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并没有东方云卿在脑海里所想象的那般荒芜和苍凉,反而处处透着温馨的家才有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地处南方,也没有什么积雪,地上很干爽,院子里,不少幼年记忆中的老树都还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早已在冬天里落光了一树的叶子,可是,当初一起围在树下的人,已经不在了。屋子,可以很明显的看见修葺过的痕迹,想必是那个什么李知县在他们回乡之前帮忙修整过的吧。
李知县?李公公?
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渊源呢?
而且,李公公真的仅仅只是王上身边的红人马?所以才透露给这知县自己和父亲回乡的消息来做这些的吗?爹和自己已经不会再在朝为官了,做这么多费时费力费钱的事情,对他们有何益处呢?还是——这根本就是那在位者的意思?
“云卿,想什么?还不快过来扶着你娘?”东方杰的一句话将东方云卿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东方云卿立刻跑了过去,搀起了东方夫人的右臂,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哎,这住的地方,总归是老家好,在京城的时候,总觉得人懒得很,病怏怏的,没有半点活气,一回来了,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劲儿,”东方夫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感叹道:“只是……嫣儿却不在了。”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娘亲,别这样,死者已逝,无论如好,娘都应该好好过下去的。”说到这里,东方云卿的拳头捏的很紧,连指甲掐进了肉里都没有感觉,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记嫣儿的仇恨。
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万物复苏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仿若初生的婴儿,什么都是新的,什么都在生长着。嫩翠翠的小草从土里破土而出,在院子里铺了一层细细的薄薄的绿色,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爽;桃树、杏树、梨树,纷纷开出粉色、白色的话,一朵朵,一片片,如同争奇斗艳的美女一般,想要多获得一些观赏者驻足的眼神;一些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虫子也开始重新在这大地上活动起来。
这一切都让整个东方家的宅子看起来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东方云卿天没亮就开始在院子里练剑了,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东方杰曾经传给她的落水剑,这些日子里,她一刻都没有忘记嫣儿的仇恨,她希望有一天,可以亲手一剑了结那个真正害死嫣儿的人,而不是依仗着王上留给她的诏书,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自己在心中对嫣儿的承诺。
“小姐——”管家匆匆的进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是,又不敢说。
东方云卿画满最后一个剑招,帅气的一个回旋,“呛”的一声将那柄宝剑收入剑匣中,问道:“管家,有什么事,直说吧。”
“外面……有个……有个年轻的男子,从昨晚就说要见云卿将军,我和他说,将军早已不想再理那些个俗事了,让他快快离去,可是,他偏不听,还说什么,若是见不到云卿将军,他就一直在门外等,等到云卿将军肯见他为止。我本以为那无非是年轻气盛,他的一时赌气的话罢了,谁知道,今天一大早开门的时候,那名男子还真的等在门外,而且……”
东方云卿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一个落了魄,也不可能再上战场为国家效力的云卿将军身上,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利用的地方?还要一批批的各方人马都派过来?于是,她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有那么固执的人?让他进来吧,我在大厅等他。”
管家面有难色,有些无奈的禀报道:“春寒料峭的,那名男子想必是昨天夜里吹了一夜的风,今天早上发现他,发了高烧,靠在门上,叫也叫不醒,我就私自做了主张,先将他安排到了下人房里,等禀明了老爷和小姐,再看看要不要替他请个大夫。”管家悄悄的抬头,看着东方云卿脸上的表情。
“去请大夫吧。”毕竟是在自家门口倒下的,何况,无论如何,都是天朝的子民,她也做不到见死不救,东方云卿没有多想,便应允了。
下人房里。
一名郎中将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子的手从被窝里小心的拿了出来,把了把脉,说道:“只是夜里吹了风,着了凉,没什么大碍的。我给他开个方子,照着方子拿了药,五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两次,服用几天就会好的。”
