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安忆虚掩着门,注视着父亲消失在另一扇门后的背影,轻声的说道。
而后,只见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去。就着深夜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望着画中人。
“妈妈,你会不会怪我?”安忆看着自家母亲十年未曾改变的容颜和笑靥,轻轻地问道。
略过窗扉的夏夜晚风带着丝丝缕缕的蝉鸣蛙唱,却仍旧无法带回来少年人想要的答案。
安忆站了半晌,复又默默依靠着那半高的矮几抱膝坐下。
之后就见他略略侧着头,对着画中人说道:“我所有的关于母亲的记忆都来自于和您有关的画面、声音还有文字。我从未亲眼见过你,却从父亲的描述,干妈的回忆之中生生勾勒出您的音容笑貌还有您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
少年人顿了顿,这才缓缓开口:“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要不然为什么您会在我小到完全记不住事情的时候出现在我的梦里?日日夜夜年复年,他们都说我从出生开始就没了母亲的关爱,却从未知晓母亲自打我出生以来就一直陪伴着我,您在梦里爱我,关怀我,甚至是教导着我。我并非没有母亲的陪伴,只不过是我的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罢了……”
“妈妈,父亲日渐苍老了啊……”安忆抹了把眼泪,“我希望他的这一辈子能够有个人可以关心他,爱护他,陪伴着他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刻的时光。”
“所以,我请求您不要怪我,虽然这对您非常的不公平……”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那少年这才停下来望了望熹微的晨光,伸手揉了揉麻木的双腿,缓缓起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少年人疲惫地躺到床上,从身侧的柜子里摸出一副耳机。又见他在手机屏幕上动了动手指,顷刻间,耳机中传出的声音贯穿脑海:
“Ichfühlmichkaltundleer
(我感到很无助很空虚)
Ichvermissedichsosehr
(我很想念你)
DeineW?rmeistnichthier
(你的温暖已不付存在)
Mamadubistnichtmehrbeimir
(妈妈你不再在我身边)
Warumnurl?sstduunsallein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Papahat?snichtsogemeint
(爸爸对此也一无所知)
SeineTr?nensindfürdich
(他的眼泪为你而流)
Vermisstduunsdennnicht
(你难道不想念我们了吗)
Mama-Wobistdujetzt
(妈妈,你现在在哪)
Mama-Warumbistdunichthier
(妈妈,你为什么不在这儿)
Beimir
(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Mamawobistdu
(妈妈,你在哪)
……”(节选自《Wobistdu(mama)》)
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循环,直至那少年沉没如无边际的睡梦之中。
半年后。
某日的清晨,父子二人如同往常一样在餐桌上相对而坐,双方齐齐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这才见安谨开口说:“今天晚上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是?”少年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出生询问。
“是我考虑的良久才决定尝试再次接纳的伴侣。”安谨斟酌着话语,轻声地对着站在面前的孩子说道。
闻言安忆的双手刹那之间停顿了下,随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中的伙计,同时开口说道:“这是好事啊,今晚什么时候?我需要做些什么样的准备?”
安忆微笑着看着父亲,等待着接下来的话语。
“不需要特意地准备什么,今晚只是照常吃个便饭,互相认识一下。”安谨回答。
“那好,我今天放学会早点回来。”安忆点点头,表示知晓。
“嗯,等下去学校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安谨问。
“不用了,没有多少路,我骑车过去就好。”安忆回答。
“那好,你路上当心,我先去公司了。”安谨摸了摸儿子的头,如此说道。
“爸爸也是。”安忆回答。
原本每天都要重复的话语在今日似是变了往昔的味道,其间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酸酸涩涩,百感交集。
父子二人皆不约而同地选择结束话题,试图努力不去戳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
二人作别后,安忆看着沾染着肥皂泡沫的双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
“咔哒”一声,安忆轻轻地扭开家门,未见人便已闻笑。于是心下了然,知道这是上午父亲提的那人来了。
