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白的轻功极好,带着她避开守卫完全不是问题,待离开这座宫殿后,她才敢出声询问:“月白,你要带我去哪?”
陆月白看了她一眼:“治伤。”
他口中的“伤”指的是什么她清楚,心中升起一股羞愤之感:“月白,我不需要。”
“你需要。”陆月白第一次反驳了她。
“这样会被王上发现的!”
“治好伤我会送你回去,不会被发现。”陆月白心疼地看着她,隐忍道,“惜惜,听话好吗?”
凤惜惜一怔:“你唤我什么?”
陆月白没有回答。
她的心却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如果她没记错,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唤她的名字。陆月白对她的心思,她早已洞悉,只是她已经满身污秽,是她配不上他,故而一直不愿意面对罢了。
如今他也看到她是怎么在东岳生存的,想必他已经不会再有那种念想了吧……
她亲手,击碎了一颗真心。
此时此刻,她缩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想再想了,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知道,也许天亮之后她还是那个杀伐果决,虚与委蛇的凤惜惜,但是此刻她突然很想做回那个天真无邪的紫薇花下的少女。
陆月白将她带到了一座荒废了许久的宫殿中,这里之前住过宫妃,因此后院是有一座小浴池的,凤惜惜没想到陆月白竟然在泡了一池药泉。
他抱着她下水,水温正好,但她伤得重,一碰到水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陆月白将她身上的袍子解了,尽量缓慢地将她放下去:“这药据说对……很好,你泡几回,便能痊愈了。”
他别开视线。
凤惜惜点点头:“月白,谢谢你。”
“我去外面守着。”陆月白起身,到门口守着。
这药泉的确很好,凤惜惜感觉自己不过跑了一盏茶功夫,身子便没那么酸疼了,泡了一个时辰,她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池中出来,依旧披上他的袍子,唤他进来。
陆月白将她送回了寝宫,东岳国君还在酣睡,凤惜惜小心翼翼地躺下。
一连三日,陆月白每夜都会在东岳国君入睡后将凤惜惜偷出来,让她泡在药泉里治疗。第三日的时候,凤惜惜坐在池水中,望着天出神,片刻之后,她整个人滑入水中。
陆月白在门外守卫,回头发现凤惜惜不见了,慌忙冲进来一看,却见她悄无声息地沉在水底,心头一紧,伸手欲将她捞出,谁知却被她抓住了胳膊,猛一使劲,竟然将他拉入池中,浑身浸个透湿。
他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凤惜惜站了起来,浑身上下一丝不挂,陆月白立刻别开视线。
她却握住了他的手,说出来也许是她这些年来最任性的一句话:“陆月白,如果你还愿意要我,我现在就给你。”
陆月白震惊地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忘了言语。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凤惜惜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苦笑了一声:“我知道,我早已不是干净的身子,你那样好,我是配不上你的……罢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她缓缓松开了手。
就在这时,陆月白却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中满是激动和难以置信:“你说的,可是当真的?……”
凤惜惜抬眼看着他,笑得有些凄怆:“你不必勉强自己,是我太贪心了……”
她活得如此自私,到头来竟然还妄想能得到他,真是荒唐,她今夜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然而话已出口,陆月白是断不会给她收回去的机会的,激动地捧住她的脸,狂风骤雨般吻了上去。
凤惜惜觉得有些晕,却不是那种濒死的感觉,而是……一种欢愉。
他顾及她有伤,每一次触碰都温柔对待,每一个落在她身上的吻都小心翼翼,他始终握着她的手,他让她觉得,她眼中污秽不堪的自己,是一件珍宝,他在呵护她,实际上,他在她身边的这些年,几时不是在呵护她,保护她。
药泉微漾,涟漪点点,旖旎中带着一丝娇羞的欢愉,点燃了这个深夜。
结束之后,凤惜惜疲惫地伏在他怀中,露出了一丝笑意。
“惜惜,我带你离开吧?”陆月白道。
