,风乍起,春意绵绵,柔韵细细,如朝露润花,又如晚风拂柳,仿佛有温柔的指尖轻轻滑过。
方媛初时倒不觉得什么,但没过多久,心跳脸红,一种难以述说的情欲渐渐升起,全身懒洋洋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慵倦,很想倚靠在一个厚实宽厚的肩膀,享受那种微微触电的感觉。
她甚至听到了身体舒展的声音,仿佛一朵青涩的果实,在春风细雨的滋润下渐渐膨胀、成熟。
怎么会这样?
方媛抬头,看到的是吉振轩如火一般炽热的眼神,热烈地期待着什么。
她想大叫,喝止吉振轩继续弹下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体仿佛被琴声所控制住了,和昨晚的情形一模一样。
方媛正惊慌失措时,耳边突传来一声佛喏,有人轻声诵念:“问曰:若复有人志求佛道者,当修何法最为省要?答曰:唯观心一法,总摄诸法,最为省要。问曰:何一法能摄诸法?答曰:心者万法之根本,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法俱备;犹如大树,所有枝条及诸花果,皆悉依根。栽树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树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则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又是达摩祖师《破相论》!
两年前,她曾经听绳金塔下的夷大师念过,对她的人生观有着深远的影响。没想到,方振衣现在念的也是这篇《破相论》。
方媛恍如醍醐灌顶,凝住心神,心中风光霁月,渐渐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情欲。
方振衣继续吟诵:“长明灯者:即正觉心也,觉之明了,喻之为灯。是故一切求解脱者,身为灯台,心为灯柱,增诸戒行,以为添油;智慧明达,喻如灯火。常燃如是真正觉灯,而照一切无明痴暗,能以此法,转相开示,即是一灯燃百千灯,灯灯无尽,故号长明……”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却是方媛高声吟诵。
她已恢复常态,对方振衣羞涩的微笑,带着小女儿态,别有一番风情。
与此同时,吉振轩手指已乱,琴弦应声崩断,面如死灰,鲜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方振衣对吉振轩正色道:“可惜,你本质不坏,但刚才所弹之曲,已入了魔道。魔由心生,善恶一线,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方振衣朝方媛示意,带着她越过吉振轩,穿过魔音殿。
吉振轩看着方媛走过,一脸戚容,想要说什么,一张口,却喷出口鲜血。
方媛于心不忍,停住了脚步,看着吉振轩,欲言又止。
“小心!”
最终,吉振轩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62、
2006年10月6日,晚上23点03分。冥火殿。
红。鲜艳的红。映入眼帘的,全是大片大片浓妆艳抹的红色。
墙壁、桌椅、亭榭、台基、廊道全是红色的!整个冥火殿,都是清一色的深红!妖艳凄迷。
走进冥火殿,方媛心里就仿佛被沉沉的石头压住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方媛,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是“吕阿姨”的声音。他换了男装,穿了件深红色的长袍,换了个红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全身上下,和冥火殿的颜色一模一样,加上萤光黯淡,如果不仔细辨认,还真难以发现。
方媛讥笑着问:“我应该叫你吕阿姨,还是吕叔叔?”
“叫我吕叔叔,或者叫我名字,吕聪。”
“我还是叫你吕阿姨好了,反正我也叫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口。”
吕聪怒喝道:“方媛,你别太过份!你别以为有方振衣替你撑腰,就不得了。你真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吗?”
想起被吕聪害死的仙儿和何剑辉,方媛心里就有气:“我叫你吕阿姨还是好听的,其实,我更应该叫你杀人犯!”
吕聪不怒反笑:“杀人犯?杀人犯又怎么样了?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那些雄性动物为了求偶交配还不是一样相互斗殴?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大自然的法则。何况,我才杀几个人?那些政客豪商,动动嘴,就让多少人家破人亡、生灵涂炭?”
