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如期而至,田丝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圈微微发黑,是她少有的憔悴模样。用水拍了拍脸,开始精细地上妆,今天是她和谢长斐时隔六年的第一次约会。
田丝葵努力回忆谢长斐的喜好,可怎么也记不起谢长斐喜欢的打扮,或是因为时隔多年还是……她从没有用心记过。
她才发现,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主动往衣柜里添过东西,可里头的衣衫一直跟着她的年纪在变化,永远都有最新的款式。
“椒椒,要出门呀?”方母神出鬼没,此刻已然立在门边。“哦,我要去看画展。”田丝葵有些犹豫,亦是心虚。
“画展有什么好看的,那些画画的就以为看不懂的才是艺术。”方母没什么艺术细胞,“不然和妈妈去看电影啊,最近有好几个恐怖片,据说都不错。”
田丝葵嘴角抽搐,她没做亏心事,但最怕鬼叫门,连忙摆手:“是我导师的画展,一定要去捧场的。”
方母恍然,“那穿漂亮点。”还给她挑起了衣服,看了一圈略显不满,“衣服好像没添嘛。”
“文妈妈,这些都是您给我准备的吗?”田丝葵好奇,第一次问出口。
“不是不是,老大瞧不上我的品位。”方母连连摆手,“都是他准备的。”田丝葵惊讶,不得不说方阅执对她喜好的了解的确透彻,几乎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挑选,比她自己的衣柜还要让她满意。
“就这件吧。”方母取了一条连衣裙,半开玩笑,“椒椒,穿得这么漂亮,让别的男人瞧见了,老大肯定不高兴。”
田丝葵垂下头,状似在打量裙子,可心里一片凌乱。“椒椒,老大他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方母试探。
田丝葵只是摇头,已然表达得很清楚了,方母立刻流露出愤愤的表情,继而又换了笑脸:“老大他最近挺忙的,他情商低,你别和他计较。”田丝葵也只是点头,没有说什么。
出门前最后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突然而来的失落让她无法抑制,一下子关了手机丢在了床头。
谢长斐早就听从田丝葵的吩咐,支开了谢女士,病房里空落落的,一眼瞧见几乎算是盛装打扮的田丝葵,谢长斐倒是从惊艳到失落的转变。
“椒椒,我没有出门的衣服。”他只有身上这一身病服,两人一点也不搭配。“早就准备好了。”田丝葵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是一身男装。
红白条纹的polo衫,深蓝色的牛仔裤,适合谢长斐的清爽打扮,只是在衣服的尺码上没有把握好。
“好像买大了?”田丝葵上下打量。
谢长斐却是高兴得很:“不,是我瘦了。”这是第一次,田丝葵给他准备的衣物,他怎么能不高兴,即使大了再多,他也毫不在意。
衣服是按照方阅执的尺码买的,这一身若是穿在他身上应当是刚刚好的,谢长斐比他瘦一些,矮一些。
推着轮椅,两人正要出门,小护士见状立刻阻止:“谢先生,你的病情还不稳定,现在还不能外出。”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很好,不用你们担心。”谢长斐有些不快,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却有人非要出来搅局。
小护士还是不肯,甚至喊来了医生。匆匆赶来的是邹琴,她目光复杂地扫过两人,笑着道:“没关系,稍微出去活动一下也是可以的,病人也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不过要早点回来,不要让病人太过劳累。”
田丝葵当然知道她这样爽快的态度是为什么,与谢长斐感激的态度截然不同,冷漠地推着他朝外走。
谢长斐第一次离开医院的范围,又是和田丝葵二人世界,心情好得要命。田丝葵也有些放松,画展的位置离医院不远,免去一番周折,田丝葵推着他,两人一路上气氛都还不错。
“这栋楼是什么时候盖的?”城市原本就是日新月异,更何况谢长斐昏迷了六年,一时对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充满了好奇。
“四年前。”田丝葵抬头,阅临的标志熠熠生辉。“变化真大,我记得当时这一片是公园,寸土寸金的地段。”谢长斐毫不知情,感叹物是人非。
正是午饭的高峰期,大楼里进出的人很多,阅临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许多人恭恭敬敬地和田丝葵打招呼,且以好奇又疑惑的目光在轮椅上的谢长斐脸上扫来扫去。
