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阅执与田丝葵的第一面要追溯到他六岁,婴儿床上瘦小的女孩儿可真是丑,红彤彤皱巴巴的,和小猴子一样,见惯了美好事物的方阅执皱了眉头。
“多漂亮的小姑娘。”方母爱不释手,抱了又抱,转身对沉默不语的方阅执道,“阿阅,快来抱一抱你媳妇儿。”
方阅执有点抗拒,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接过了,他还小,又是第一次抱,姿势古怪,结果怀里的小姑娘不但没有哭,反而翘了嘴角,像是笑了。大人们都很惊讶,毕竟这么小的婴儿是没有表情的,方阅执得意,丑陋的小猴子在他眼里顺眼多了。
田丝葵零岁,方阅执六岁,街坊四邻就经常能瞧见小个的方阅执推着更小个的田丝葵散步,奶瓶尿布齐全,俨然是家长的架势,田家觉得这个未来女婿真是从小就履行起了自己的责任。
田丝葵一岁,方阅执七岁,十五个月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话,第一句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这么难的发音,她竟然清清楚楚地喊出来,揪着方阅执的手,笑得傻乎乎的,这一刻方阅执简直比拿了全校第一还要高兴。
田丝葵两岁,方阅执八岁,短手短腿的田丝葵终于放弃了爬行,进化成了直立行走的人类,训练师方阅执很是高兴,逢人便让小姑娘走两步,但不多走,就两步,然后心疼小姑娘辛苦,一把抱起接着寻找下一个炫耀对象,如此呵护,等田丝葵真正能稳稳地走路,已经是上幼儿园之后的事情了。
田丝葵三岁,方阅执九岁,田丝葵终于摆脱了宝宝这个肉麻的称呼,成功获得了独属于她的小名——椒椒。说起这个名字的由来,旁人都以为田丝葵泼辣的性格像小辣椒一样,其实不然。小姑娘趁方阅执不注意,晃到厨房,见篮子里红彤彤的朝天椒只觉得好看,那个什么都往嘴里塞的年纪,她爽快地朝嘴里塞了两个……方阅执是循着哭声找来的,小姑娘面孔绯红,眼泪汪汪,嘴唇更是红得发紫,看着一地辣椒残骸,方阅执哭笑不得:“这么喜欢吃辣椒,叫你椒椒好不好?”
田丝葵七岁,方阅执十三岁,小姑娘终于上小学了,每到放学的光景,一年级1班门口都会有个男孩儿安静地背着书包看着满教室里最不安分的那个小姑娘发呆。放学铃声一响,小姑娘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欢喜地扑到男孩儿背上,一改校园小霸王的形象,甜腻腻地喊:哥哥!叫那些她的手下败将越加胆寒……男孩数年如一日,成了学校一道风景,从前教过方阅执的老师甚至有错觉,这小伙子是不是上了12年小学?
田丝葵八岁,方阅执十四岁,小姑娘是个典型的外貌协会,最近迷上了方阅执的小表哥陆方淮,说实话陆方淮长得是很好看,比方阅执都好看。田丝葵天天将小四哥哥挂在嘴边,方阅执徒然有了紧张感,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对异性表现出欢喜。
方阅执找小表哥谈心,对方信誓旦旦:“哥哥不喜欢你那小无盐妻,放心吧。”结果年少冲动的方阅执因为陆方淮的说辞还是打了一架。陆方淮可是从少林学艺出来的,将方阅执打得鼻青脸肿,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决定帮表弟一回。
就在方阅执生日那天,陆方淮当着田丝葵的面波了方阅执一下,田丝葵的态度360°大转弯,对陆方淮从爱慕关系变成了竞争关系,这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是要和她抢方阅执啊!
田丝葵九岁,方阅执十五岁,正逢叛逆期,方父又提起入伍的事情,方阅执挂念田丝葵,自然不肯,两人吵得很凶,方阅执干脆伙同几位发小组团去了非洲,钻进不知名的丛林,遇上了没听过的部落。就这么杳无音信地待了半个月,差点把家里人急死。
最着急的自然是田丝葵,天天哭着喊着找方阅执,这可算是田丝葵出生起两人最久的分别。当晒得漆黑的方阅执回来,田丝葵那一点点小怨念跑得无隐无踪,扑进他怀里就哇哇大哭,方阅执的眼睛立刻酸了,之前再愉快的游历都换不回他的追悔莫及。
方阅执胸口多出来的一串五彩的外文让田丝葵好奇不已,当事人却总是笑而不语。这是部落流行的求爱方式,将情话用他们特有的颜料刻在身上,只有心爱人才看得到的地方。
至此方阅执开始了洗澡都要躲躲闪闪的生活,唯独对田丝葵百无禁忌,只可惜想小姑娘太小,全然不在意这些细节。
田丝葵十岁,方阅执十六岁,在方母十年如一日的唠叨中,田丝葵终于好奇地问起方阅执:“哥哥,方妈妈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什么是未婚妻?”
