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李雁之独自躺在长江边上的一块岩石之上。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李雁之叹道:逝者如斯夫。
他一路南下,自有他的打算,他想救人但是他又不愿意出手。
他到底想救什么人?他为什么又不愿意出手。
李雁之似乎很痛苦,他叹息一声:“老疯子在就好了。”
夜色依然很黑,天空阴云密布,伴随着浊浪排空的长江水老天也要咆哮。
天空中一声惊雷,南国的春天来的就是早,春雷已经响起,雷声回荡在这段了无人烟的江域。黑夜好像自有黑夜的奇迹,本来没有人的江边却出现了一行人,痛哭声,打骂声,小孩、大人、老头、女人、男人他们彷佛从地底钻出。
这一行人大概有上百个,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天气依旧寒冷,可他们只是穿着一袭单衣。每个人的衣服都又脏又臭,而且每个人的胸前位置都印了一个大大“囚”字,粗大的铁链缠绕着他们的双脚,漆黑的麻绳又绑住了他们的双手,这是一群发配的囚犯。
公人小六是押送这一群人的衙役,他们一共十个人,其中老张年龄最大,他的年龄最小。
小六才十六岁,他什么都不懂,一开始当他看到老张对一个年过半百的犯人拳打脚踢的时候,心中还有些不忍,老张说:这些人都是囚犯,是我们的犯人,不给以颜色是不行的,只有打,狠狠的打,你要记住他们是犯人是罪不可恕的坏人。老张把鞭子给了小六。
当小六的第一鞭抽在一个囚犯身上时,他笑了,笑的很可爱。当看到囚犯犀利的和痛苦的眼神时小六心头一震,继而他就看到了老张正远远的瞪着他,小六突然来了勇气,他又抡起鞭子抽下了第二鞭,第三鞭——:“你们是犯人,罪大恶极,我想打就打。”
“他们犯了什么罪?”当小六打累的时候问老张。
老张骂道:“奸相李林甫的家人。”
小六释然:“坏宰相的人确实该打,喂”他指着一个囚犯问道:“你是坏宰相的什么亲戚。”
那人看着小六手中血淋漓的长鞭颤抖着道:“我,我是他三姨太的弟弟的大舅子——”“李林甫三姨太弟弟的大舅子”想当年在京城多么的风光,小六一鞭抽下道:“该打。”
“你呢”他又指着另一囚犯问。
那个囚犯好像是个读书人他挺直胸膛道:“我和李林甫没关系,我是冤枉的。”
小六一愣,看向老张,老张大怒拿起鞭子就是一阵猛抽骂道:“你老子是李林甫的学生,你他妈的就是奸相的学孙,叫你没关系”老张打得越来越起劲。
小六一路行来渐渐弄明白了这样一群人,基本上都是和奸相有关系的人,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长江边上,天空中又是一声惊雷,大雨好像得到了江水的召唤哗啦啦的从天而将。
小六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凑到老张面前,道:“老张,这是哪里啊,什么鬼天气?”
老张看看黑沉沉的江水不说一句话,这是另一个公人走过来问:“老张这里不是九江渡口啊,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老张骂道:“他娘的,快去看好囚犯,老子去那边看看有没有船,小六你跟我来。”
老张带上小六一会就消失在密雨黑夜中,小六只见老张努力向前走也不说话问道:“老张这里没有渡口啊?”
老张骂道:“娘的别说话,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老子懒得管你。”
小六被骂的莫名其妙。
这是黑影一闪,一个高大的人影突兀的出现在老张和小六面前,小六吓了一跳,老张眯缝着眼道:“人都到这里了,我的东西也该给了吧。”
黑影身披蓑衣冷冷道:“好,少不了你的,”他突然看了小六一眼问道:“他是谁?”
