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山庄历来有守护山庄的护卫队,秋柏天当上庄主之后,山庄护卫队阵容加大,秋柏天为人警慎小心,每一个入护卫队的护卫不仅要合乎万松山庄的要求,身手是必须的,还需要经过严格的身家调查。
撒尔奇捏造的身份,并不全然虚假,中途遇到的一户人家,情况基本与他们捏造的相似,于是那儿成了他们的老家所在,万松山庄派了人去调阅户部资料,对得上号,才能入庄。若然身份不能肯定,就一定要经过秋柏天的把关。
撒尔奇是其中连过两关的人,秋柏天见他年纪善糼,才十九岁而已,能拥有如此身手也算少见。
“白尔奇,换班”。来接班的兄弟大喊一声,护卫队的护卫连续巡视六个时辰之后才能换下来休息,万松山庄警卫过于森严,以至于人手常常不够用。
“谢谢李哥”。白尔奇道谢,有礼貌的人向来讨人喜欢,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尔奇可是深谙这个道理,他长的何只是两只眼,早就练会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替大嫂注意万松山庄的一切动静。
他见过秋柏天,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心思深的连他都摸不透,怪不得能眼都不眨一下就让人灭了阿迈。
元玲也真够牺牲的,为了报仇,嫁给这么一个人,再疼爱她,那也是个冷血的男人,为了名利,为了一切,什么都可以丢弃的男人。
“别客气,先到厨房找点吃的,对了,刚才院里的兄弟说你妹妹在找你”。护卫队的护卫大多都知道同白尔奇一同进庄的还有一个妹妹,还没有许人哦,丫环护卫的刚好合配,机会一来,搭个线指不定还能取到白家姑娘呢。
“我知道了”。白尔奇到了厨房,紫色果然也在,他拿了些吃的,和紫色一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交谈。
“秋剑天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紫色摇头,忍不住提醒,“在庄里要喊他二少爷,否则,你哪天一习惯在人前叫他的名字,后果可不怎么美妙”。
“哼——”。咬了一大口镘头,过了顿了,厨房也没多美味的东西给他吃,“想我撒尔奇纳烈汗国的奇王,能喊他一声名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还敢挑。
的确,他高高在上,无论做什么,身边都有人伺候着,哪像现在这样需要伺候人。
“对不起,撒尔奇,如果不是我——”。小脸染满愧意,她知道他陪她一起来是受苦的。
“别”。撒尔奇受不了的直掏耳,“客气话就免了,还有,刚才你的劝阻我这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叫我哥,不然叫名字,要是叫错了,有得你受的”。真是麻烦,连个真名都不能用,“你是我大嫂,虽然娘还在,不过,我可是很有孝心的,勉强把你看成长嫂如母,这一次算是孝敬你帮我大哥,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否则,别怪我抽脚走人”。
他才不会呢。
嘴硬心软的人。
相处了这么久,她要是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该死。
“好,下次不说,你先吃吧,吃完之后我们再说”。一个护卫,一个丫环罢了,万松山庄这会正忙着呢,压根就不会注意到其中的小角色。
撒尔奇三两口解决了手中的食物,豪迈的拭了拭唇,“紫色,我觉得啊,要是我生在中原,指不定还真的能成为武林中的侠客之流”。他可是相当有自知之明,所以,这一点,还挺能确定的。
他是瞧过那些名门之后,人不可貌相,他就不评论长相问题,光是态度就差得让人呕吐,高傲的用两只鼻吼看人。
与布卡努是同一货色,仗着一点身份就把自己捧到天上去了,全然不曾想过,站得再高,也有摔下来的一天,站得再高,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
“男人不爱说闲话,不过,有些事他们还是挺感兴趣的”。护卫工作可不是什么多姿多彩的行业,平时无聊时,男人的嘴可不比三姑六婆的哑到哪里去。“元玲嫁给秋柏天已经有不少年,却因为体弱一直没有替秋家延嗣,秋柏天却仍旧爱他如旧,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她倒是没有打听到。