方阅执拍了拍她的脑袋,亲昵无比:“就是椒椒以后要嫁给哥哥做老婆。”他笑起来,发自内心。
“那我以后不喊你哥哥了。”田丝葵有些纠结,却又很干脆。方阅执好奇:“为什么呀椒椒?”
“妹妹怎么能嫁给哥哥呢,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哥哥了。”田丝葵面上全是认真,脑袋一歪,“我以后喊你方阅执好不好?”他一翘嘴角,只要她愿意嫁给他,又有什么不好?
田丝葵十一岁,方阅执十七岁,方阅执高二了,男生和女生之间开始有了区别,也开始有了微妙的暧昧。
个头不高甚至被人调侃是因为背田丝葵背多了被压得长不高的方阅执个子一下子蹿了,样貌原就清秀,如今越发挺拔好看,摇身一变成了校草。他对被冠上什么头衔并不感兴趣,唯一烦恼的是那些往他抽屉书包里塞的女孩儿,因为他会被亲爱的田丝葵查岗。
“还有香味呢!”小姑娘把情书一封一封拆开看,有好几封一样的署名,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方阅执,你好,我是2班的郑……这什么字呀?”小姑娘指着情书作者的名字。方阅执坐在一旁削苹果,瞥了一眼:“赟,郑赟。”
“好看吗?”田丝葵没头没脑地问。方阅执歪着头,似乎在回忆郑赟的长相,半天没想起来,便回答:“听说是校花,应该好看吧。”田丝葵眸子一转,似乎记住了。
之后有一天,她装病跑来方阅执学校,正巧是放学的档口,方阅执班里的人对着小丫头早就见怪不怪,只以为是方阅执的妹妹,且必定是亲妹妹,不然哪能好到这样的程度,大家都这么想。
“那个……方……方阅执!”田丝葵正想扑上去给方阅执一个惊喜,便瞧见了方阅执被一个漂亮的女生叫住,郑赟?女人的直觉,尽管彼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儿。
方阅执停下脚步,疑惑地打量面前这个漂亮的女生。“那个……你有收到……”她一面说,一面面孔绯红。
“方阅执!”田丝葵出现得十分不合时宜,方阅执回头,面上瞬间有了笑容,将扑过来的小丫头抱住。
女生有些踟蹰:“这是你的妹妹吗?真……”田丝葵回头,面上嫣红的胎记露出大半,叫对方一惊,夸奖的话都没说完。
田丝葵仰头,瞧见女生胸口的学生卡上赫然是她刚刚学会的那个字——郑赟。
“我不是他妹妹。”田丝葵噘了一下嘴巴,对面前这个女生充满了敌意,让对方越加尴尬。
方阅执轻笑牵着她的手,十分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走廊上的人流就好像被定格了,特别是方阅执的班主任,刻板的政治老师当天下午就叫了家长。
听了班主任危言耸听的叙述,方母笑着点头:“对啊,他们俩就是未婚夫妻。”班主任瞠目结舌,只丢了两个字:“荒谬!”