怀中的人一僵,许久没有说话,他便已经猜到了她的回答。
“月白,对不起……”她叹息道。
今夜之后她已经想清楚了,她不能就这么认输,为了陆月白她也不能认输,这是个死局,如果她不能赢,她和陆月白都会死。
那封来自冷夜的信要用她去交换金矿,东岳国君只说过他“暂时”不会把她交出去,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厌倦她,她要在他厌倦她的身体之前抢先下手才能有一线生机!沐千华,你逼我至此,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
大梁国都。
一连数日,从边境传回的战报都不太如意,长齐和北晋此次来还携带了东岳的一支骑兵,东岳的兵马尤擅马上作战,大梁位于江南地带,本就不是善战的一国,此次更是在骑兵上吃了不少亏,尽管赫连昭玉一直在斡旋,但要想压制住两国军队还是十分不易。
这些时日,赫连濯被这些战报弄得头疼,将身为国师的楼朔长留宫中,名义上是讲道,但讲什么道能在帝王的寝宫中讲上数日?朝堂中的人多少也是敢怒不敢言,叹一句“世风日下”。
赫连燕北作为监国太子,目前已经接手了所有的奏报,朝中官员的进谏大多直接呈进了太子府,太子府俨然已经成了第二朝堂。若是换在平时,赫连濯是不会允许这种形势发生的,但眼下他日日头疼,又有楼朔在身旁纾解,一时也不愿去管这些事。
赫连燕北和楼朔联手这件事,朝中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每天深夜都会有一只灰色信鸽将国君的起居情况汇报给赫连燕北。从这几日的通信看来,赫连濯的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
“太子殿下,边关奏报!”一名将士前来送信。
这几日不断有奏报送来,那帮长齐和北晋的联军来势汹汹,凭赫连昭玉一人之力能拖这几日已经分外艰辛,如今他们就要打到大梁国都了,他为此事分外忧心。
赫连燕北接过这封奏报,看封面的字他便知道是昭玉来信,拆开一瞧,他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来人!传孤懿旨,明日未时打开城门,冷夜的援军到了!”
四个时辰前,三军阵前。
赫连昭玉作为主帅提枪于阵前,面对长齐和北晋来势汹汹的兵马,她神色镇定,大梁唯一的上将军,昭玉长公主,从她十五岁一战成名后便成了大梁家喻户晓的人物。大梁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长公主殿下有着不输男儿的才能,是大梁的柱石。
如今她立于马上,褪下锦绣华衣,身着红缨战袍,带领着大梁的兵马与外敌抗衡,一个女子尚且如此,更是鼓舞了无数大梁将士奋起拼杀,保卫家园。
“早听说大梁有位女将军天姿国色,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待本将军打下大梁国都,娶回去作填房也是不错的哈哈哈!……”长齐一位将领见昭玉乃女子,便出言调戏。
他的声音很大,在两军阵前回响,若是寻常女子,这会儿恐怕都要羞愤自尽了,但赫连昭玉并非寻常女子。
她冷笑一声:“拿弓来!”
身旁的副将立刻将她的弓取来,只见她抽出一支箭,弯弓迸射,一箭穿风而去,惊得那长齐将领慌忙躲避,险险避开,这一箭射断了他头盔上的红缨后,笔直地插在他身后的战鼓上,箭尾还在铮铮颤动。
赫连昭玉冷冷地看着他,高声道:“想娶本公主,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她这一箭射得委实漂亮,震得那长齐将领面色都白了,她身后响起一片叫好声。
“不知好歹!击鼓!”长齐将领就没在这么多将士面前丢这么大人,气得面目可憎,当即便下令进攻。
大梁这边也已准备好交战,赫连昭玉一挥枪:“传令击鼓!给我杀!——”
两国兵马随着主帅一声令下,兵戈相交,铁血残酷的战场再一次拉开帷幕,几乎瞬息间就有人死去,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到后来来不及辨认眼前的面孔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只能通过身上的铠甲颜色来判断。赫连昭玉骑马冲入战场,手中红缨枪杀伐果决,连挑数人。她的功夫,启蒙之时是赫连燕北教的,但是后来她选择了战场,所学武艺便与之有所不同了。赫连燕北擅使剑,她的枪法却是拜在大梁名将岳峦门下,只可惜岳峦数年前突然失踪,此后她便身入军营,继承了岳峦的心志。
此战她只带了一万兵马,而长齐和北晋的联军足有五万,她知道正面拼杀没有多少胜算,但她身后是大梁的国都,是大梁的百姓,她不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