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那道深邃的峡谷地带。
这条峡谷之前在军营的沙盘中曾看到过,据韩武的说法,这道峡谷十分险峻,但是整条峡谷上方并没有可以隐蔽的地带,不便埋伏。
若想在此处阻击东岳大军,就不能按照以往的战术来,峡谷之后便是直通蘅城的官道,一旦被东岳大军顺利穿越峡谷,蘅城将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殿下,我们该如何应敌?”韩武看向沐千华。
她如今正是冷夜的主心骨,她的决定将决定整个冷夜的命运。
沐千华沉思许久,将能想到的法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结果之前想到的法子最终都被她否决了。焦虑渐渐浮上心头,她深知,若是不能在峡谷地带击退东岳大军,将又有一座城池失守,且金矿就在蘅城中,对如今的冷夜来说,失去金矿,等同于被砍去手足。
韩武见她久久不语,不免有些焦急,刚欲出声,却被慕容狄以眼神制止:“给殿下一点时间。”
清华殿陷入了一片沉默,幽幽的烛火在宫灯中燃着,气氛有些凝重。
忽然,沐千华瞥见了位于峡谷后方的雪山,从地势上看,此山有一处陡峭的山壁,峭壁之上的地形令她起了疑心,扭头问慕容狄:“宰辅,此处原本可是有一处瀑布?”
慕容狄看了看她指的位置,回想片刻,道:“是的,此处原先确实有一座瀑布,然祁连山天气寒凉,积雪数年不融,瀑布早已干涸了。”
“殿下可是有了主意?”林缜道。
沐千华道:“你们看,此处地形陡峭,下面正是峡谷地带,若是能引水而下,便能水淹峡谷!”
林缜眼中光亮一闪,旋即又沉了下去:“可是殿下,此处雪山已有多年不融,如何引水?”
沐千华狡黠地一笑,指了指雪山的半山腰:“水不过是本宫举的例子,可以顺着悬崖倾盆而下的并不只有水,若是在此处埋下火药,待时机成熟后引爆……”
她的话言尽于此,在场的人便都明白了她的用意。
韩武一拍脑袋:“妙啊!如此这般,便无需隐蔽在峡谷上方,届时将峡谷两头以岩石堵之,东岳大军除非能长出翅膀来,否则必定全灭在峡谷!”
“殿下的主意确实是个奇招,只是这法子需要大量的火药,不知殿下需要多少?”慕容狄问道。
“越多越好。”沐千华看向林缜,“林将军,你派去的探子可有传回消息?”
林缜道:“末将今晨受到禀报,东岳那边又一次集结重兵,看来半月内便会向蘅城下手。另,殿下问的人,属下派出的探子确实在云邯查出了她的踪迹,她如今已经是东岳后宫的美人。”
他所指,自是凤惜惜。
沐千华不由得要冷笑几声,凤惜惜为了复仇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能出卖的女人,不择手段已经成为她活着的一部分了。凤惜惜对冷夜和暗夜的恨意,她无法切身体会,但是她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她都牢记在心。
东方凌云离开冷夜的前一夜,她二人在奉天台上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祭奠,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属于他们的骨肉,得知他存在于她体内的时候他们有多么欣喜若狂,失去的时候他们就有何等的痛彻心扉!
尽管凌云一直在安慰她,但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多年身中姝桐,虽然解了毒,但身体受到的损伤不是一两日能恢复过来的,以后若想再怀上孩子,有多么困难。
她与凤惜惜,早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她害得她数次九死一生,身中剧毒,甚至失去孩子,她没有那么伟大的宽容心,可以去体谅凤惜惜,以德报怨,她何以报德!
“殿下,太后……哦不,凤惜惜真的在东岳?”韩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改口。
沐帝天在遗旨上已经清清楚楚地将凤惜惜贬为庶民,这已是他对这个企图颠覆冷夜王朝的女子最后的仁慈,从她离开冷夜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是尊荣万千的皇太后,她曾对沐千华的所作所为他也有所耳闻,以这位长公主爱憎分明的性子,她既然站在了冷夜的对立面,沐千华便不可能有放过她的理由。
沐千华沉了目光:“林缜将军,这个消息可已经查明属实?”
林缜俯首:“殿下明鉴,千真万确!”