“他们都认识你?”谢长斐有些奇怪。
田丝葵纠结了一小会儿,才讷讷道:“这是方阅执的公司。”谢长斐几乎是震惊的,忍不住再次抬头望去,几十层的高楼直耸云霄,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阿阅他……不是空军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退伍了,就是你出事后不久,就放弃了飞行员。”田丝葵解释,“和朋友合伙开了公司。”
“好像……很不错?”谢长斐语气羡慕,田丝葵看不见的表情却冷漠非常。
“哦,是挺不错的,他那位朋友很会赚钱,文娱,金融,电子什么的都涉及一些。”
越来越多的人和田丝葵打招呼,态度极为恭敬,就差喊出老板娘三个字,田丝葵推着谢长斐的脚步加快,逃避似的走过阅临。
画展在本市最大的国际展厅一二层,门口放满了花篮,密密麻麻一片,可见唐坤在绘画界的地位,正中央偌大的横幅书写着本次画展的主题——爱与生命。
田丝葵推着谢长斐进了大厅,唐坤正立在门边和场馆的工作人员说话,谢长斐早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面孔微微发红,完全是见到偶像才会有的惊喜。
“唐老师。”田丝葵小声叫他。
唐坤回头,见到田丝葵的刹那,先是有了一丝笑,接着板下脸:“田丝葵,多久没回学校了?还记得我有这个老师吗?”
田丝葵立刻赔笑:“怎么会不记得呢。”心里头嘀咕,她都一口气送了十八个花篮了,还想怎么样?!
“唐老师。”谢长斐也跟着田丝葵称呼,喜不自禁的模样有点滑稽。
“这位是……”唐坤上下打量他,努力回忆他。
“晚辈姓谢,谢长斐。”他有些激动地自我介绍。
“谢长斐?”唐坤似乎有点印象,念念有词,“你就是那个很有天赋的青年油画家?长许工作室的那个谢长斐?”
谢长斐异常惊喜,没想到唐坤竟然也知道他。“唐老师,您认识他?”田丝葵也有些诧异,毕竟她印象中一穷二白的谢长斐竟然真的有点名气,果然还是自己太不了解他了。
“小谢当时参加比赛,作品还是比较突出的,我有参与评审,所以记得。庄许也常常提起他。”唐坤笑呵呵的,很少见他这么和气的样子,“不过这几年你是去进修还是怎么了?没有什么消息啊。”
谢长斐笑得有些牵强。“出了点意外,一直在医院里,最近才好起来。”他一笔带过,“我很喜欢您的作品,没想到椒椒是您的学生。”
说道田丝葵,唐坤有些无可奈何:“田丝葵这丫头简直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一点儿天赋都没有。”
田丝葵尴尬,谢长斐却是笑起来:“我也很惊讶,她竟然会选择学画画,她从前连颜色都分不清楚。”
“你们是兄妹吗?”唐坤没什么眼力地询问,两人皆是一愣。
“我们是情侣。”谢长斐率先开口,拉住田丝葵的左手。
唐坤对于田丝葵情感记录的剽悍很有印象,一时反应不过来,面上五味杂陈似的。田丝葵见他神情复杂,连忙打算脱身:“唐老师,您也挺忙的,就不用管我们了,我们自己看就好了。”
正好有客人来找唐坤,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一会儿再见便离开了。
“我们很像兄妹吗?”谢长斐耿耿于怀,两人走出老远,忽然又开口问起。
田丝葵错愕,笑了笑:“唐老师大概觉得我们都喜欢画画,才问的吧。”
两人一路看过去,田丝葵真的没什么天赋,唐坤这样大师级的作品她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除了写实的很写实,抽象的太抽象之外,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而谢长斐则是对每一幅画都仔细观察,什么光线,线条,笔法,田丝葵脑子有点发胀,却不能表露出无聊,经历配合他说着话。
所谓不是冤家不举头,田丝葵推着谢长斐,正看得认真,就遇到了传说中的极品前任曹月清。
曹月清也很意外的样子,身边挽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田丝葵知道这位和自己一样没有什么欣赏能力,她记得之前还吐槽过唐坤的画,今天能在画展上撞见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曹月清一脸的凶相,完全不是曾经播音系首席的儒雅模样。谢长斐正独自欣赏着衣服巨大的油画,曹月清也甩开了女伴走到田丝葵近前。
“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找了个残废的?”曹月清讽刺,目光从谢长斐脸上瞟过,这个男人和自己有些像,下意识这样想,“你那了不起的未婚夫知道吗?”
