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圣上秉公处理!”有了公羊彦带头,百官纷纷壮起胆子,跪地请命。
这样的场景,饶是东方凌云再有心偏袒,也不能再拖延,若是今日不处置沐千华,姜国朝堂必然大乱。
他握着腰间长剑的手不住地颤抖,看向沐千华,她的神色亦是一片寒冰,他终是叹了口气,毅然宣布了圣旨:“传朕口谕,皇后沐千华私自泄露姜国机密,置千万将士性命于不顾,不忠不义,罪大恶极,按罪当诛!朕念及结发情谊,免其死罪,贬为庶民,逐出姜国,未经圣喻,不得回姜国!”
金口玉言,终究是敲定了此案。
血煞心中一凉。
今日的情境不处置沐千华,的确说不过去,可爷这道旨意,是不是……太绝情了。
他看向清影,她正站在沐千华身边,像维护什么珍宝似的,半步也不肯退让,相较之下,沐千华的神色却那样淡,淡得像是已经失去了希望。
百官听到这道圣旨,虽然对国君没有处死沐千华感到有些不满,可国君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们若再苦苦相逼,倒是得寸进尺了。
一国之后,不过片刻功夫,便沦为一介草民,着实令人感慨。
沐千华自嘲地笑了一声,缓缓转过身,一步步地走远,素白的衣袂在寒风中翩飞,拂落了几朵红梅,清冷决绝的背影在缓缓落下的雪色中渐行渐远。
清影赶紧跟了上去,头也不回,血煞想喊住她,却连口都开不了。
这个时候,他要怎么去挽留她呢?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噤若寒蝉,谁都不敢提及刚刚处置了的皇后,四分五裂的石桌旁,那一盒糕点还因炉子的温暖冒着热气,可亲手做了这些糕点的人,却已寒了心。
东方凌云缓缓弯腰,揭开了食盒,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脸上,却再也没了笑意。
……
一个时辰后,沐千华带着清影走向了宫门,她们如今是戴罪之身,被贬为庶民,宫中之物自然是不容许被带出去的,沐千华来弗姜城之初,便只带了逃命的必需品和几支簪子,如今能收拾的,除了慕容静珊留下的几瓶药,也只有这么多。来时颠沛流离,去时两袖清风,她是不是该感谢东方凌云还顾及一点情谊,没有将废后一事公诸于世,否则她走的时候,便没有这样的清闲与安宁,而是遭人唾骂了。
“皇后娘娘!清影!”身后传来血煞的声音,他竟是使出轻功追了上来,手中还拿着一只包袱。
二人停下脚步,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血煞在她们跟前停下,将包袱塞到二人手中:“出了城就不比城中了,这是属下的一点心意,属下雇了马车,就停在宫门外,娘娘,清影,这件事事发突然,爷也是在气头上,待过些时日,一定会有转机的。”
“你那位养尊处优的国君还想对我家公主做什么!”清影真是要被气死了,对着血煞就没什么好脸色。
沐千华只是笑了笑,未施粉黛的脸,略显苍白,却依旧美得令人心惊,她说:“不必了,你好好留在他身边就是。”
事情变成这样,血煞也觉得太突然了:“皇后娘娘……”
“我已经不是皇后了,你再唤错,恐会召来无妄之灾。”沐千华沉声提醒他,“好了,你回吧,保重。”
她转过身,带着清影走出了宫门,坐上血煞准备的马车,离开了弗姜城。
血煞站在宫门内,遥望着马车远去,叹了口气,回身朝不远处的一根柱子道:“爷,您出来吧,皇后娘娘走了。”
闻声,东方凌云从柱子后缓步走出,一身玄墨色帝王袍,尊贵的龙纹绣样,独步天下之威仪,偏生一丝无奈的苍凉。
“爷,您为何不自己将包袱交给皇后娘娘?”血煞也是搞不懂自家这位国君了,心里明明就千万个舍不得,却还将皇后贬为庶民,逐出姜国,到头来还不是自己暗自神伤。
东方凌云负手而立,沉默了许久,转过身:“我们回去。”
且说沐千华与清影离开了弗姜城后,天色便渐渐晚了,驾车的车夫是血煞安排的,倒也放心。如今正值寒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起雪来,入夜后就更是寒凉,血煞给的包袱里除了银两外,还有几件棉衣,沐千华身子不太好,清影便将厚实的衣物都裹在了她身上,生怕她冻坏了身子。
马车里备了汤婆子,可在外赶路哪里比得宫中,这汤婆子还未入夜便凉透了。
“主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难道要回帝都?……”清影实在怕沐千华再病了,眼下的情形还是先找个落脚处要紧,否则她绝不会提出回帝都的话,毕竟帝都那位,至少不会要了公主的性命。
沐千华冷得发抖,却仍咬紧牙关,决然摇头:“不,不能回帝都,我们去梁国。”
“梁国?”清影一惊,“去梁国作甚?”