“谢谢大夫。”管家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大夫,可是却被大夫推开了。
“老夫怎可收云卿将军家的银子?若是那时候没有云卿将军,只怕我们早就沦为了唐国的奴隶,如今将军回乡,能为将军做点什么我们可以做的,是我们乡里每一个人骄傲。”老郎中说的振振有词,让管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塞银子给他了,于是,只好吩咐了一个丫鬟跟着去取药。
小姐回乡的这几个月,先是有李知县地界相迎,其后又是只要是云卿将军府里出去买东西,大家都推着不愿意收钱,弄得府里的人都不好意思出外置办东西,只能每月前去较远的洛阳城批量的买一些屯着,看来,小姐“云卿将军”的名望在民间,还是很高的。想想也是,那么多令人难忘的战役,都是小姐一手指挥的,而且战无不胜,保家卫国,就连男儿都为之折服,更何况小姐还是个女儿身。
果不出老郎中的所料,那名年轻男子没出几天,就已经痊愈了,可见他身子的底子还是不错的。
东方云卿在大厅里喝茶,管家带着那名年轻的男子进来,那名男子向着东方云卿抱拳有些僵硬的行了个礼,说道:“草民多谢云卿将军的救命之恩。”
东方云卿顺着那名男子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名男子二十七八上下的年岁,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粗布衣裳,一个武夫的模样打扮,可是,眉眼有些狭长,鼻梁高挺,长得俊俏不凡,配着这一身粗犷的衣服,怎么看都觉得别扭,甚至可以说,太不相配了。而且,总觉得这个男子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他的身上,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子难掩的贵气与邪气,却又让人难以捉摸。
“救命之恩?我可不敢当,既然风寒已经痊愈了,所谓的云卿将军这个人,你也见了,那么,你从哪里来,是不是也该回哪里去了呢?”
那名男子似乎刚不肯就此离去,只是静默的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动。于是,东方云卿继续说道:“若是盘缠上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让管家给你一些,让你好回家去。”
此话一出,那名男子一下子忍不住了,有些忿忿的说道:“云卿将军这么说,岂不是折辱了草民?草民前来不仅仅只是为了见将军一面,或者拿着将军所赠与的盘缠回家,而是希望能跟着将军修习兵法,还望将军成全。”
东方云卿原本拿着茶杯的手,一时顿了下来,定睛看着眼前的这名男子,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我回了洛水县的?”
“草民的姑母就住在洛水县,草民自己则是住在不远的文丘县的,那日听姑母说起将军回乡的事情,所以才得知的,云卿将军的大名一直如雷贯耳,得见将军是草民一直以来的夙愿,如今听说了将军回了洛水县,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希望能够得见将军。”
东方云卿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可是却一时说不上来,一直以来,听到别人这样的赞美之言,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去回应,只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如今你已经见到了,东方云卿也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名百姓罢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
年轻男子邪魅的笑着,似乎有一种能够蛊惑人心的力量,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将军虽然身为女子,但是巾帼不输须眉,身上的大将之气是更是普通百姓所不可企及的,又何苦妄自菲薄呢。”
“真是谬赞云卿了,不知道怎么称呼?”东方云卿并不是没有听过别人一个劲的称赞自己,但是总觉得这名男子的身上透着古怪,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像是一步步设下的陷进,让她不住的往下跳,让她害怕,她只得扯开这个话题。
“草民程奕棠。”
“哦,程、奕、棠?我跟你说,东方云卿已经辞了官,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云卿将军’了,我也不愿意再管那些个俗事了,你若真想修习兵法,报效天朝,可以到你们文丘县的征兵处登记,每年朝廷都有选拨的,通过了选拨,便会培养你们一起修习兵法,练习武艺,为我天朝效力。”东方云卿觉得自己只想快点把这个人赶紧弄走。
“将军,如今天朝的军中,你觉得还有哪名将军值得草民去千辛万苦通过层层选拔,前去投于其麾下的吗?镇国公年事已高,虽然声名在外,但是手上已经基本没有什么实权了;秦王,想必将军会比草民更了解他的品性,他虽然治军有方,但是将儿女私情看的太重,公私不分,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带兵?”说到这里,那程奕棠微微抬头看了看东方云卿的眼色,又继续说道:“慕容将军虽然英明神武,可是此时被罚,远在察哈尔罕城,又因为将军得罪了秦王,想必以后很难得到重用。”
这样一番通透的分析,东方云卿听完之后,眉头紧皱。
这个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