紫色摇头,与撒尔奇换了个地方继续,“元玲必定有她的特质,或是给了秋柏天什么承诺”。
“没错”。撒尔奇赞赏的点头。“秋柏天的确是喜爱元玲的,这也是之所以会娶她的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元玲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靠着这项本领,也的确是为万松山庄带来了不少的好坏。
“元玲未嫁入万松山庄之前,也曾在各庄各门身奴为仆”。紫色了然额首,“她一定是瞧了不少其他门派的东西”。
带给秋柏天无上的好处,才让秋柏天如此宠她疼她,连生不出孩子也不在意,仍是替他做杀人灭族的肮脏事。
元玲藏得深,秋柏天藏得更深。
外人,对秋家夫妇的为人可不知多少。
撒尔奇和紫色是耍了点小手段才得到这些消息的,花了点银子打点过才明白的,为奴为仆也要对主子家知根知底的才好做事,这一说法,可是得到很多人的认同。同是奴婢的,心里想法,其实相差不远。
只要找的不是对元玲和秋柏天死忠的不开口的丫环仆人就好。
撒尔奇负责秋柏天的一切举动,紫色负责元玲的,只可惜,入庄到现在,她还没有来得及见元玲一面。
她孤僻的很,日日躲在柏园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庄中有客,她这个庄主夫人也是在房里不露面。
众人只道秋柏天护妻爱妻如命,却不知道元玲养着,避着他人,那是另有目的,至少,对秋柏天来说,越少人认识元玲,对他就越有用。
有一点紫色可以确定,秋柏天是个很有兄弟爱的男人,秋剑天很得秋柏天的疼宠,哪怕,他已经残了,还自暴自弃的打算当个废人秋柏天也没有完全放弃他。
若有必要,秋柏天就会让刘管事上剑阁请人。
秋剑天却一再的拒绝兄长的好意。
“二爷,庄里来了贵客,庄主希望二爷能一同出去见见诸位少侠,大家同在江湖上走,认识认识,江湖路也好走些”。刘管事尽量的挑调捡字,深怕一字不当的惹怒了二爷,让庄主失望。
“那些事庄主自会处理,以后不要拿这些小事来烦我,你是管事,还不快去招呼客人”。秋剑天不爽的大吼。
让他见人。
还见什么人,他这个样子只会让人笑话万松山庄有个没用的二少爷,大哥以为他出去还能有什么用,以前的秋剑天已经不在了,现在的秋剑天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废物。
呃——
刘管事被吓了一大跳,警觉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老天——
他真的好怕二少爷一掌就拍过来,哪怕是掌风,他这把老骨头也就散了架再也接不上了。可是,庄主的交代他还没有完成,拿何颜面去见庄主呢。
紫色也在,将当下的情况瞧得一清二楚,刘管事的为难,秋剑天的矛盾,她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计较。
“刘管家,你等会”。她轻声安抚,当管事的难处,也不比她们这些个丫环小,“紫色去同二爷说说”。
“你?”刘管事不大相信一个小小的丫头能济得了什么事,二爷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不要说改,只要不变本加厉的他们就该谢天谢地的了。
“试一试吧,总比不试的好”。
“好”。思索片刻,刘管事点了点头,小丫头说得有些道理,“你尽量不要挑起二爷的怒火,要是二爷真的发起火来,记得有多远跑多远”。小命先顾着。
“我知道了”。她可不拿自个儿的命拼。屋里,留着秋剑天一个人在生着闷气,一个大男人的,只会气自己,气老天爷的不公平,要是以往,紫色是万万瞧不起这种人的。眼下,她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秋剑天肯往外走,多和秋柏天与元玲接触,她就有更多的机会看清那两个人,也好动手。
屋里的光线,总让她有些不习惯,不管是在阿迈的草原上,还是在烈城的汗王宫,抑或是花神庙里,都没有一处能比得上剑客的阴森,这里似乎永远都照不到太阳,紫色甚至怀凝,到了六月能将人烤熟的季节,这里还是阴气逼人。
她避过桌椅,尽量加大脚步声走到秋剑天十步开外的地方,这样能确保他一生起气来,她有足够的时间转身逃走。
“二爷——”。
秋剑天低着的头猛然抬起,紫色警觉的吞了吞口水,真是见鬼了,有人眼睛可以红成这个样子的吗?
