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那样恳求她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沐千华。
凤太后的目光缓缓扫过榻上昏迷的沐千华,最终落在沐帝天身上:“皇儿,母后听闻你日夜守在萱芷宫中,不肯去上朝,你这是不想做国君了?”
沐帝天神色不愠不火:“千华如今命在旦夕,儿臣担忧她的安危,待她醒来,儿臣自会去上朝。况且,儿臣上不上朝,对于冷夜王朝的决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不是吗?”
这样棉中藏刺的话是他从未对凤太后说过的,此话一出,凤太后的脸色变了变:“皇儿这是何意?你是冷夜的国君,你的决策,便是冷夜整个朝堂的决策,怎会没有影响?”
闻言,沐帝天不禁冷笑:“母后,自儿臣登基,所有颁布的圣旨中,可有一道是出于儿臣自己的意思?您说儿臣是冷夜的国君,可是儿臣就连自己的皇妹和皇后都保护不好,儿臣做这个国君还有什么意思?若是母后还觉得儿臣是您的儿子,是冷夜的天子,那现在就放了千华和皇后,不要再为难她们了,这是儿臣最后一次请求母后。”
若是沐千华此刻是清醒的,听到沐帝天的话定会诧异,他为君数年,凤太后把持朝政,他从未提出异议,然这一次,他要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站出来。
跪在人群中的慕容静姗静静地听完他的话,袖下的手默默收紧。
他这是要牺牲自己,换取她与千华的安全啊。可是他们现在的处境,怎么和凤太后抗衡?
果然,凤太后只是微微错愕了一下,便恢复了止水一般的神色:“看来皇儿对哀家十分不满啊。无妨,你既然不想上朝,哀家也不能绑着你去,只是有一点哀家要提醒你,哀家最恨有人威胁哀家,你是哀家的骨肉,哀家容忍你,可这并不是没有底线的,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哀家的底线了。”
她一面说,一面缓步走到榻边,冷冷地看着昏迷的沐千华,嘴角漫开一丝嘲讽的笑意——这是沐帝天第一次见她笑,却是这样阴狠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他警觉地挡在了沐千华前面,神色凝重:“母后,请您不要逼儿臣了。”
凤太后大笑:“没想到啊,你当初抢走我的一切,现在到了你女儿,还要抢我的儿子!”
纪嫣啊纪嫣,你到底要逼我到什么地步!
“母后!……”沐帝天固执地不肯退让。
凤太后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惊人的脆响回荡在死寂的萱芷宫大殿上,慕容静姗低着头,双肩发僵,而沐帝天却一步都不肯让出。
凤太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
凤太后离开了萱芷宫,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宫女们这时候都识趣地退了出去,不敢打扰沐帝天,最后只剩下了慕容静姗。她走到他面前,望着他脸上的指印,气得都要揍他:“她打你你就受着,你就不会躲一下啊……”
沐帝天叹了口气:“她毕竟是我母后。”
她的责罚,他理应受着,这是他身为她的儿子,应当承受的。他今日说的话,句句是他的心声,他不后悔说出口,这是他活到今日,最痛快的一天。
慕容静姗摸出膏药给他抹上,清凉的药膏在脸颊上晕开,十分舒服,药谷鬼医亲手做的药膏,活血化瘀,对内伤外伤都有奇效,一般人便是求都求不来,她用来给他抹巴掌印,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沐帝天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她,他的皇后,相府的千金,其容颜之美,足以盖过这襄城中大把的世家贵女,她身上的药香淡淡地传过来,极是好闻,看着她之前被软禁时勒伤的手腕,他不由得有些心疼。
“对不起……”他哑声道。
慕容静姗的手僵了一下:“……为何突然道歉?”