“好一个凤惜惜!”沐千华收紧拳头,决然下令,“传本宫旨意,先帝仁德,从宽处理,凤惜惜不但没有感恩戴德,反而通敌卖国,置冷夜数千万百姓于不顾!即日起发布七国通缉令,缉拿凤惜惜,七星楼一干人等归案!以冷夜摄政王之名下令,可先斩后奏,成事者许封侯拜将,黄金千两!”
此言一出,就连慕容狄都不由得双肩一颤。
七国通缉令,那是一个国家最决绝的通缉,此令一出,不光是冷夜境内,七国中无论是谁能将凤惜惜等人捉拿,甚至就地处死,都将得到丰厚的报酬。沐千华今日发布此等通缉令,已然是忍无可忍,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坐实,便是有先皇遗旨在,冷夜也容不得凤惜惜。
沐千华承认这其中有自己的私心在,当初让凤惜惜侥幸逃脱,东方凌云他们都身负重伤无暇去追,再加上沐帝天的死,所有事都乱了。后来又有沐帝天的遗旨,尽管降下了对凤惜惜的处置,但又何尝不是在保她?沐帝天对凤惜惜依然顾念着血脉相连,不忍下狠手,这道遗旨也是想让她放凤惜惜一马。
她看在沐帝天的份上,暂且将此事压了下去。没想到凤惜惜居然孤注一掷,投靠了东岳国君,连同东岳来对付冷夜王朝。便是她不降下七国通缉令,冷夜百姓都不能容许她活在世上。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绝不会再放过这个可怕的女人。
“宰辅,相信东岳很快就会攻打蘅城,火药一事须得加紧赶工,东岳大军到达峡谷地带之前,本宫需要至少十吨火药,此乃军令,宰辅可明白?”沐千华对慕容狄道。
慕容狄亦知道兹事体大,拱手领旨:“臣,遵旨!”
她继而看向韩武,林缜二人:“二位将军,请将蘅城内的守军集中到峡谷出口处待命,蘅城内只留下三分之一的兵马即可。另,韩武将军,请你将军中擅长爆破的将士集中起来,交予我。”
韩武,林缜齐声道是。
他们退下后,沐千华坐在案边继续研究地图,以确保这计划不会有什么漏洞。
她承认,凤惜惜的智谋确实过人,便是男子都没有几人能与她相较,这场蘅城之战,她不能输,凤惜惜亦然,她们之间的较量注定会在这道峡谷中交汇,面对如此可怖的对手,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她在清华宫中沉思,其间各种边关奏报呈来,俱不是什么好消息,东岳在信阳城坑杀反抗的百姓,数百平民被斩首示众,数百人头在青天白日下悬于城门上,鲜血染尽了信阳城门下的泥土,形同地狱。
东岳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令信阳城陷入一片惶恐,百姓愤慨万分,却无人再敢这时候站出来,成为城门上下一颗人头。
看到这本奏报时,沐千华捏着纸张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她没想到凤惜惜已经到了如此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信阳城的数百条人命啊,就这么死在了东岳的刀戈下!她怎能不愤!
还有端城和玗檀城,信阳城的消息传出后,这两座城池也陷入了惶惶不安中。所幸这两座城池并没有发生如信阳城那般的惨案,面对东岳大军的占领,与其让百姓反抗,沐千华其实更倾向于暂时的妥协。
若能在蘅城外大败东岳,冷夜便有机会将那三座城池打回来,城中的百姓并非军人,凭着一腔热血而毫无谋划,等同于直接往东岳贼寇的刀口上撞,这样的事是她不愿看到的。
前线的邸报一封一封地传到清华宫中,沐千华直到深夜都没起身走动过,眉头始终紧蹙着,焦虑萦绕在心头。
用了些晚膳后,沐千华依旧坐在案前,外头的人又跪在了门口:“长公主殿下。”
这一整日,沐千华听这声音不下二十次了,每一次都要给她带来一个坏消息,她唯有无奈地轻叹:“说罢,前线又如何了?”
然这一次,门外的人并没有呈上奏报。
“殿下,不是前线的消息。”那人道,“是清影统领回来了。”
“什么!”沐千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清影回来了?她人在哪?”
“正在午门外等候召见。”
“立刻宣她入清华宫!”她的声音有着少见的激动。
这近两月期间,她忙于处理朝政,稳固朝局,忙起来的时候时常会脱口唤出“清影”二字,清影跟在她身边数年,她早已将她视为亲人,此番许久不见,她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