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富有节奏的语调传入李雁之的耳中,李雁之的心乱了。
“李雁之,开元十一年十月初八子时生人,其母冯素素,长安冯家大小姐,梦雁飞腹故名雁之。其父李林甫,前任宰相,口蜜腹剑。十岁母丧,由冯千秋带入冯家堡,二十岁父丧,流落江湖。父仇未报,浪荡形骸——”
李雁之彻底愤怒了,那是他心中的秘密,是他内心中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也是他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谁触及了他的那一片逆鳞,谁就要死。
轰的一声,整个“巢穴”一阵晃动,仿佛地狱的恶鬼沸腾,无尽的杀气席卷柔虐了整个空间,那是超出自然的力量,远离天人之境的魔鬼的力量,黑色的刀魄出现在李雁之的右手,他浑身震颤,在身前出现一道巨大裂痕,裂痕深不见底。
面具人本来是要死的,但是他没有死,死的只是他脸上的面具,面具碎成尘埃,李雁之就看到了那一张脸,一张可怕的脸。
“巢穴”中的震动没有引来一个金衣人,但是远远的门口之外传来了阵阵激斗之声,可是李雁之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眼前这张脸。
如果世上最丑陋的是地狱中的恶鬼的头颅,但是当他们看到这张脸时也是自叹不如,那分明不是一张人类所有的脸,唯一能看出他是一个人类头颅的地方竟然是他半边的骷髅,眼窝处的深洞中似乎还有一只闪着红色妖异光芒的眼珠。
他的另一半脸,确切的说是半个肉瘤,没有眼睛没有嘴巴,没有鼻子,唯有几个仿佛利刃隔开的血洞,没有血流出只有泛着鲜红颜色的片片血肉。它们摇摇晃晃的吊在那半张“脸”上,好像随时都要掉落在地上。
面对这张脸,李雁之突然平静了下来,在这张脸的面前,自己心中的痛苦都变的支离破碎,甚至微不足道了。
李雁之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该打破你的面具,而是应该直接杀了你。”
那人说话了,他不是用他的嘴而是用他的腹语,所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柔和,这柔和的声音出自如此一张脸上,却没有让人恶心呕吐,而是让人内心产生巨大的悲哀。
他缓缓的道:“你确实应该杀了我,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真面目的人。”
李雁之的目光更加忧郁而悲哀:“我知道,不过你既然没死,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一个为什么就包括了一切。
那人长叹一声:“你可听说过李长风这个名字?”
李雁之心头一怔,对于这个名字他似乎已经很熟悉,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人道:“我如果说我就是李长风,你会相信吗?”
李雁之再次点了点头。
那人道:“你为什么相信?”
李雁之道:“直觉。”
那人道:“很好,当你刚踏入大门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你的经历,你的痛苦,你的所爱,你的一切。”
李雁之淡淡道:“现在看来,那些已经好像已经不是什么隐秘,也不是什么痛苦。”
那人道:“当然,当人不愿面对自己的真正内心时,他会感到那是世上最可怕的事,然而当他直面了自己,能勇敢的踏出战胜自己的哪一步,他就感到自己变了,世界变了,所有的都变了,变得很可爱很温馨。”
李雁之点头。
那人道:“你真的相信我是李长风?”
李雁之道:“我信,你就是李长风,当年的滕王阁主,入苗疆的侠士,后来成魔的一代传奇人物李长风。”
那人笑了,“看来你知道的很多,我看好你。”他话题一转道:“你身上有一把天厌刀,已被你化为身体的一部分。”
李雁之笑道:“他本来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李长风道:“不是,他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而是魔教教主身体的一部分。”
李雁之面色变了变,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长风道:“因为我就是魔教教主”他顿了顿道:“如果我告诉你,如果有了你的那把刀,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信不信?”
李雁之摇头又点头。
李长风道:“我告诉你一个故事你就知道那是为什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稍微摇了一下丑陋的头颅,仿佛在回忆那美好的记忆,左脸骷髅眼洞中的红光似乎闪烁了几下,闪出妖异的神光,那光芒越来越淡在他身前幻化出一片凄迷的幻影。
李雁之就在幻影中看到了一位绝世的美女,当看到这个美女白色的衣裙和堪称国色的面容时,李雁之突然明白了长江边上的那个雨夜中舞动长剑的身影,为什么是那样的凄婉迷人。
二十年前,李长风和那位女子手挽着手走入山云密布的苗疆,他是为了她才去的苗疆。没有原因只是一个承诺,一个童话般的预言。
“听说苗疆魔教有一个神秘的祭台,在上面可以预知未来,感知过去,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们的未来好吗?”白衣美女眨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李长风。
他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请求,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接受。何况那只是一个预言,他笑了捏着她的水嫩的鼻子道:“红儿要去,我怎么能让你失望?”
红儿高兴的笑了,她的白衣在风中飘舞,宛如天上的仙女。
“那里有猛虎野兽,还有杀人不眨眼的魔教余孽,你不怕吗?”