方母却是将大把的情书丢在了班主任的办公桌上:“您与其管方阅执的私人生活,倒不如管一管学校的学生,我家阿阅已经订了婚,叫这些小姑娘都别费劲了,没戏。”
于是,全校都知道了那个骄傲的小姑娘原来不是方阅执的妹妹,而是未婚妻?于是,学校一半的女生失恋了……
田丝葵十二岁,方阅执十八岁,这一年,在方父的安排下方阅执入伍了,最让人仰望也是要求最高的空军。
临走前他做了一件可谓疯狂的事情,将田丝葵的名字纹在了胸口,用了法文,小姑娘曾说过法文这样浪漫,将来一定要学会。他真希望有一天小姑娘能看到他的意图——只愿你在我心上。
方阅执要去当兵了,这个消息对于田丝葵来说,无疑平地惊雷,那个她以为一直会在身边的人竟然要离开了,方阅执走的那天,她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天,所有人都到齐了,唯独缺了她,而他只想看到她来。
电话对于方阅执来说成了奢侈品,他开始写信,一周一封的频率,全是写给田丝葵的,比如昨天跑了几十公里,今天要参加模拟练习,明天有新机试飞,诸如此类,事无巨细,他都想让她知道,只是小姑娘没有回过一次,他从不失望于她寥寥的回复,而是忐忑她是不是真的收到了他的信。
田丝葵十三岁,方阅执十九岁,时隔九个月,田丝葵第一次与方母来部队里探望方阅执。方阅执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期待,探望那日,早早起来刮了胡子,利落的平头,晒得黑漆漆的。
方母和田丝葵都吓了一跳,印象里那个白皙清秀的男孩儿已然变了模样,高了一些也壮了一些,唯一不变的是他习惯地将田丝葵抱起来,终于又嗅到了他熟悉的味道,结果怀里的小姑娘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方阅执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解释:“是哥哥不好,吓到你了。”小姑娘红着眼眶,哽咽着说了一句:“方阅执,我好想你。”这一刻对于方阅执来说是比春暖花开更浓的暖意。
田丝葵十六岁,方阅执二十二岁,彼时他已经入伍四年,已是一名真正的飞行员。那天试飞的三架飞机有一架出了事故,险些撞在了一起,下了飞机他仍旧惊魂未定,直到指导员夸张他的临危不惧后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可是这一刻他唯一想听到的是小姑娘的声音,他也是这样做到。那头传来田丝葵娇俏的声音,满满的喜悦,却是说:“方阅执,谢长斐和我表白了,我答应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若不是室友惊慌地喊了一句,他大概要枯坐到天明了。
“方阅执,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早上的事情还消化不了?需要我和指导员申请做心理辅导吗?”他回过神,笑了一下,那么苍白无力。
也是这一年,他好不容易熬到休假回家,他想要揪着谢长斐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要抢他喜欢的姑娘。
却是先接到了田丝葵的短信——来学校接我。他迫不及待调转了车子的方向,只是来见面的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是另一个小姑娘,他见过几次,田丝葵的好友,好得像连体似的。
“方阅执你好,我叫邹琴。”她大方地介绍自己,方阅执只是安静得仿佛漠不关心地看着她,“你收到我写给你的信了吗?”自从在田丝葵哪里拿到了方阅执的地址之后,她坚持不懈,如此一年,尽管没有回音,她仍旧充满期待。
方阅执恍然,这一年来,他收到了很多封信,只有几封是田丝葵的,越来越短也越来越敷衍,而剩下的都是一个叫邹琴的女孩,他只知道这么多,因为所有的信,他都丢了,除了田丝葵的。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她直截了当的表白,这样的事情方阅执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他摇头拒绝:“对不起,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正要转身,邹琴却扑了上来,四唇一贴,他怔在了原地,不是因为佳人的投怀送抱,只是愧疚,这是留给田丝葵的初吻,却被他不小心弄丢了,一把推开邹琴,是他从未有过的对待女生的粗暴,这一刻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还是这一年,他找到谢长斐,对面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好兄弟,谢长斐讥诮地炫耀夺走他的小姑娘田丝葵赢来的优越感。而方阅执关注的却只是他的小姑娘到底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依然是这一年,他发现田丝葵不理睬他了,无论他怎么与她找话,田丝葵都是冷眼相加,然后匆匆走开,他心虚又惶恐,短暂的假期就要结束,他想:在离开之前一定要和她深谈一次,关于他,关于她,关于谢长斐。
可是他没等来机会,因为谢长斐出车祸了,重伤不治,他感动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田丝葵哭得歇斯底里,最终被他强行送回了家,等他再次折返,谢长斐却又有了呼吸,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长期脑部缺氧,谢长斐可能会长睡不醒,如果这算好消息的话。
不能让田丝葵知道他还活着,他这样告诉自己。从那一天开始,他瞒着所有人,将谢长斐偷偷藏起来治疗。
仍旧是那一年,田丝葵割腕,流了那么多的血,触目惊心的红色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抓着病床上田丝葵冰凉的小手,自责不已,如果不是他入伍,如果没有离开她的身边,那么一切必定是不一样的。
那一年他退伍了,无论谁劝说,无论谁挽留,他要留在田丝葵身边,等着她再次对他笑,就像年少时一样,叫他的名字——方阅执。
“方阅执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田丝葵为妻,无论……”神父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他莞尔,铿锵道:“我愿意。”他当然愿意。
对面捧着花束的田丝葵面孔微微发红,大概是紧张,在神父还没把话说完的时候,就抢白:“我愿意!”引得亲朋一阵哄笑。
方阅执也是乐不可支:“椒椒,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田丝葵咬牙,对面的人却忽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田丝葵二十二岁,方阅执二十八岁,他们终于成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