“朕娶你回来,却没有一日好好待你,却让你卷入这样复杂的事,慕容静姗,朕……对不住你。”这是他第一次郑重地同她道歉,千华说得对,两年光阴,他亏欠她的确实太多了。
慕容静姗倒是笑了:“你如今才知道你对不住我,可惜我已经卷进来了,想抽身不太可能,你若是觉得亏欠我,便好好想个法子,阻止凤太后。沐帝天,无论你从前是怎样过来的,我希望你记得,你才是冷夜的国君,凤太后只是太后,做你该做的事。”
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令沐帝天有些吃惊,他以为她在江湖待得久了,早已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朕,记住了。”
……
慕容静姗的一番话有振聋发聩之感,沐帝天决定回到朝堂,开始拉拢自己的势力,他要保护沐千华和慕容静姗,就必须从凤太后手中拿回属于他的实权,他第一个要拉拢的,便是慕容静姗的祖父,慕容狄老丞相。
慕容狄弱冠之年三甲及第,为官五十余年,先帝在世时他便是丞相,乃朝堂元老,心智手段都足以与凤太后抗衡,他最疼爱的小孙女是当朝皇后,然而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沐帝天拿着慕容静珊交给他的一只白玉镯子见了慕容狄,看到那只镯子的时候,年逾古稀的老丞相几乎要落下泪来。
“老臣斗胆,敢问陛下,珊儿她如今可好?”无论在怎样的处境下,慕容狄放在首位的,永远是慕容静姗。
“皇后身体无恙,只是处境……怕是不太好。”沐帝天道。
“发生什么了?”慕容狄的心都揪了起来,也忘了君臣礼仪,脱口便问,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他的国君,立刻自请罪责。
沐帝天笑道:“朕理解丞相担忧皇后心切,繁文缛节暂可免去。”
“多谢陛下体恤。”
“不瞒丞相,朕私底下见你,是有事相求。”
“陛下有何吩咐尽管说,‘求’字真是折煞老臣了。”慕容狄惶恐道。
“老丞相在朝中经营多年,朕在朝中的处境想必丞相心知肚明,朕的母后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要置冷夜江山基业于危难,朕从先皇手中接过的江山,不能毁在朕的母后手中。母后近日将远嫁在外的武德长公主强行带回,囚禁于萱芷宫,几次三番试图加害朕的皇妹,就连皇后也被她软禁于中宫,威胁朕与公主不得轻举妄动,再这样下去,公主与皇后,恐怕都会惨遭毒手,她们一个是朕的皇妹,一个是朕的皇后,朕不希望她们中任何一个出事,但只凭朕如今的势力,不足以与母后抗衡,朕希望老丞相可以助朕一臂之力!”他一字一句说得郑重而真诚。
慕容狄为官多年,作为丞相辅佐两位国君,冷夜于他比性命更重要,凤太后如此拿冷夜的基业逞一时私欲的做法他决不能姑息,况且……还有慕容静姗牵扯其中,他就是豁出老命去,也要想法子把她救出来啊。
“陛下言重了,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有需要,尽管吩咐,臣义不容辞!”慕容狄道。
“好,今日有丞相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沐帝天点点头,“老丞相放心,朕会思虑周全再行动,绝不会做出鲁莽之事。”
闻言,慕容狄赞许地点了点头:“陛下明白就好,老臣会帮助陛下的。”
……
接下来几日,沐帝天每日都去上朝,秘密拉拢朝臣,这些朝臣都是慕容狄推荐的人,新晋升上来的官员,虽说根基还不深,但都是机敏可靠之人,前途光明,又没来得及被凤太后拉拢。这些官员的安插中,按照慕容狄的吩咐,国君羽翼未丰之前,平素不论是在朝中还是下了朝,彼此之前不得有任何交集,便是一起喝杯茶都是有极大风险的,这也是为了防凤太后的眼线。
就在沐帝天费尽心思组建自己的势力的同时,萱芷宫那边出了事。
慕容静姗不放心别人煎药,便每日带着阿暖亲自在偏殿院外煎药,就在她为沐千华煎药的时候,青阳宫来了一队人,带着太后的腰牌,直接将还在昏迷中的沐千华带走了。萱芷宫中无人敢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虚弱不堪的沐千华被塞进软轿中。
慕容静姗带着阿暖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想到凤太后已经猖獗到如此地步,居然敢直接将沐千华带回青阳宫,以沐千华如今的身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知道怎么跟沐帝天交代!
她拔腿冲出了萱芷宫,径直去上书房寻沐帝天。
她冲到上书房门外是,侍卫禀报国君正与丞相在里面议事,谁都不让进,沐千华生死不明的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抬脚就将门踹开了!
“沐帝天!沐帝天!”她冲进了上书房,迎面撞上慕容狄,“祖,祖父……”
慕容狄这把老骨头险些被她撞散架,道:“你这猢狲丫头,都是妇人了怎的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嘴上像是在责备,可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皆是宠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