而且,只看得到一双眼,他已经是七分像鬼,三分像人。
“谁让你进来的”。
“奴婢是二爷房里的丫环,自然该在二爷房里伺候二爷”,才怪,“二爷,庄主始终不曾忘记二爷是庄里的第二把手,更是时时刻刻记得二爷连待客这等事也想着让二爷出席,对庄主来说,二爷可还是以前的二爷”。
头一抬,黑眸闪着狠意,“你的意思是说,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意?”他在咬牙,卡卡响。
“二爷不这么认为吗?”紫色后退一步,接下来的话,是激他的,若是他经得起激,就是还有救,若是经不起激,就是没救了,她会改变路线,“整个庄里也就只有二少爷自己在意这双没有用的腿,没了腿又如何,最起码你还活着,有些人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偏你就白白浪费自己的生命,那些死去的人若是知道万松山庄有这个一个二少爷,一定会来找你的”。她的族人,就没有活命的机会。
上天给了万松山庄二少爷一个机会,却不曾给阿迈族人一个机会。
老天爷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公平是什么东西,否则,他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开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呢。
让人痛,让人恨,一直一直的持续下去,生生不息。
“你该死——”。手,因怒而沉,秋剑天面前的桌子,应声而倒,破成碎片,“不过是个小小的丫环,敢在我的面前放肆”。
紫色又后退了一步,心里暗惊,要是这一掌落在她的身上,大概她只有去陪族人的份了,秋剑天的暴戾更胜其兄。至少表面上如是。
“丫环又怎么样,在我的心里,一个丫环也比你强,如果没有万松山庄的僻护,今天的秋剑天,连街头的乞丐都不如”。
“你把我比成乞丐”。她的胆子是谁给的,是谁——
“没错,不然你还想跟谁比?拿乞丐跟你比是小瞧了乞丐,高看了你,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啊——”。这声怒吼,足以震聋别人的耳,连门外的刘管事也被震得一怔一怔的,老天,紫色那丫头到底跟二爷说了什么,让二爷发这么大的火,他又不敢进去。
“是个男人,叫过吼过,就该站起来从新面对人生,你才多大,难道愿意看着一个比你小的丫头看不起你吗?你有万松山庄可靠,你有一个当上盟主的兄长可依赖,你却选择了躲在角落里一天一天的拖日子,秋剑天,我瞧不起你”。
“你——”。一口钢牙,几近咬碎,“过来”。
过去——
才不,她又不想死,刘管事的交代和之前所见,可是历历在目,清晰在耳,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哪能死得不明不白不光彩。
“我让你过来”。
紫色摇头。
“过来”。
“不”。她仍在摇头,“紫色身子骨弱,二少爷就算手下留情,紫色摔出去也残了”。
“这会倒是怕死了,刚才怎么不怕”。那双黑亮的眼,似乎有些东西变了,“不过来就出去,拿把刀来”。
刀?
他想干嘛?
紫色警觉的盯着他,双脚再后退一步。
“去拿把刀来,准备干净的衣裳,让厨房准备开水”。
这些东西一联起来,紫色双眼一亮,看不出来秋剑天还有救吗?“是,二爷”。转身,往外跑,差点与激动不已的刘管事撞个正着。
刘管事身子颤得不像话,要是来一阵风,都可以将他吹倒,他太高兴,太兴奋了,“紫色,你这丫头果然有点门道,去去去,去准备二爷要的东西”。
“是,紫色这就去厨房让人烧水给二爷清洗”。
“好好好”。刘管事差点流下激动的泪来,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指望二爷走出剑阁了,都怪以前庄主和夫人太随着二爷的意,让二爷越缩越回去,这会有个人厉声点醒二爷,倒是好事一件。
回头,他得替紫色那丫头涨涨月钱。
洗澡水,干净的衣裳,还有刀——,秋剑天没有说清是什么刀,所以紫色准备了能准备的刀让他挑选。
刘管家找来两个年轻力壮的护卫,那是专门服侍秋剑天洗澡的,他的腿残了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清洗过,一个人的确是爬不进浴桶,后来才找来两个专门只服侍他洗澡的护卫,以前,曾跟随秋剑天身边的随从,不过,也仅仅是将他拎到浴桶里,等他洗好之后,再把他从桶里拎出来而已。
这还是秋剑天排斥了好久,最后实在是抵不上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才同意让以前的随从将他丢进浴桶,再多就不需要了。
他坚持不用丫环仆人伺候沐浴。
等他再召唤紫色的时候,已经整装妥当,干净的衣裳,剔尽的胡子,总算看也一张人脸,比起秋柏天,秋剑天显得更加刚硬些,或许是与他此时的心境有关。
一头湿发未干,紫色拎着干毛巾替他擦干头发,再随意的绑妥,总算是换了个人。
“二爷,你早该打理打理,这样不是好多了嘛”。明明是个人,偏要生得一副鬼样,也不怕吓着别人。
“哼,肤浅”。秋剑天不屑的冷哼。
“人本来就是肤浅的,特别是第一眼,有好感就是有好感,若是第一眼就交恶,之后有再深的交流,也会受阻的”。
“秋家是请你回来说教的吗?”若非她做的是丫环的事,他还就真的以为刘管家请了个女夫子回剑阁在他的耳边耳提面命的烦死他。“省省吧”。
“二爷太看得起紫色了,紫色不过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要是二爷不爱听,以后紫色不说就是”。他肯离开剑阁,就够了。
“没有点你的哑穴不让你说”。秋剑天斜了她一眼,剑阁够安静,如果再没人说话,大抵是成了死城,他也习惯了黑暗与宁静,多些声响,会让他觉得更靠近世人,这种感觉还真是糟糕呢。“推我到前头去,该是会客的时候了”。
“是”。紫色上前,推他出了剑阁,真是奇事,以前他可不让人推,不出剑阁是其一,其二是觉得这事可以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