老张道:“我的人。”
黑影道:“好——”他这一声“好”故意拉的很长,老张身后的小六突然被一股子热腾腾的腥腥的液体喷了一脸,只听见老张喉咙里咯咯吱吱的响了几下,老张就倒下了,小六才看到老张喉咙上多了一个血洞。
小六没有喊因为他已经喊不出来,他双膝跪在地上裤裆里一片湿热,黑影冷哼一声,一把锋利带血的长剑架在小六的脖子上。
他似乎很欣赏小六胆战心惊的表演,只见他左手一挥,身后突然窜出十几条人影冲向那一群将要死去的囚犯。
小六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无法呼吸,心中一片酸楚。可是久久不见那人长剑刺入自己的咽喉,他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一副永远让他无法忘记的画面,黑影人已经倒下压在老张的身上,可是不见了头颅。
小六疯了,他经受不住这样的惊吓,慌乱中他跑进了滚滚的长江之中。
数十名黑影冲向引颈待戮的囚犯,他们很兴奋,彷佛饿狼看到了久违的绵羊。
江边惨叫声连连不断,阴云密布风雨如晦。
八名公人死了五个,都是咽喉一剑,他们的剑都很快,所以他们很自信。
那位奸相三姨太的弟弟的大舅子突然兴奋的冲向前高声叫道:“有人来救我们了——”可是他的话没有说完,而且永远也说不完了,因为他的咽喉上同样多了一个血洞。
囚犯们惊呆了他们开始发疯逃跑,锁链又把他们绊倒,但是他们又爬起来——
瞬间已经有十几个人倒在了江边的碎石上,鲜血染红了石块。
十几名黑影人同样举起寒光闪闪的利剑向众人走近,他们好像都十分欣赏人在临死前惊恐的表演。他们是黑影杀手,哪里有黑影那里就有他们的屠刀。
李雁之一刀斩下那名黑影人的头颅,如风般冲向十几名黑影人。黑影人似乎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十几人,具体说是十九人犹如一面墙瞬间转身,出剑,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彷佛是一个人。
李雁之长袖舞动,一道柔和的紫光划出,江涛为之一滞,暴雨也似乎停止纷飞,天地间在这一刻无限的安静,世间万物都已静止。
只一招,攻刀的第五重奥义“要离乘舟”这一式惊天地泣鬼神,紫芒如长江亘古不变的江涛又如江涛中的一叶扁舟,他浩浩荡荡,摧枯拉朽。
十九名黑影人,十九把剑,如十九条毒蛇刺入紫芒之中。这一击,天地变色。
李雁之苍白的脸闪动着熠熠的光辉,他如一条黑色的闪电,却又给人轻飘飘的感觉。他轻轻的飘落在那些惊魂未定的囚犯面前,对身后的十九名黑影人看都没看一眼。
十九名黑影人,每个人面无表情,在风雨中仿佛十九具雕塑,他们不再自信,更不能杀人,因为他们将长眠于此。十九具尸体瞬间倒下。
李雁之身形转动,挑断所有人的脚链冷冷道:“你们可以走了。”
众多囚犯像看到了天神又似乎看到地狱的恶魔,顾不得顶礼膜拜,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此时天边乌云初开露出半片残月。
李雁之盯着江面残月的倒影,倒影在浪涛中化作千万银丝。一声幽怨的叹声从江上传来,好似空灵天地的倾诉。扁舟随浪飘摇不定,出现在李雁之的视野里。
有舟就有人,而且是个不一般的人,他头戴蓑笠,一身蓑衣,虽从江上来,但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的水渍。
来人好像没有动,但他确实是从江上坐舟而来,此刻就站在李雁之对面的岩石上,清风飘飘蓑衣微动。他的目光很犀利,即使是黑夜也挡不住他犀利的目光,彷佛要把李雁之看穿,又好像在看自己的情人。
面对这种目光,李雁之十分讨厌,比张员外家的狗还讨厌。
蓑衣人终于将他的目光离开了李雁之的身体,他叹道:“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呢?”
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李雁之不理她,正当转身离去,蓑衣人又说话了:“你认识他吗?”
李雁之不耐烦道:“你说的谁?我又认识谁?”
