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丝葵难得心情颇佳,答应了方阅执二人世界的请求。刚到地方,包里的手机就响了,方阅执蹙眉,这又是谁来打扰他们?
田丝葵拿起一看,是方母打来的,连忙接起来。
“椒椒啊,你赶紧回来,出事了!”方母小声又焦急,跟通风报信似的,匆匆挂了。
田丝葵直觉不对,却没有头绪,催促方阅执飞车回家。
大厅里气氛凝重,方母等在门口,一见她就拉住她的手,小心交代:“一会儿无论你爸爸发多大的火,都不要顶嘴。”
果然田父田母和方父都坐在沙发上,表情各异,田父一贯急躁的暴脾气,此刻脸红得发青,显然十分生气。
“田丝葵,你马上就要结婚了!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和阿阅的父母交代!”当他将照片丢出来那一刻,田丝葵已然心里有数。邹琴的效率实在是高,手段也是了得,竟然没有寄给方阅执,而是直接寄给了长辈!
“年轻人玩儿的火一点其实也没什么。”方母圆场,同田母一起把照片捡起来。“又是这种东西,看来上次事情你还没吃到教训!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田父举起拐杖就朝田丝葵打下来,田丝葵倔强地站在原地,本就心里烦躁,干脆站着讨打。
方母吓得连忙把田丝葵拖到身后:“老田你怎么下得去手,椒椒是女孩子啊!”“女孩子?她还知道自己是女孩子?!毫无羞耻心!”田父气愤。
田丝葵从方母身后冲出来,仰起头对田父道:“您打吧。”平静到难以置信的语气。她垂眼看了看田父微跛的左脚,这是她当年因为谢长斐的事情大吵大闹将田父气得中风,落下的病。
彼时田父田母并不支持她与谢长斐交往,他们早就认定了方阅执,也是真的喜欢这个未来女婿,哪里可能承认什么条件都一般甚至很差的谢长斐,田丝葵倔强地不肯了断,到后来谢长斐出了事,她隐隐有些恨意,恨他们的反对,变得格外叛逆。
田父愣了一下,只觉得她这样的行为像是挑衅,一下打在了她的左肩上,有些用力,啪地一下叫两位母亲心疼。
“田叔!”方阅执简直后悔至极,为什么要把车停进车库,慢了这一刻,椒椒挨了打!焦急地揽过田丝葵:“打哪儿了?是不是很疼?”
“让他打吧,我想让他打我。”田丝葵声音闷闷的,不知是忍着疼还是有了哭意。
“田叔!您要打打我!都是我的错!”方阅执将她抱得很紧,看着桌上散乱的照片,有些愧疚,“这些照片是我拍的,这个人……也是我。”
话一出口,几个长辈都是目瞪口呆,田父举着拐杖的手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阿阅,你……不用这么帮着椒椒。”他也有些不确定。
方阅执索性一把扯下领口,布帛撕裂的声音,左胸露出一片,上面赫然是照片里那一串字母:“当时我只是想逼椒椒答应结婚,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是我考虑不周全。田叔,你要打就打我。”
田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方母火了:“这种玩笑都敢开,方阅执你真是混账!”方母一个耳光扇下去,很重,方阅执白皙的皮肤瞬间浮出一个掌印。
“我带你去上药。”方阅执随意地揩了一下磕破的嘴角,揽着椒椒上楼,田丝葵不声不响,听话地跟着他。徒留四位长辈在原地回味这出闹剧。
方阅执去解开田丝葵衣服的扣子,要是摆在平时,田丝葵早就跳起来骂他流氓,可是此时她一动不动,任由他将她的整个右肩都露了出来。
凹陷的肩窝上是一道又粗又重的红痕,方阅执心口一抽:“椒椒,对不起。”田丝葵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了,一下子扑向方阅执,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哭得撕心裂肺,让他心疼。
她是疼,可这落下的眼泪却不是因为疼,而是后悔和愧疚,她任性了这么多年,伤害了这么多人,这一刻清醒过来,才知道是多么糟糕的经历。
“椒椒,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不哭了。”方阅执轻轻拍打她的背脊,他是最怕她哭的,一向坚强的田丝葵真的很少哭,但她一哭就是极度的伤心,那种如同悲鸣一样的哭声,是他无法忍受的心疼。
这样的轻声细语反而刺激了田丝葵,叫她越加内疚,哭得也越加大声。直到她哭累了,连啜泣得声音都暗哑了,才断断续续地打着嗝停下来。
方阅执已经为她上好了药,可还是不放心:“一会儿我们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他仔细地替她拉好衣领。
田丝葵愣愣地盯着他的脸:“你的脸肿了。”
“哦,我活该呗。”他不甚在意,笑了笑,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连连吸气。
田丝葵主动伸出尚能动的左手,一下子按在了他的脸上,疼得他差点失声叫出来。“这种伤要用力揉才好得快!”说着用力地搓着他的脸颊,方阅执疼得脑子一片空白。
田丝葵面上认真,心里冷哼:是活该!让你给我找事儿挨打!