“不用你管。”田丝葵哂笑,“小白脸,照顾好你的富婆才是王道。”
曹月清噌地火了:“田丝葵,要不是你我会落到今天?”
“哪一点不是你自找的?”田丝葵讥诮,准备回到谢长斐身边,被曹月清一把拉住。
曹月清面怒狰狞道:“这位还不知道你水性杨花的恶毒脾性吧?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告诉他?”
田丝葵冷笑:“去吧,我等着。”曹月清被她的无所谓激怒,大步朝着谢长斐的方向走去,田丝葵的心猛地一拎,却纹丝不动。谢长斐眼里的那个她仍旧四年前骄纵单纯的田丝葵,而不是现在这个恶霸。
曹月清走到谢长斐身侧,他投入在画里,曹月清主动和他打招呼:“你好。”谢长斐诧异回首,对方含笑的脸一下子变了,由惊讶变得不可思议。
“你好,我们认识吗?”谢长斐也礼貌地开口
曹月清回神:“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他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有些狼狈。
谢长斐才发现身侧的田丝葵不见了,回头焦急地寻找,在几步外看见她,远远地对他笑,才放下心来。
曹月清走到田丝葵身侧,忍不住质问:“所有人都是因为像他?”
田丝葵笑了笑:“你不用知道。”
他轻轻挡了一下田丝葵的手臂:“田丝葵,我真的喜欢过你。”交身而过,田丝葵只给了他一记讥诮的笑,不曾停留。
门口靠里的一排比较醒目的位置挂着唐坤带的学生的毕业作品,田丝葵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那一幅董存瑞炸碉堡,前头还立着三两个人评头论足,她下意识低下了头。
不料谢长斐却是认真的态度,抱着一幅画都不能落下的精神,硬逼着田丝葵走了过去。乍一看落款也是惊疑不定:“椒椒,这是你画的?”那种纠结的口气,让人不爽。
“我的毕业作品。”田丝葵厚着脸皮,面孔绯红。
“抽象派的素描?”谢长斐歪着脖子用心点评,“椒椒,你这是开创了新的流派。”说着就笑了起来。
田丝葵不快,想反驳可面前这位是鼎鼎有名的画坛新锐,是她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撇了一下嘴角,自暴自弃:“我就这水平!”
“往后我教你画画,好不好?”谢长斐笑得温柔。
田丝葵却是连连摆手:“得了吧,我既没天赋也没热情,现在你醒了,我终于解脱了。”拒绝的态度极为坚决。
谢长斐有小小的失落,却和他的记忆重叠,从认识田丝葵起,便知道她不爱画画,每次他静下心来作画的时候,她总能捣乱,叫他哭笑不得。
谢长斐恋恋不舍地又转了一圈,田丝葵发现他眼里已有了明显的疲态,强硬地要送他回医院。两人踏着夕阳,画面也算美好。
忽然远处一辆明黄色的跑车逆向飞驰而来,田丝葵吓了一跳,将谢长斐的轮椅朝身后推,自己吓得跌坐在地上。
车子在距离两人不到半米的地方紧急刹车停下,谢长斐因为惯性也从轮椅上摔落下来,两人都很狼狈。
始作俑者从驾驶座上慢悠悠地开门下车,简颂临一声暗红色的衬衣,敞着领口,撑着车门姿态潇洒,没有半分歉意,特别是望向谢长斐的眼睛里都是笑,从满了恶意。
简颂临是十分庆幸自己闲暇来逛一逛公司赞助的画展,要不然这样的奸情他还真没机会撞破,到时候怎么和玩失踪的方阅执交代。
“是椒椒啊,哥哥太不小心了,没事吧?”简颂临假惺惺地走过去将田丝葵扶起来。
此刻的田丝葵,挣开他的手,怒火中烧:“疯了吗你?”