方媛无语。像吕聪这样的人,早就形成了偏激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为人做事根本就不会考虑其他人。其实,他所信仰的,何尝不是现代社会上大多数人的人生信条?在这种人心中,只要有利可图,任何东西都可以出卖,良心和道德只不过是拿在嘴里愚弄他人的工具。
吕聪看方媛不说话,更加得意了:“你知道吗,方振衣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太软。这也不怪他,身为佛门子弟,当然不能杀生。你信不信,我如果和他生死相搏,他只想制伏我,而不愿杀我,出手间自然有所保留。这里又是我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可燃烧的,而且宫殿里还布置了许多机关。现在又是晚上,我随时可以让萤石熄灭掉。而且,他还要照顾你。天时地利人和我占尽了,此时此刻,方振衣根本就没有胜算。”
方振衣没有说话,默认了吕聪的分析。
吕聪继续说:“何况,即使我打败了,我还可以破釜沉舟,封闭前门和后门,将整个宫殿烧着,拉着你和方振衣同归于尽。”
方振衣说:“你不会的。如果你想这么做,不用说出来。”
吕聪抚掌大笑:“真不愧是方振衣。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想这么做。但是,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我也只能这么做。”
他突然换了种口气,变得挚诚无比:“方振衣,你和方媛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只要你让我把方媛带走,我保证把沈轻裳毫发不损地交还给你。如果你想硬闯,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方振衣沉吟道:“我也想把方媛交给你,换回沈轻裳,只是……”
吕聪急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非要去月神殿不可。”
吕聪神色微变:“你不但想保护方媛,还想破掉七星夺魂阵?”
方振衣笑了:“其实,这两件事本就是一件事。只要方媛没事,七星夺魂阵就发动不起来,月神就没办法复活。”
吕聪默然。
许久,他才幽幽地说:“既然这样,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谈的。”
方振衣说:“那倒未必。你想想,他为什么让你们守在祭司殿,明知道你们不是我对手,还要让你们来送死,居心何在?”
方振衣所说的“他”,就是七星夺魂阵的主持人,也是这一系列凶案的始作俑者。
吕聪冷笑:“我岂不知他的居心。但又有什么用?你既然师承绳金塔一脉,应该知道月神族中权势最大的不是月神和七大祭司外,而是月神守望者。”
方媛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月神守望者?”
方振衣解释:“在月神族中,月神本人并不管理具体事项,而是由七大祭司商议裁决的。七大祭司裁决不了的,交由月神守望者处理。听说,月神的能力虽然神鬼莫测,但也有弱点,尤其是刚复活时特别稚弱。这时候,月神守望者就显得特别重要,他一方面要扶持复活后的月神,另一方面又要威慑七大祭司,让他们不起异心。不过,六十多年前,不知为什么,月神守望者突然失踪,七大祭司之首的摄魂祭司发动祭坛叛乱,月神族内讧崩裂,七大祭司几乎全军覆没。”
吕聪说:“那是月神守望者不在。如果月神守望者在的话,又岂容摄魂祭司撒野?”
方振衣说:“听说,月神守望者通晓七大祭司的修炼法门,对每一个祭司都有必杀的绝技对付。如果传说是真的,你们想必不是真正的祭司传人,而是由月神守望者训练出来的,本意是用来对付摄魂祭司、布置七星夺魂阵,对吧?”
“不错!我和他呕心沥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复活月神,谁也不能阻止我们。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吕聪缓缓从袖底抽出一把软剑,剑身通红,上面刻了只展翅的火凤凰。
“这把剑,名为祝融,五金带火。听说,你有把上古宝剑,名为镇火,何不拿出来?”
方振衣轻轻摇头:“剑乃凶器,如不是万不得已,最好别出鞘。”
吕聪扬眉,讥笑着说:“剑本就是为杀戮而生,如不出鞘,又有何用?”
说罢,吕聪整个人如一团烈焰般冲向方振衣。凡是他所经过的地方,都冒出熊熊大火。墙壁、桌椅、亭榭、台基、廊道全都烧着了!
