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武笑了:“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阿缇你放心,殿下已经替你我安排好了,慕容宰辅已经答应以弟子遗孤的名义将你过继到慕容府嫡系一脉,你将会从丞相府出嫁。”
闻言,公孙缇惊讶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慕容大人他真的愿意接纳我这个孤女?”
这事怨不得她怀疑,以她的身份,要说慕容家对她有什么企图是不太可能的,慕容大人桃李满天下,爹爹还没有去世的时候,曾听他提起过慕容家,慕容老丞相三朝元老,深得国君倚重,他本身就学富五车,嫡系一脉更是出过一个礼部侍郎,一个翰林院院正,唯一的孙女是当朝皇后,可谓是满门显贵。
这样的世家,却愿意收她为义女,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她的福分。
“慕容大人的意思,是怜惜你父母早逝,公孙大人也算是他早年的学生,如今公孙大人为国捐躯,慕容大人想,那些虚无的追封,都比不上照顾好公孙大人的血脉。”韩武道。
提起公孙大人,公孙缇面露感伤:“多谢慕容大人了,爹爹对慕容大人十分尊敬,如今慕容大人还记得他,爹爹在天有灵,也得以告慰。”
韩武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阿缇,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可好?那天夜里你从井底看我的那一眼,你对我说等我回来,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要等我,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护你周全,我在男人堆里待久了,或许有些不解风情,让你委屈,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公孙缇摇摇头:“我怎会委屈,我心甘情愿。”
她露出一抹灿然的笑意。
从前,娘对她说,遇见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都是要讲究缘法的,早一刻或是晚一刻都不行。她总觉得娘说得有些邪乎了,哪有那样巧的事,就遇到那样巧的人呢?
如今她信了。
如果她那天没有冲到马车前,或许就与韩武擦肩而过,她是玗檀城太守的遗孤,也许会一直留在城中,终其一生都不会与他有什么挂瓜葛。但是她那时候偏偏冲了出去,偏偏他救了她,他保护她,带她脱离险境,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巧合。
娘说得没错,他们之间,没有早一刻,亦没有晚半分,于千万个可能错过的节点,就是那样刚刚好的缘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生死几度,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她还有什么委屈的呢?
这毕竟是后宫,韩武不得久留,临走前,他吻了她的额:“阿缇,等我来娶你。”
公孙缇进慕容府的事在五日后正式操办,钦天监算出的黄道吉日,半月内就这么一天。
这日,身着水蓝软烟罗的公孙缇走入了慕容府的大门,见过身为翰林院院正的慕容珪,拜祭完慕容家的先祖之后,慕容珪的夫人陆氏从手腕上褪下一对血玉的镯子给她做见面礼,敬了一杯茶后,从此她便要改称慕容珪和陆氏为义父义母,称慕容狄一声祖父了。
公孙缇家教严谨,进退的当,陆氏起初还担心慕容狄收下一个孤女,要从头教起,没想到是个如此聪慧的姑娘。
慕容狄给了一枚碧丝流苏串起的羊脂玉佩,上等成色:“都说玉能养人,给女子戴是最好。”
“多谢祖父。”
慕容珪赠了一支琉璃飞花镂金丝的簪子:“义父不大会挑东西,这支簪子是托你义母去珍宝斋里挑的,不知你可喜欢?”
珍宝斋?公孙缇心中一跳,虽说她来襄城不久,但这珍宝斋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这襄城的世家贵族,拿得出的头面,都是珍宝斋做的,就连宫中都时常会从珍宝斋采买首饰,珍宝斋一件高档些的首饰,能抵一座宅邸。
“义父,这簪子太贵重了……”她只看一眼便知那支簪子价格不菲,她刚刚承了慕容府的恩情,怎么还能收下这样贵重的东西?