“这就算疯了?椒椒,看来你对哥哥还不够了解。”简颂临的笑越加轻佻,目光扫过谢长斐,冰冷刺骨,“我还没要他的命呢。”
田丝葵听得一哆嗦,强辩:“你敢!”
简颂临大笑:“我有什么不敢的?”那种张狂让人胆寒,他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个性。
拉住田丝葵胳膊的手十分用力,像是想要捏断她手臂那么用力,生生扯断了田丝葵想要扑过去扶起谢长斐的念头。
“放手!简颂临你放手!”田丝葵只能拼命挣扎,又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谢长斐吃力地坐起,可怎么也站不起来,更无法爬回轮椅,那种竭尽全力的狼狈让谢长斐难堪得煞白了面孔。
“这样的废物你到底喜欢他什么?”简颂临毫不收敛,一言一语都极为刻薄,“阿阅输得可真冤枉。”
“简颂临,你不要太过分!”田丝葵看着谢长斐面色白得透明,急躁地辩驳。
简颂临嘴角一勾,一下子将田丝葵甩到身后,大步朝谢长斐的方向走去,在他几乎费尽全力要爬回轮椅的时候,一脚将轮椅踢开,而谢长斐再次摔在地上。
“你该庆幸自己是个残废。”简颂临弯腰,挑衅般对谢长斐道,“不然现在就该是个死人。”谢长斐霍地抬头,显然是极为生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最终没有说话。
简颂临站直了身体,拦住田丝葵前进的路:“椒椒,快点了断,不然……这只能算是个开始。”丢下一句威胁便转身离开。
“长斐,你没事吧?”田丝葵冲上去扶他,可谢长斐抽出手掌,倔强地靠着自己的力气爬上了轮椅,费尽周折,谢长斐大口大口喘气。
“回去吧。”谢长斐幽幽开口,垂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田丝葵很是愧疚,推着轮椅,两人一路沉默,气氛冷清到极点。
回到病房,谢女士已经急得团团转,瞧见两人进屋,连忙把谢长斐从田丝葵手里抢了过去,上下打量,发现他白皙的关节处擦破了一大块皮,血渗出来凝成一片,心疼不已:“你就是这么照顾阿斐的?”
咄咄逼人的口气将田丝葵生生逼得后退。“对不起,我……”的确是她引起的,更何况她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伤口,“我去拿棉签。”
田丝葵几乎是从护士手里半路抢来了消毒酒精和棉纱,却被谢女士拦下,夺过她手里的东西:“你走开,不用你来。”
小心翼翼地给谢长斐的伤口消毒,谢长斐拧成一团的眉毛就能瞧出有多疼。田丝葵呆呆地立在便是,看着她替谢长斐上完药。
“田丝葵,跟我出来,我们谈一谈。”谢女士扶着谢长斐躺回床上,冷言冷语地开口,明显的口气不善。谢长斐侧身闭着眼睛,安静得好像不存在。
田丝葵跟在谢女士身后,亦步亦趋地出了房门。门弗一关上,出乎她意料的是迎面扇来的耳光,有点重,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推翻在地。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盯着谢女士的脸,除了错愕,第一次有了火气。“田丝葵,我说过不要再来找阿斐,你到底要不要脸!”
田丝葵大口喘气,压抑着心底的怒气,身侧的手握成拳。“我最后说一遍,不要再见阿斐不然我绝对不会对你客气!”
病房的门砰地一声在她面前响起,田丝葵靠着走廊的墙壁,眼眶温热,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只是路过的三两个护士,让她硬是将眼泪压了回去。
“你看邹医生的朋友圈了吗?欧洲游呢好羡慕啊,喝喝咖啡,拍拍照。”其中一位羡慕地开口。
另一位神秘一笑:“何止啊,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内向的邹医生是个晒男友狂魔啊,她男朋友真的好有型啊,光一个背面就帅惨了!”