方振衣巍然屹立,山峙渊渟,剑未出鞘,剑气凛然。
方媛匍匐在地上,用丝巾捂住嘴巴,以免被烟火呛倒。火灾中,很多人并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被窒息而死。
两人很快交错在一起,瞬息间又分开。
方振衣的剑仍然在鞘中,似乎从没出鞘过。
吕聪站得笔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祝融剑,仿佛不相信般。他微微晃动,祝融剑开始崩裂,变成一片片碎片,撒落在地上。
说也奇怪,整个冥火殿都开始燃烧起来,可方振衣所站的地方却没看到一点火星。仿佛有风般,将他四处的火焰往外吹。
方振衣没理会吕聪,一把将方媛抱起来,如闪电一般冲进火焰中。剑光闪动中,冥火殿门的铜锁被削断,两人冲出了冥火殿。
吕聪随后追来,走出冥火殿后却奇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冒出青白色的火焰。
那是他身体自燃的火焰!
他呻吟了一声,怔怔地望着手上的青白色火焰,突然痛大叫一声,状若疯狂地扑向方振衣。
方振衣回首,放下方媛,闭上眼睛,轻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吕聪就要扑到方振衣面前,想要和他同归于尽,却只感到剑气凌人,眼前一片白光乱闪。想要伸手抱住方振衣,却发现手不见了。
不但是手,脚、身躯,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头颅,跌落在地上。
好快的剑!这是吕聪最后的意识。
他的残躯,继续冒出青白色的火焰,在昏黑的地下过道中幽幽地燃烧着。
63、
2006年10月6日,晚上23点28分。摄魂殿。
方振衣推开门,只看到一个小小的房间,如一个立方体,里面什么也没有,墙壁上泛着斑驳的铁锈。
方媛问:“这就是摄魂殿?”
方振衣说:“应该没错。”
“可是,摄魂殿怎么会是这样的?”
“听说,摄魂殿前有一个九宫阵。”看到方媛一脸迷惘的样子,方振衣笑了,“九宫阵是中国神秘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奇门遁甲天、地、人、神四基中的地基。其实,只不过是术数原理的运用。”
正说着,小房间的门关住了,里面传来一阵“嘎嘎”的机械摩擦声,声音停止后,门又开了,还是一样的铁锈小房间,和刚才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摄魂殿是月神殿的最后一道屏障,为了保护月神的安全,月神族在摄魂殿的前方设置了这个九宫阵。共有九个房间,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方形格子,每过九十九秒就会相互移动一次,每个房间只开一道门。不懂阵法的人,进去后碰运气走出来的概率只有千分之几。这样月神族就有足够的时间安排部署。”
“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肯定会走了,对不对?”
“其实,九宫阵很简单的。什么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宫都不用理会,只需要找到中间的中宫。这如同数学中的九宫格一样,再怎么变化,中间的那个数字5是不动的。找到中宫后,看透其运行规律,再找到离宫就可以走出这个九宫阵了。”
等下一个小房间开门后,方振衣和方媛走进去。
“现在,我们要留意房间的运行方向。”
九十九秒后,房间向左旋转,开启右边的门。
再过九十九秒,房间向右旋转,开启上边的门。
方振衣说:“这个九宫阵,房间是顺时针方向运动,可房门却是逆时间方向开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次运动,房间向上运动,开启左边的房门。”
果然,一切如方振衣所料。
“再一次运动,就到了离宫方向,可惜房门却向下开。也就是说,这个房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宫,是出不去的。不过,我们可以下去,先到中宫。”
向下的房门开启后,方振衣和方媛走到另一个房间。
等了99秒后,周围传来“嘎嘎”的声响,他们所在的房间果然原地不动,开启向上的门。
“这个是向左开房门的,下一个,就是向上开房门的,也就是真正的离宫。”
可惜,离宫向上开门时,两人所在的中宫门却朝左开,进不了离宫。
方媛问:“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