慕容珪莞尔:“这孩子,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作甚?这是义父的心意,你且收着。”
陆氏玩笑道:“你义父平日里两袖清风,可小气得很,这难得送了件看得过眼的首饰与你,你可不能落他的面子。”
慕容狄也道:“阿缇,你就收下罢。”
公孙缇能感觉到,他们对她的好都是真心的,终于不再推辞,结了簪子谢过。
这会子,宫里的圣旨到了。
“看来是赐婚的圣旨了。”慕容珪笑道,“这刚收的闺女就要成别人家媳妇,可真是……”
陆氏简直要气笑了:“这什么话,阿缇的事是殿下早就定下的,老爷该高兴才是。”
慕容狄无奈道:“成了,出去接旨吧。”
众人到门口接旨,传旨的是宫里的管事太监,他手中托着沐千华亲自盖上玺印的圣旨,明黄的底,黑色的字,明明白白,金口玉言。
“尊长公主懿旨,慕容府长房义女公孙缇温婉懂礼,柔慎淑明,助白虎军夺回玗檀城,立大功,本宫念其有大义之心,忠于社稷,乃巾帼贵女之风,敕封长溪郡主,赐一品诰命。白虎军上将军韩武,勇武过人,忠义两全,乃我冷夜之栋梁,今日特赐婚上将军韩武,长溪郡主公孙缇,于下月初一完婚,愿你二人喜结连理,白首相携!钦此——”
旨意完,公孙缇接过圣旨,叩谢皇恩。
“老奴恭喜长溪郡主和上将军。”管事太监看着她笑道。
“辛苦公公了。”公孙缇谢过。
“老奴回去复命了。”
管事太监离开后,慕容府众人便议论起来。谁都没想到沐千华这次赐旨,竟是封了公孙缇一个郡主身份,这样一来,她有皇命在身,嫁入将军府,更为名正言顺。
“下月初一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这日子选得真是好。”陆氏喜道。
“阿缇如今是郡主了,这嫁娶之礼可不能马虎。”慕容狄叮嘱道。
“父亲放心,儿媳不会懈怠。”陆氏看向公孙缇,“阿缇,你怎么想的?”
公孙缇满面娇羞地低着头:“阿缇全凭义父义母和祖父安排。”
慕容珪点点头:“好好好,好孩子,你放心,你既然入了慕容府的大门,便和珊儿一样,是我慕容珪的女儿,你嫁人,我们绝不会亏待。”
此事算是定下来了,襄城的世家大族听说长公主赐婚给韩武,皆是叹惋,但圣旨已下,那公孙缇如今的身份与她刚入城时截然不同,长溪郡主的身份,一品诰命在身,且那韩将军又是出了名的护短,旁人还能说什么呢?
半月转眼过去,长溪郡主和韩武将军的婚事将临,慕容府采买的嫁妆样样俱全,除了宰相府给的嫁妆,沐千华还从宫中给公孙缇添了妆,故而那嫁妆看起来是十分的体面,全然是按郡主的身份做的安排。
听说慕容府多了一个养女,自己多了一个妹妹,远在长歌山的慕容静姗也寄来了贺礼——用无数珍稀药材浸泡过的人参,功效可比仙药。
慕容静姗捎来的信中说自己近日正,忙着救治一个重要的病人,抽不出身来回府,只能将贺礼寄来祝贺了。
大婚当日,一大早公孙缇便被陆氏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开始繁复的梳妆着衣。陆氏说,这女儿家成婚可是一等一的大事,该有的礼数是一环都不能少,不然就不吉利了。公孙缇感到自己头上的簪子一根接一根,步摇一束缠一束,越来越重,压得她脖子疼。这套赤金镶红玉的八宝莲开的头面繁华而郑重地带在她头上,衬得她愈发肤白如雪,描黛眉,扫胭脂,点绛唇。用香薰熏了一个时辰的霞锦正红嫁衣一层一层着身,冰蚕丝织的内衬,虽然反复,却不会闷得人喘不过气。
陆氏在她身后,用桃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乌发,没梳一下,都要说一句吉祥话儿。
“如果你娘还在,这些事,本应由她来做。”陆氏温声道。
公孙缇点点头:“可惜我娘已经不在人世,义母,辛苦你了。”
自她进府,陆氏就待她很好。她听说陆氏在嫁给她义父之前,也曾是襄城中的贵女典范,知书达理,温婉秀智,这段日子的相处她也明白了,真正有大家风范的女子就该如陆氏这般宠辱不惊,待人和善。
陆氏轻笑:“我相信你娘在酒泉之下若是看到你有了好归宿,也会感到宽慰,今日我就代她,送你出嫁。”
绣满合欢花的红盖头轻轻覆下,遮住了女儿家娇羞如画的容颜,丫鬟扶着她起身,陆氏站在她身边,带着她一步一步踏阶穿廊,走过她身为少女最后的一段路。
吉时至,新娘出府上轿,韩武坐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注视着她朝他走来,坐进他为她准备的花轿。
阿缇,今日过后,她就是他的妻了,只是想想他便觉得欢喜。
迎亲的队伍起轿向前,离开丞相府,朝将军府而去。
城外战火硝烟未停,城内因这场喜事染上了欢喜之气,百姓们也乐得沾上这喜气,纷纷前来道贺,韩武抱拳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