他们的对话一字一句都传进田丝葵的耳朵里,邹琴是不是和方阅执在一起?这种猜测始终无法释怀。
“那个……”田丝葵忽然开口。
几位护士一间是她,立刻噤声站直:“田小姐,您有什么事?”见她面颊微红,表情越发尴尬。
田丝葵下意识地捂住脸,忍了又忍,才将心底喷薄的好奇压下去:“没事。”说完快步立刻。
她真的很想将他们的手机夺过来看一眼邹琴所谓的男友,可她不能。
她将这种抑制归结为对方阅执的信任,信任他不会背叛自己,其实她不肯承认的是因为害怕,害怕那个男人真的是方阅执。
病房里谢母一面心疼地给儿子上药,一面苦口婆心。“阿斐,田丝葵把你害成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和她来往?”一抬头却看见儿子嘴角竟然还挂了笑,心里越发恼火,“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你必须立刻和她断绝来往!”
“妈,您消消气。”谢长斐已然不是田丝葵面前虚弱无力的模样,声音清朗,“我必须和她在一起。”
“你!”谢母见他执迷不悟,正要发火,被谢长斐按住了肩膀。
“您先别发火,听我和您解释。”谢长斐笑起来,带动了面上的上,咝咝吸气,“那个丑八怪,我哪里会真的喜欢她?从前我与田丝葵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赢过方阅执,抢走他最心爱的人,出口恶气。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她对我来说的确可有可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沉寂了这么多年,如今画坛哪里还有我半点位置,我想要翻身,无论是名气还是财力,都离不开田家,所以我现在不能失去田丝葵。”
谢母先是有些惊讶,接着蹙眉:“可是如果不是她害了你,你哪里会耽搁这么多年?想让我给她好脸色看?我可做不到!”谢母否决,不料谢长斐连连摇头。
“不不不,您千万不要给她好脸色看,您一贯对她凶着呢,突然转了性子才叫人起疑。”谢长斐眉梢眼角都藏着算计,与他的清俊形象很是不符,“您就对她凶,要更凶,这样才像真的。”谢母思量片刻,重重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儿子的做法。
脸肿的很厉害,田丝葵不敢回方家,方母见着了一定心疼得要命,怏怏地又到了宋乔情的住处。
宋乔情以为她是来寻自己报仇的,吓得不敢开门,差点被满腹牢骚的田丝葵踹开了大门。“我滴个神哎,你这去cos猪头没卸妆吗?”宋乔情这幸灾乐祸的口气,让田丝葵火气窜了三窜,狠狠瞪了她一眼。
一边用冰块给田丝葵敷脸,宋乔情的八卦之心不死:“到底是谁啊不要命了?连你都敢打?对方是不是被你打死了?”
田丝葵咝咝地吸着气,默默摇头:“我没还手。”她不想还手,仍希望在谢女士面前保持哪怕最后一点点的好感。
“没还手?这不科学啊你到底是不是田丝葵啊?”宋乔情不敢相信,扯她的脸皮,“从前别人踩你一脚不是也要十脚奉还的吗?现在人家把你打成猪头你怎么也得还手把她打成熊脑袋吧?”
“神经病放手!”田丝葵被她扯得大叫,“她是……是我初恋的妈妈。”
“初恋?你初恋不是方富帅吗?你们不是指腹为婚的吗?”宋乔情不解。
田丝葵习惯性地撇嘴,结果疼得皱眉:“我不喜欢方阅执!”
“说谎先照照镜子好么?你看看你现在这口不对心的样子。”宋乔情啧啧摇头,又好奇,“你初恋到底是谁啊?”
“他叫谢长斐,是方阅执的好友。”田丝葵淡淡地介绍,全然不想别的女孩给朋友介绍男友那样带着炫耀的幸福。
宋乔情张大了嘴:“卧槽,朋友妻都想着欺一欺,这人人品不行啊。”
“谁欺负朋友妻了!”田丝葵也是愣了一下,继而辩解。
“长眼睛的都知道方阅执对你多宝贝了,你又是他的未婚妻,你们这样的关系,他都能厚着脸皮来插一脚,这人简直丧心病狂啊!”宋乔情明显是站在方阅执那一边的。
“他不知道我和方阅执的关系。”田丝葵心里有些怪怪的,但还是帮着谢长斐说话。
“得了吧,他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吗?你怎么知道方阅执没有对他说过?你怎么这么信他?”宋乔情翻了个白眼,“田丝葵没想到你在感情世界里这么蠢的。”
田丝葵面上一黑:“你聪明?大二学费被骗走的也不知道是谁!”
