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流翻滚,两人抛上去又落下来,他们的手抓得生疼,三番数次,方玉宝再也没力气了,他隐隐听到高琳的声音在焦急地提醒:“抓紧我……”,一道巨浪扑涌过来,她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满眼白茫茫,不知是何地何方,方玉宝紧紧闭上眼睛,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到自己被高琳误为杀人犯而被追赶,现在却命丧此地,真正窝囊之至。忽然,他心里又有一丝安慰,高琳这漂亮的女警察和自己死在一块,他也足以安息了。正想着,突然,他的头颅受到大力的撞击,他立时晕厥过去,人事不知了。
……
方玉宝被高琳所追捕,这事却还得从头说起。
方玉宝读到高二时,他就再也没心思读书了,他不愿上大学,他解释的观点很时新,很另类。他说,读大学,却需要在四年后才能找工作,这不是平白浪费时间吗?现在,他可以边学点什么,边找工作,边四处玩乐,这不是爽歪了么。社会就是更好的大学嘛。
没成想,一年后,他一技无成,工作也没找到,他变得堕落了,整日与一般无业混混四处沾花寻柳。
他的父母在一家棉纺厂上班,工作之余便是搓麻将,哪里管他呢?也是的,自小,他就被放任自流,现在更管不着了。
但是,最近,因从网上结识了本市的一位女孩,林兰,方玉宝瞎混的个性也发生了转机,他真的想收敛自己,找份工作,踏踏实实地和这女孩过一辈子。
虽然,女孩觉得他还可爱,但是当她知道方玉宝无钱也无工作时,立时不再给他好颜色了,她不是讥讽方玉宝,就是三番两次躲避他。方玉宝恼怒至极,他恶恨恨地说:“兰兰,我对你花费这么多,对你这么好,你却想离开我了?没门,这辈子你也别想,否则,你知道后果的。”方玉宝使出混混嘴脸,他翻脸威胁道。他如何能让这女人在他付出真情后,却见异思迁呢?
那天,两人大吵一场,最后,都青眉绿眼,不欢而散。
接连约一个星期,方玉宝都没有找到林兰,终于,昨天,方玉宝收到林兰发来一条信息,她约他今天中午去一个农家饭庄聚会。
方玉宝喜出望外,他早早起程,兴冲冲地赶到那里,饭庄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女服务员在痴痴地看着韩剧,喜形于色。她听方玉宝说明来意,便带他来到二楼一个包厢。她轻轻叩门,门没有启开。她说,那位小姐嘱咐过她,她让来找她的人在这门口等候就行了。方玉宝只得心烦意乱地等在门口。
刚来时的兴致一扫而空了。林兰让他吃闭门羹,这是两人和好的好兆头吗?
方玉宝听到楼下有摩托车刹车的声音,他再也站不住了,“砰砰”敲起门来,在他这大力敲击下,门竟没关,突然敞开了,门页“砰”地撞在墙上,地动山摇一般,房内一幕让方玉宝骇异莫名,桌上饭菜杯盘狼藉,椅子倒翻,一旁,林兰仰卧地上,悄然无声。方玉宝急忙上前抱住她,焦声唤道:“兰兰,兰兰,你怎么了?”