离婚期越来越近,田丝葵与方阅执坐在一堆喜帖中间填写邀请人的名字。方阅执忽然抬头:“椒椒,你有谁是特别想要邀请的?”
田丝葵想了想,她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宋乔情,还是伴娘,她如今填的多是方阅执的朋友。
“邹琴吧,哼哼,让她跪着看完整场婚礼。”田丝葵一面想着,一面都要笑出声了。
方阅执撇嘴:“这个恐怕是不行了,她失踪了。”
田丝葵震惊:“失踪?”
那边厢点头,言语恳切:“她和她的导师瑞德博士有染,最近发现怀孕了,结果被瑞德太太知道啦,那个女人是雇佣兵出生,带了一队人马来收拾她,她就消失了。消失了一个多月,已经被医院解雇了。”
田丝葵瞪大了眼睛,这都什么电视剧的情节啊,一想到瑞德太太怎么收拾邹琴,她就痛快不已。
“你是不是想邀请谢长斐?”田丝葵揶揄,言语间丝毫没有情绪。
方阅执轻笑:“她也来不了,已经照你的吩咐,送回老家了。”
田丝葵撇嘴,哪里是照他吩咐,明明是遂了他自己的愿么!
“椒椒。”方阅执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田丝葵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再过五天,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他的眼神格外认真,让人不忍心辜负。
倒是田丝葵显得尤为淡定:“证都早领了,不过是办酒,有什么好在意的。”
“就是有点不敢相信。”他也是笑,“毕竟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拒绝我。”
“那你现在最害怕的事情一定是我逃婚了。”田丝葵笑得有点狡黠,方阅执只看着她,没有回答。
第二天早晨,对于所有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可是对方阅执来说简直是噩梦,因为田丝葵如她所言,逃婚了。只带走了极少的东西,大概是害怕被看穿目的,梳妆台上压着一张白纸,四个字——我逃婚了。
方阅执是不知道田丝葵离开时候内心的想法,总之他现在是无比焦躁,手机关机,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田丝葵唯一的朋友宋乔情也不知道状况,完全就好像是田丝葵一时兴起的突然想法。
方家和田家乱成一团,而此时的田丝葵也遇到了难题,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上错了站台,坐错了列车,原本规划好的路线瞬间乱成一团。
雪上加霜的是,完全没有旅行经验的某人,在拥挤的出站口,背包上被刀划了一大道扣子,钱包被人轻而易举地掏走了。田丝葵庆幸她有将卡和钱分开放的习惯,等到取钱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之前冻结的卡根本没有解冻。此刻与身无分文也没什么两样。
她是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孤身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身无分文地站在街头,怎一个凄凉了得。
忍不住掏出手机,分分钟打破不开机的誓言,一连跳出几十通未接电话,多是方阅执的,可见他多么着急。她忽然生出几分愧意,逃婚的念头也是昨天夜里忽然萌发的,不止是因为想要捉弄方阅执,更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迷茫。
这一路被推着嫁给方阅执,长辈的撮合,同辈的成全,原本好好的同意着,多想几次便有了不想嫁的念头。她知道自己又任性了,不知道方阅执还会不会原谅她。
方阅执没想到搞人间蒸发的田丝葵会主动联系他,悬了一整天的心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椒椒?椒椒!”他迫不及待地问了两遍,就是害怕那头的人不是田丝葵。“我的钱包丢了。”原本还算冷静的田丝葵在听到方阅执焦急的声音后,有些绷不住了,语调微微颤抖,像是要哭的前兆。
“人有没有事?”方阅执跟着担忧。
“没事。”她憋着嘴,他一门心思关系她的安危,已经叫她断断续续地啜泣了。
“你就在原处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他当机立断,田丝葵尚存几分理智:“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那头轻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不要乱走,等着我!”田丝葵还想说什么,那头已经挂了电话。她有些不信,方阅执不会是因为自己的行为故意惩罚她,把她丢在这儿不管了吧?越想越慌,挨着门口的台阶坐下,看着来往的人群,孤独的身影显得格外可怜。
等待的时光格外漫长,漫长到她有些不耐烦,电话拨过去,对方竟然提示了语音信箱,方阅执关机了?田丝葵慌乱起来,又重复了一遍,才确定他真的关机了!