宋乔情面孔一红:“人家长得帅我能怎么办?!”竟然还很有理了。
“田丝葵,方富帅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样貌身材个性哪样不够极品啊,你要不要这么作死啊!”宋乔情羡慕嫉妒恨。
我不喜欢他!田丝葵想要破口而出,只是试了几次,舌尖转了再转,可始终没有说出口,沉默着反而像是默认了。
“你看看,你被他妈打了,你那位初恋有哪怕一点点表示吗?有阻拦吗?有喝止吗?”宋乔情觉得自己有理,越发挺直了腰板,“这种在妈妈面前像小狗一样的男人,你要是喜欢你也成小狗了!”
田丝葵动了动嘴唇,小声道:“他不知道。”
“他妈对你都动手了,这态度多少有端倪吧,他能不知道?不知道打你,总知道不喜欢你吧?他做过什么努力了?”宋乔情这一会儿简直情感专家附身,一抓一个准,让田丝葵出了心虚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
“好好想想吧,有方富帅这样的男人,你就知足吧,到时候被人抢走了,别哭给我看,我只会拍手叫好。”田丝葵看不到的是宋乔情心里喜滋滋的欢快表情,是的,方阅执早在之前用简颂临的电话号码把她收买了。
田丝葵沉默不语,她从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只以为谢长斐性格温和,不会和他母亲争执,从前的冷言冷语她可以忍,可是如今……她引以为傲的尊严几乎要消耗殆尽了。
“哦对了田丝葵,下个月一号拍毕业照,允许带家属。”宋乔情忽然开口,继而叹息,“我再相亲不成,该去租了呀!”
田丝葵错愕,那自己呢……
田丝葵老老实实在宋乔情家里借住了几宿,期间宋乔情这个结婚狂几乎没天都有不同的相亲,她算是见奇葩见得想吐了。
“我不去!吃龙肉我也不去了!”田丝葵一脚踢开抱着她大腿的宋乔情,平日里因为异性资源丰富,她从不知道相亲市场原来有如此多的极品!
“田丝葵,阿葵,田田,葵葵。”宋乔情软言细语叫着极度肉麻的称呼,田丝葵无可奈何,可又死活推不开,“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嘛!”
田丝葵一叉腰一瞪眼:“你说的啊,最后一次,要是这次还是个奇葩,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她投降了,宋乔情几乎比方阅执还要缠人。
宋乔情每次都能像没受过伤一样,真是叫人佩服。“这次是个退伍的飞行员,现在在民航做机长,超帅的!”宋乔情果然又陶醉在介绍人口述的对方优秀背景里,田丝葵无语,介绍人每次都这样骗单纯的宋乔情真的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吗?
两人到了约定的地点,是家口碑不错的川菜馆,正赶上下班时间,里面人头攒动,大红的装潢显得格外热辣。
两人看到指定的位置上端坐的男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田……田丝葵……掐我一下!”宋乔情舌头都撸不直了。
那位男士也仿佛感应到了,转过脸朝两人的方向笑了笑,宋乔情几乎要晕眩了。虽然她听到飞行员三个字的时候就认定了对方不会太丑,可没想到竟然远超出她的预料。
那位男士穿得算是正装,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头发也是利落的平头,不过面颊刚毅,这么一身反而显得男人味十足。
“宋小姐?”他开口,声音低哑很性感。
宋乔情有点控制不住想笑,忍了又忍才勉强压住,清了清嗓子:“是我,您是刘尽刘先生?”
对方笑着点点头,对一旁的田丝葵很感兴趣似的:“这是宋小姐的亲友团?”