方玉宝这才发现林兰胸口插着一把利刃,刀柄在外,血水沿着她的身子流淌于地,地上一滩醒目的腥红血迹。她已闭上美眸,身上尚有余温,方玉宝伸手一探她鼻孔,却再也没有气息出入了。方玉宝鼻头微酸,他的眼泪刷刷如珠垂下,他禁不住啜泣出声。
“好啊,果然是你在行凶,你不必假装慈悲了,快快随我去公安局吧。”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方玉宝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便服女警站在他眼前,她扬扬手铐,清丽的脸面庄重而严肃。
方玉宝脑袋一片空白,蓦然,他惊惧莫名,他明白了,在这包厢里,再无旁人,林兰被杀,不是他方玉宝杀害,那还有谁呢?他急忙放下林兰的身子,摆摆手,结结巴巴地说:“高,高警官,不是我,林兰不是我杀的。”
“你去公安局辩解吧。”高琳冷声说,她手中闪着银光的手铐让方玉宝面如死灰。
方玉宝站起身来,他知道,这不白的冤屈,再也无法洗刷了,不,这怎么行呢。这时,他想到了逃跑。他略略扫视周围的布置,门口已被高琳封死,除了窗口,再无去处,方玉宝眨眨眼睛,他恳求道:“高警官,我先喝口茶,行不行?”他抬手指指桌上的茶杯。
高琳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方玉宝知道她应允了。他慢慢走到桌旁,伸手去端茶杯,就在这一抬手之间,他忽然抓住桌沿,竭力朝高琳掀翻过去,桌上的碗碟杯子哗啦啦倾倒于地。乘着这机会,方玉宝抬腿跨上窗台,他双手攀住窗沿,哧溜滑跳下去。
方玉宝平日喜好体育,尤擅长跑步,他身手很是敏捷,一跃之下,已站在农家饭庄前面的大坪上,他不敢停留,快步朝自己的摩托车奔去。在他发动车时,扭头瞧见高琳高挑的身姿正轻捷地跳下来。
这样,两人追赶着,离开市区,爬上大山,却没想到一同葬身于雾海之中了。
掉进了雾海中,本已昏迷的方玉宝,却在恍恍惚惚中惊奇地发现,他并没有真正人事不知。又似乎,他已昏厥,而是在作一个奇怪的梦,这样的梦,他从来没有经历过。
他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像一截树木,朝无尽深渊的一处崖壁坠落,这里,有张开黑色的,足足十米长的翅膀的巨雕,有粗大至少一米,长二十来米的大蟒蛇,有喷吐火焰的青蛙,有背部宽大像篮球场的乌龟,还有无数的箭鱼。
箭鱼在绕着青蛙游窜着,龟背是青蛙的平台,箭鱼在水下窜来窜去,不时射出水箭。蟒蛇却与巨雕缠斗在一块,蟒蛇张开大嘴,喷吐着咔嚓化成坚冰的寒气,朝雕头咬去,它庞大的身子紧紧绕成一圈又一圈,长尾抽打得崖壁上的石块轰轰坠落。
可那巨雕毫不示弱,它展开半片羽翼,尖嘴狠劲地啄食,每啄一下便是一个血水迸溅的大洞,它的利爪撕扯着,虽然蛇身紧紧缠绕,却仍被利爪给抓破了,撕裂了。而那雕头在冰封住的当儿,竟被蛇头给吞下去半截了。
……
所有的血水如暴雨般淋漓泼洒下去,落入水中,浸入雾流中,一场场惨烈的厮杀,在一幕幕上演着。
一切他没见过,和见过的兽禽鱼蛙类都在进行着无休止的战斗。
一个血腥的世界,在方玉宝梦境里徐徐拉开。
而在深渊更深处,在一半为白莹莹的冰与一半红灿灿的火交融中,一头喷吐着绿色涎液的,如一座大碉堡般的黑色毒蟾与一头正在褪去鳞皮的紫色蛟龙缠斗在一起,蛟龙正在化形成龙,它的头角已一对长出鲜红的角质,身下两对紫光闪闪的小脚,涎液每喷吐一下,紫蛟身上立刻冒出青烟,嗤地爆闪,紫蛟痛得嗷嗷大叫,它喷吐出冲天的水柱,尾巴剧烈甩动,
噼噼啪啪,
毒蟾被它抽得在水中翻滚,撞向坚冰,轰轰砸倒一片,又翻滚进火海里,掀起滔天的火浪,蛟龙随之跟随着冲下去,那腾腾的火焰反倒在给它浴洗一般。
……
方玉宝梦里没有这些,可这一切,却真实地在深渊最深处进行着。
在方玉宝掉下来后,那血水一波接一波,披头盖脑淋过来,方玉宝的身子激棱棱打了个冷战,接着,又有莫可名状的热力在身上烘烘地灼烧着,冷气深一寸,热力渗一分,二者交替着朝方玉宝身体内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