待换过拖鞋越过玄关,就看到父亲正陪着一位着红衣的女子言谈正欢。
“你好。”那女子主动起身,向站在门口的安忆打着招呼。
“阿姨好……”安忆礼貌地回应,又抬眼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含笑望向这边的父亲,闭口不言。
“来,这边坐。”安谨向着自家儿子招招手,随后就见安忆提着书包乖巧地坐在一侧的沙发上。
“我先介绍一下。小忆,这位是林蓉。”安谨对着儿子和颜悦色地说。
“林阿姨好……”安忆顺着话再次打了声招呼。
“小忆好,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生分。”那红衣女子含着笑,眸眼深深,看着面前的单薄少年。
闻言,安忆仍旧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却并未多言。
“这是我儿子,安忆。”安谨笑着将少年再次介绍给身侧不远处的女子。
“上善若水,讷言敏行……小忆是哪辈的?”林蓉默默地念叨着,内心不由疑惑道。
“是敏字辈……”安谨回答。
“那为什么会取‘忆’?”林蓉追问。
“一言难尽……”安谨忽然一叹,便不想多言。
“是为了纪念我母亲。”这时,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安忆插嘴道。
“你母亲?是叫顾瑾对吗?”林蓉闻言,将头扭向安忆所在飞方向,只见那少年笑的温温柔柔。
“家慈确实姓顾讳瑾。”安忆回答。
不等林蓉再说什么,就见安忆起身对着父亲说,“爸,我还有些作业要去做,先上楼了。“
安谨微微怔了怔,这才开口说:“好,等下吃饭的时候再来喊你。”
“恩……”安忆点点头,就拎着自己的书包“蹬蹬蹬”地上了楼。
……
半晌后,三人在餐桌上分主客落座。
林蓉不断地说着话,安谨随声附和。只有安忆在那边安安静静地夹菜,吃饭。
“小忆你都不说话的,来尝尝这个。”说话间林蓉往安忆的碗里面夹了一筷子菜。
安忆戳着碗中的白饭,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爷爷奶奶就教我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要细嚼慢咽。”
“这么大的少年人本该是吃穷老子的时候,你的食量真的就和猫一样。”林蓉闻言尴尬地笑笑,看着安忆面前的碗里不到半碗的饭菜说。
说完,就扭头对着安谨夹了一筷子,这才说:“谨哥我尝见这个味道真的很好,你也尝尝看。”不由分说地往安谨的饭碗里又加了一筷子菜。
“那个……阿姨,父亲他不吃香菜……”安忆瞥了一眼炖牛肉上沾染的香菜叶子,无奈地说道。
“没事没事,一点点香菜还是能吃的。”安谨出言缓解三人之间的尴尬。
这下林蓉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三个人似是后面有追兵一般飞速地解决完这顿晚饭。当再次坐回沙发上的时候,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略坐了坐,就见林蓉开口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多谢款待。”
“林阿姨再见……”安忆起身,对着林蓉说道。
“小忆再见……”
“我送送你……”安谨出声说。
“好……”
……
稍晚些时候,安氏父子坐在沙发上。
安忆捧着一杯牛奶默默地喝着,安谨则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搭放在膝盖上的书。
“爸爸,今天来的那个林阿姨,你们认识很久了么?”安忆抿了一口热牛奶,试探地问道。
安谨翻着书的双手猛地停顿,再后来轻轻地放在了膝盖上。
随后就见他揉揉眉角,凝神回忆了下才开口说道:“应该算是我和你母亲的大学同学吧。”
“那我怎么没有听干妈说起来过?”安忆窝在柔软的沙发里,一脸的疑惑看着自家父亲。
“我们二人认识也只是当年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几次......”安谨顿了顿,下意识地隐瞒了当年林蓉在学校天台上曾向他表白的那一段过往。
“然后呢?”安忆追问。
“后来听说她出国求学,然后就断了联系。”安谨合上膝盖上的书,这才继续说道:“前年的同学聚会才又取得联系,之后也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最近她再次和我说先考虑和我组建一个家庭的时候我们的来往才密切了些......”
随后却是半晌的沉默。
“爸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似乎是母亲的忌日吧。”安忆抿了一口热牛奶,悠悠地道。
安忆再抬头的时候,就见父亲一脸神色莫名地看着自己。
“我其实不反对,只不过今天是母亲的忌日,却不该穿的这么红。”虽未言明是谁,但在场的二人内心都明白是何人。
“是我考虑不周。”安谨出言道歉。
闻言,安忆一口一口嘬着手中的牛奶,却不说话。
又是半晌无声的沉默。
“好了好了,我要睡去了,今天上课上了一天都累死了……”安忆伸了伸懒腰,拿着手里的空杯子就打算离开。
“好,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安谨目送着自家儿子的背影,当完全看不到人的时候,这才面色严肃地坐在沙发上静静沉思。
半晌,这才起身扭头对着某个方向看了看,画中人依旧笑的那么肆意和热烈。
“今天让你看了一晚上的笑话吧……”那男人默默地说。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