“不怕——”李长风揽住他的柳腰,月光下英俊的面容自信而又温情。
那天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祭台,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经历了多少坎坷。
红儿跪在草地上,看着李长风一步步走向祭台,她望着心上人坚毅挺拔的身影,满足的笑了。
祭台,圆月。苗疆数百年来第一次月食,天空中一片黑暗。
红儿突然有些不安,当她看到李长风坚定的眼睛时,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
一时间乌云四起,然而昏黄的月影却固执的飘在云外。
李长风长发飘动,面色严峻,当一道强烈的闪电劈在祭台上时,红儿一声尖叫。
李长风笑道:“我没事。”
无尽的黑气笼罩在他的全身,直到第一丝月华照在他的身上,他看到了过去,看到了未来——
传说是真的,可是幸福是假的,他和她没有快乐的未来,没有幸福的生活,然后他看到了仇恨,看到了痛苦和一张恐怖的脸——
许久他颤颤巍巍的从祭台走下,看着飞奔来的红儿,他流下了最后一滴幸福的眼泪。
他决定离开她,去寻找改变宿命的方法,所以他趁红儿熟睡的时候,深情的吻了她的额头,擦干了眼中的泪水,毅然走进了苗疆深处——
一去了无音讯,红儿流干了泪水,憔悴了面容,为什么?她问苍天明月,苍天如玉,月华如水。她转身,疾奔,却没有回头。
苗疆的雷山之顶,李长风带上了恐怖的面具,魔教的神功确实能够感知过去,但是当他修行预知未来篇时,他知道命运已经无法改变,因为他缺少了一把刀,刺破天命和未来的神刀,屠杀一切毁灭一切的魔刀,刀名疯魔,却埋在冯家堡的密室中。
一切就这样结束,就算南岳坏让的佛光和李淳风的六壬阴阳都无法消除他的魔气,魔气侵蚀了他英俊的面容,他又怎么能面对红儿?
他恨那把刀,但是当他见到这把刀的时候,他胆怯了,因为这把刀根本不认可他,而如今他见到了李雁之得到了这把刀,突然他想开了,他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最深处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哪怕改变了命运,还是有一个注定的命运。
命运就是这样不可测,无论怎么样终有一个注定的命运。
李雁之听了李长风的故事,双眼中闪出迷茫的泪光,自己的命运有在那里?自己心中的那一袭白衣是幸福还是悲哀?
久久李雁之的内心不能平静,而李长风似乎也无法从回忆中醒来,他是否还在苗疆和红儿牵手,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
李雁之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手上已经多了那把天厌刀:“这个给你。”他的语气很坚定。
李长风看到了那把刀摇了摇头道:“那是你的,给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我告诉你这个故事是希望你能为我做些事情。”
李雁之道:“你说。”
李长风道:“此刀原名疯魔刀,但是好像已经和佛光融合,佛就是魔,魔亦是佛,你是有大因缘的人,希望你能好好使用它。”
李长风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他伸出干枯如柴的双手道:“刀法的最高境界是非刀,你似乎已经领悟,但是还不够透彻,前途险恶一切尽在因缘之中,”他把手伸向李雁之,李雁之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直入刀身,那是一股淡淡的惨碧的颜色,它从那双苦柴般的双手中飘出笼罩在天厌刀之上,仿佛在为天厌刀进行第二次淬炼。
黑刀朴实无华,缓缓漂浮在李雁之的面前,碧光盈盈流转,一时整个“巢穴”光影盘旋,李长风全身都变成了透明的惨碧色。
许久碧光消失,仿佛都被黑刀吸收,李雁之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变化,那把刀却被炼化成黑色玛瑙般的晶莹剔透,他不禁看了看李长风,却突然大吃一惊,在他眼前的李长风突然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那一副丑陋的面容消失不见。
那一副面容虽然苍老可是却有着硬朗而英俊的面容,伴随着满头白发,现出他沧桑的仪容。
李雁之惊道:“你——你恢复了容貌。”
李长风只是惨然一笑道:“天意如此,我放弃了几十年的魔功,换回一刻的容颜,也许这就是我所想要的吧。”
李雁之道:“一刻容颜?那一刻之后呢?”
李长风道:“一刻之后世上就再也没有李长风这个人了。”他长叹一声似乎是最后的解脱。
李雁之道:“那你的功力,难道都被天厌刀吸走?”
李长风摇头道:“不是吸走而是化去,此刀经过这次的锻炼或许对你的修为有所提高,但是就要看你的机缘,记住有魔就有神,神刀就是魔刀,你不必浪费你的功力试图救我,我本是应该早已死掉的人。”
他长叹一声道:“现在好了,你已经是魔教的教主这是我的第一个心愿。”
李雁之吃惊道:“什么魔教教主?”
李长风道:“你不要担心,所谓魔教也只是一个称呼,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人,因为所有的魔教众都加入了合休会,我只希望你能解救他们,让他们重回苗疆。”
李雁之点头道:“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李长风道:“第二件事就是我死后希望你能将我的尸体送到公孙剑派,交给公孙红,这是我欠她的。”
李雁之不禁低下头来叹道:“我一定替你满足这个愿望。”
李长风面色变得沉重道:“还有一件事是关系到豫章剑派生死的大秘密,你一定要答应我。”
李雁之见他十分郑重,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在心头升起问道:“那可是关于什么钥匙的秘密?”
李长风一听之下,也不禁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