宋乔情完全沉浸在喜悦中,连连点头:“这是我的好朋友田丝葵。”
田丝葵朝他点了点头,对他有些太过仔细打量的眼神感到厌恶,原本积攒的好印象也狠狠推翻了,不过又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异性。
宋乔情与刘尽详谈甚欢,田丝葵安静地坐在一边,这人对得起他的三十高龄,说话圆滑温和,和从前那些自以为高端的犀利鬼有着本质的差别。
不过刘尽依旧会时不时地分神打量田丝葵,尽管比第一次的露骨收敛了很多,可那种频繁还是让敏感的田丝葵注意到了。
“刘先生为什么选择退伍呢?”宋乔情好奇,因为她曾听说空军飞行员的待遇非常好。
刘尽沉默了一下,面上的笑容变得无奈:“在一次飞行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对战斗机的飞行产生了阴影,就选择退伍了。”
宋乔情以为戳到了他的伤疤,连连道歉,刘尽却是很坦然:“是我的问题,当时还有另一个飞行员,也是同样的问题,比我还要严重,但是他就很好地调整了心态。”
宋乔情此刻的心情是恨不得立刻去领证结婚才好,反倒是田丝葵,原本因为方阅执曾经当过空军,对飞行员这个行当也产生了兴趣。
“刘先生,你们平时飞行安全系数高吗?”她没头没脑地问。
刘尽笑道:“安全系数还是比较高的,不过万一出事故危险程度也相对高一些。”
“那……是不是很辛苦?”她记得方阅执的部队驻地其实也不远,可她统共也就去过几次,每次方阅执总笑着说不累,明明晒得那么黑,累得那么瘦,彼时她竟然信以为真了。
“是比较辛苦。”刘尽也不谦虚,“无论是模拟还是真的飞行,都需要无数次练习。”宋乔情简直要把他当初偶像。田丝葵出神,竟然有几分愧疚,彼时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了,真的很少去关心方阅执的情况。
“其实任何的兵种都是一样的,辛苦还是次要,主要是比较枯燥寂寞。”刘尽坦言,“如果有动力那么会觉得没那么煎熬。我们班从前就有一个小子喜欢画画,闲暇的时候都在画,特别喜欢画一个女孩儿,我们一直以为是他妹妹,后来才知道是他的未婚妻。”
田丝葵错愕,只觉得这个人隐约有些熟悉,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田丝葵的沉默让话题很快又回到了两位相亲者身上,虽然算不上热火朝天,谈话也还是很愉快。
“我可能平时出门会比较多,两人独处的时间会比一般情侣少一些,不知道宋小姐介不介意?”刘尽算是总结发言。
“不介意,不介意。”宋乔情连忙摇头,这么好的黄金单身汉必须要抓牢,就算一年只见一次面也没有关系!
临近结尾刘尽终于忍不住了,十分客气地询问田丝葵:“田小姐,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面?”这话要是在交谈开始之前说,必定会被两人打上搭讪的标签,只是交谈过后,他的这句询问都变得谦逊有礼了。
“我没见过你。”田丝葵自认为记忆力不错,特别是记人从不出错,这个男人也算出色不至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不好意思,大概是我认错了。”刘尽笑了笑,与宋乔情交换了电话号码,刘尽还十分体贴地将两人送回家。
分别前,田丝葵终还是开了口:“刘先生,你认识方阅执吗?”
刘尽像是有些惊讶,继而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知道在哪儿见过你了!真的是你啊!”
这种卖关子的口气让宋乔情焦急,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八卦快点说出来呀!田丝葵也是猛地明白过来,眼底有些激动。
“方阅执和我是一个班的,刚刚我说的那个特别喜欢画画的就是他!”刘尽语气熟稔起来,“我就觉得你眼熟,原来是在方阅执的画上!简直画得太像了,才能让我一眼就觉得你特别眼熟!”