沐千华见她也冻得不轻,便示意她坐近些,将自己身上的褥子分了她一半,二人就如姐妹一般蜷缩在一处,见此景清影不由得心中一动。
沐千华道:“清影,你可还记得这几****处理的那几份奏章?”
清影点点头:“记得,似乎是在劝说向别国借兵一事。”
“此事我曾与公羊彦谈过,他游说各国的这段日子,发现梁国国力日益鼎盛,仅次于暗夜与冷夜,其余小国皆在观望其动作,若是能请大梁出兵,我们必能赢过东方凌风。”
清影惊愕地看着她:“主子你疯了!他刚把你逐出姜国,你却还要回过头去帮他!属下现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替主子解气!”
清影会如此生气沐千华心中也有数,她迟疑了半响,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听完后,清影的神情着实可以用五光十色来形容:“主,主子,此话当真?”
沐千华笃定定点点头,道:“你也该知道,大梁如今的国君昏聩无能,朝中大小诸事皆有东宫把持,大梁赫连皇室手下的兵马,不是由国君调动,而是由东宫赫连太子掌握,此次,我们只需说动赫连太子,便能让大梁出兵相助。”
清影皱眉:“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见到那位赫连太子呢?”
好歹是一国储君,又是大梁掌权之人,若是换做从前,还能用公主身份求见,可如今她们相当于帝都逃犯,又被姜国流放,比一般平民百姓还不如,又如何能面见尊华耀耀的太子殿下?
沐千华想了想:“之前得了些情报,赫连太子为人宽厚,每月十五都会在大梁国都齐城城郊施粥,从不例外,因此善名远播。我算了算日子,按如今的脚程,我们能在初十左右赶到齐城,届时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见太子一面。”
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清影细思片刻,点了点头。
就这样,她们在冰天雪地中赶了两日的路,终于在初十城门关闭之前,到达了齐城下。她们寻了间客栈暂时住下,坐在炭火盆旁用了些热茶后,沐千华总算从这一路的寒冷中缓过劲来。
这间客栈算不上什么上等的,只因她们进城迟了,才匆匆找了落脚地,虽说要了间上房,可屋中摆设被褥,皆不能与帝都的千金楼相提并论,所用的炭火也是中等货色的焦炭,气味不太好,沐千华吩咐开一扇窗,暂且透透气。
清影看着她,只觉得心疼。她从前是公主,几时这般委曲求全,沦落到要用这样次的炭火取暖,若是此次不能如愿见到赫连太子,她真真地替主子叫屈。
赶了两日的路,沐千华到底是有些累了,清影睡在她旁边的美人榻上,寒光剑就摆在枕边,时时警惕。
翌日清早,沐千华便被外头街巷中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屋子,她清醒了一番,确信她们已经到齐城了。
她推开窗子,晨风寒凉,冷得她抖了抖肩,朝下望去,便是来往的大梁百姓,升腾的炊烟。齐城乃大梁国都,其繁华她从前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清早,市井百姓便络绎不绝。
此景安乐,令人几乎要忘记了这城外还有烽火连天。
架在冷夜与暗夜之间,却能保大梁江山稳固,这赫连太子本事倒是有些,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想来当是人中翘楚吧。
她梳洗了一番后,清影便端着早点进来,清粥小菜,倒还清淡可口。
用了早点后,沐千华便乔装成了男子,带着清影出门打探消息。
沐千华交际这方面甚是圆滑,从前做千金楼那会,她便是有一副好口才,如今到了齐城,装作商贾的公子哥儿的派头倒是十成十的像,一番旁敲侧击后,她顺利打听到了赫连太子十五出城施粥的路线与时辰。
这位赫连太子性子倒是随和,出城施粥只带几个侍卫跟随,其余皆是施粥的东宫宫人,丝毫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真不知是该说他是对齐城的治安过于自信,还是对自己的名声感到放心。
不过,这倒是给了她一个大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