蓑衣人冷冷道:“你不认识他,怎么会他的疯魔刀法?”
李雁之心中一惊,这疯魔刀法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冷冷的望着蓑衣人道:“我不知道什么疯魔刀法”
蓑衣人凄厉的笑道:“疯魔刀法,天之所厌——”她笑的让人心碎。长江水似乎也受不了这种声音的感染,江水咆哮。
李雁之听到“天之所厌”四个字,他的右手在袖中一震颤抖,那是他的刀在颤动。
她看着李雁之厉声道:“告诉我你跟谁学的武功,快说。”
李雁之忧郁的目光更加悲哀,他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但是也很可怕,他淡淡的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蓑衣女人凶光一闪怒道:“不说你就要死。”
李雁之彷佛没有听见,脸上的表情更加落寞,他叹一口气道:“就算告诉你你也找不到他。”
蓑衣女子好像被刺痛了心肺,她痛苦而又凶狠的说:“就算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要找到他。”
李雁之更加可怜她了,他说:“教我武功的人都已经死了。”
恍如晴天霹雳,蓑衣女子的身体晃了晃,天空中月亮又躲入了乌云里,世界再次陷入黑暗。蓑衣女子惨然一笑:“死了,死了,死了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听她的语气好像立刻要投江自杀,李雁之再次叹了口气。
蓑衣女子整个身体又是一阵颤抖,突然她厉声道:“他不会死,你骗我,骗我就要死”无尽的杀气冲天而起,地上的岩石,水中的波浪都在瑟瑟发抖。蓑衣女子如一只出自地狱的女罗刹,头上的蓑笠,身上的蓑衣化为碎片,露出她漆黑的长发,和一身紧身的白衣,白色襦裙随风飘动,披帛摇曳,她长发飘飘白衣随风舞动,全身杀气蒸腾,但是她的脸渐渐趋于平静,因为她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剑。
李雁之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说她美丽是因为她白如凝脂的脸颊上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辉。一种近于仙佛的光辉,这种光辉渐渐布满全身,夜色江边,那女子犹如九天的仙女。
李雁之惊呆了,他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位神圣的仙女和自己兵戎相见,但是白衣女子已经开始舞动手中的长剑。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白衣女子口中吟咏,身形舞动,她身姿曼妙,剑舞优美,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词语来形容她的美丽。
李雁之震惊于她的剑式,更震惊于白衣女子透过剑式传来的阵阵巨大压力。
白衣女子身形暂稳,长剑挥出,一道耀眼的剑光犹如闪电刺向李雁之,这一剑的威力无异于雷公的霹雳。
李雁之双袖舞动再次挥出一道紫芒,他仓促出刀却是依然游刃有余,紫芒轻飘飘斩断了剑光,李雁之岿然不动。可是李雁之没有想到白衣女子的第二剑已经刺出。
白衣女子剑随心动“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这是第二剑。剑芒大展幻化出千万条光影,空气仿佛都已经被撕碎。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白衣女子挥出第三剑。
李雁之拼命舞动长袖一招“朱亥袖锥”被剑芒斩的震回,他的两条长袖瞬间化为灰烬,手上露出一把七寸长的紫黑短刀,短刀呈新月形发出摄人心魄的紫芒。
李雁之倒退十丈,终于挡住白衣女的第二剑,可第三剑扑面而来,剑如后羿箭,又如九天神龙,携带着超出自然的力量狠狠的击在紫黑短刀之上。
短刀竟然一阵长鸣,紫光大盛,李雁之被撞飞数十丈,上衣化为灰烬,胸前血肉模糊。
短刀紫芒罩住李雁之全身,噗通一声沉入江底。
白衣女子继续舞动长剑“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七道雷霆般的剑光劈入李雁之的落水处,激起七道十丈水花。
白衣女子突然口吐鲜血,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裙,她如轻灵的仙子飘落在江边的沙石之上。
“你不会死,长风,长风你不会死——”白衣女子口中呢喃着。
江风依旧呜咽,夜色深沉,残月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