宋乔情一幅震惊的表情,对方阅执的认识仿佛又增高了一个层次,侧头看看田丝葵,她的表情明显也是意料之外。
“你是方阅执的小未婚妻?”刘尽好奇,田丝葵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刘尽夸道:“他是我的偶像,心理素质好得不像话,简直像是为飞行员而生的,当时他和我一起出了事故,他都没有接受心理治疗,出事那天还是他的生日。”
田丝葵被他的话惊了一惊,吓得说不出半个字,刘尽看她的神情有点尴尬地问:“你……不知道啊?可能他怕你担心吧。”
刘尽驾车离开,宋乔情小心翼翼地打量田丝葵的举动,她安静地上了楼,开了门,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她记得那天,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在那天谢长斐终于认认真真,切切实实地向她表白了,她是第一次听到那样甜腻的情话,脑子一热便答应了谢长斐,两人成了彼此的情侣,而方阅执游离在生死之前的险情她根本毫不知情。
那天在她接受谢长斐告白后的夜里,她接到了方阅执的电话,电话这种的东西对于部队里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资源,并不是每天都可以触碰的,而方阅执坚持每周和他通一次话。
方阅执的寒暄一如既往,只字不提飞行事故。她只漫不经心地祝他生日快乐,然后将这个她自己以为的天大的好消息与他分享,她对他说:“方阅执,谢长斐和我表白了,我答应了。”然后那头再传来的就是挂断后的嘟嘟声。
她从没有考虑过几次欲言又止的方阅执是不是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对她说,她只记得自己的快乐,这一刻她觉得后悔,可是后悔莫及……
心口隐隐发疼,是不是因为她的太不珍惜,两人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就好像他决然地离开,不做片刻停留,然后杳无音讯。
面颊上沁凉的寒意,一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这一刻她想不起谢长斐,想不起从前经历过的一个又一个前任,满脑子只有方阅执,他永远含笑的表情和温和的叫她椒椒的语调。
田丝葵在房里闷了两三天,再出门,把宋乔情都吓住了:“哇!今天要拍毕业照,你这副鬼样子一会儿怎么出镜啊?”这眼睛都要肿成金鱼了。
田丝葵原本想做一个斜眼的表情,奈何眼皮太肿,变成了滑稽的瞌睡的眯眯眼,逗得宋乔情哈哈大笑。
用冰块敷了又敷,才勉强能够见人。一路上宋乔情还不放过她:“田丝葵,你是不是哭了呀?”
“你才哭了呢。”田丝葵鄙夷,其实心虚无比,“你那位飞行员呢?不是说好来当家属的吗?”
话一出,宋乔情脸上的笑立刻蔫了:“本来处得好好的,他飞欧洲还给我买了礼物呢!结果昨天忽然给我打电话说两人不合适,我就问他怎么不合适啊不是挺好的吗?
他竟然说性别不合适!你他妈这么说让我怎么挽回啊!”宋乔情忍不住爆粗,“部队里出来的就没个是不搞基的吗?!”
田丝葵嘴角抽搐,身边这位宋小姐的男人缘简直不能用悲催来形容,每位男友都是谈到一半,对方莫名其妙就提出分手,不肯分手就做出一些渣到极点的事情来强行分手,那奇葩感情史光想想都醉了。
结果宋乔情补了一句:“哦,你家方富帅不搞基,田丝葵你也太他妈幸福了吧!”
两人来到学校,因为美术学院人本来就少,安排了统一拍毕业照,已经有不少人穿着毕业服抢先体验。不知是原本就出双入对她没有注意,还是离校这段时间迅速闪合的,总之学院里的情侣比例到了空前的高度,大概真的是人人都有对象。
宋乔情这人的异性缘是全院的笑话,倒是无所谓,可从来不缺男朋友,换人比换衣服还勤快的田丝葵竟然独身一人前来,叫人跌破眼镜。
“我靠,秀恩爱死得快!”宋乔情十分嫉妒,一般还喃喃,“早知道那刘尽这么不靠谱,我就去租一个学弟了!”
“稀罕?”田丝葵面上不以为然,到底心里是失落非常的,心里头浮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方阅执来了该多好!越想越感到酸涩难耐。
田丝葵换好衣服出来,就觉察到原本热闹的拍照氛围变得有些古怪,大家三五成群也不摆造型了,也不拍照了,对着校门口的花坛指指点点,特别是女生,不管身边是不是有男伴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田丝葵好奇,望过去发现宋乔情正和一个男人聊天,红色的格子衬衣,卡其色的裤子,换了个发型,可依旧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
那边好像心有灵犀,第一时间回头,与田丝葵四目相对,那种招牌式的温暖笑容让田丝葵原本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
“椒椒!”他唤她,不轻不重,朝她招招手,并且大步朝她的方向走来,那种迫不及待的模样,是她最熟悉的方阅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