明明只是方阅执一个人的手机关机,可田丝葵就是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绷紧的神经像是在这一刻断裂,让她强忍着的眼泪疯狂地涌出来。
将脸埋在双膝自己,皮肤一下子就能感觉到眼泪的沁入,微凉的触觉蔓延开。拱起的背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哦,这是在哭吗?”
田丝葵霍然抬头,完全不管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眼泪纵横,跳起来就扑进了方阅执的怀里。
方阅执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主动,险些被扑翻在地,手紧紧地搂着她,失而复得四个字的意义,他是今天才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
车站门口往来的人群纷纷侧目,瞟一眼这对像是久别重复的情侣,其实两人明明只分开了几个小时。
“下次还敢不敢乱跑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不似责怪,反倒很心疼。“不敢了。”今天这一出已然将她的小心脏吓得不轻,她哪里还敢在这个时候顶嘴。
两个人就这样抱了片刻,田丝葵终于平静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的眼眶还是绯红的,加上亮晶晶的泪眼,看着就是可怜兮兮的模样。
方阅执掏出手机,调出一个黑色的界面,赫然就是上次拿来吓唬田丝葵的那一个。“我真的在你身上装了定位器。”他坦白,田丝葵下意识地去挠手臂,上次那个小红点早就不见了。
“不是装在你身上的。”方阅执笑起来,“在这儿。”举起她的手机。田丝葵恍然,难怪她先前关了机方阅执便找不到她,她一开机,他自动就能知道她在哪儿。
“不行,我得再给你装一个关机可用的版本。”他皱了皱眉头,翻着田丝葵的手机。田丝葵沉默,她这种人的确是需要在身上装一个才安全。
方阅执牵着田丝葵,一直从火车站到机场,手也没有松开过。K市是个旅游城市,出租车司机格外能侃,看两人焦不离孟的黏糊劲,调侃:“两位是来我们这儿旅游的?蜜月?”
田丝葵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方阅执温和地笑了笑:“可以考虑。”说着看了看田丝葵,她竟然也无意识地抬头,对上了他。
田丝葵是饿极了,放弃一片森林,竟然要了一碗泡面,狼吞虎咽地吃着,方阅执坐在一边,看着她的模样,只是莞尔。
“椒椒,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方阅执忽然开口,田丝葵正在喝汤,被呛得猛咳嗽,大掌轻抚着她的背脊,才让她平静下来。
她盯着圆圆的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你真的为难,我们可以推迟婚期,到你愿意为止。”他的话语平和,却有几分失落和遗憾。
“会不会很麻烦?”她小心翼翼地问,方阅执只停顿了片刻便摇头:“不麻烦,喜帖可以再写,酒席可以再订,蜜月可以再选。”
通情达理地叫田丝葵都不好意思了。他顿了顿:“只是我妈最近不太舒服,我怕对她说,她会受不了。”他眉头一拧,心事重重的模样。
田丝葵错愕,连忙摆手:“我就随口问问,都订好的日子,就不要随便改了。”咬着嘴唇,其实她也只是矫情一问。方阅执点头,抬手揉了揉田丝葵的发心:“椒椒,你真懂事。”眼底一片笑意,这个小傻瓜。
两人刚下飞机的时候,方母就来了电话,问两人结婚前夕瞎跑到哪儿去了,田丝葵望着方阅执,笑了笑:“我和方阅执玩儿捉迷藏呢,我躲到哪儿他都能找到我。”方母在那头乐不可支。
两人牵着手走出机场大门,却瞧见了正从的士上下来的谢长斐一家,谢女士只冷眼看着两人,身后的谢长斐一脸的冷笑,唯有任聪聪咬牙切齿就要冲上来,被谢女士拉住,却还在叫嚣:“田丝葵你这个贱人!害得我被退学!都是你害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尖细的声音格外刺耳,直叫得不少人停下步子来看热闹。
方阅执习惯性地将田丝葵往身后推了推,唯恐任聪聪冲过来伤害她。田丝葵也很享受被保护的感觉,嗤了一声,也不再看那三人,只笑着对方阅执说:“看来有些人不想坐飞机呢,不如让他们改坐火车吧?”
方阅执点头,十分顺从的样子:“都听你的。”
对面三人僵立在原地,还是谢女士主动讨饶:“田小姐,你手下留情。火车太累了,阿斐的身子还不太适合长途奔波!”
“关我什么事?”田丝葵躲开谢女士的手,心里竟没有半点怜悯,反而是突然有了结婚的喜悦,推了推方阅执,“赶紧回家吧,好几身礼服都没试呢。”
方阅执抱了一下她的肩膀:“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