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谨言笔直的站在大帐外,一等就是一天,此时正是秋老虎猖狂的季节,虽然早上来时,凉风习习,舒适可人,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热,连吹来的风都是湿热的,而他此时身上又穿着沉重的铠甲,不一会儿就已经是一身的汗,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难受至极。到了下午的时候,却又是另一方天地,气温渐渐下降,风也越来越大,湿透的衣衫,被风一吹,冰冷彻骨。
一天站下来双腿几乎不是自己的了一样,而在身体已经不堪重负的时候,来往的士兵指指点点,指手划足,背后窃窃私语。
这简直是身体精神双重打压!
韩谨言的本以为,他虽来晚了,但是罗艺总归看在他兵马大元帅的份上,虽会不满,但也就是在众人面前下一下他面子而已,之后他在示弱一下,名正言顺的窝在府里,以后循序渐进,在图其他。
没想到,他直接脸面都没露,用如此简单的方法就打压了他一翻。
你是兵马大元帅又怎样?
到了我这还不是要听我的!
我稍加手段,你便不能自己,在门外站了一天。
可以想到!
今天过后,他韩谨言的面子必定是掉在地上,可以任人践踏。
韩谨言拖着两条站的发疼发肿的双腿,踉跄的往外走,面无表情,双眼间闪烁的是一片冰冷!
“要是不想我死,你就去给我好好查查今天的事。
另外从明天开始每日升堂,你去一一通知他们。”
一旁的李峰听了,有些讶异的看着他,现在的他和每天唯唯诺诺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沉默不言,思虑半晌,良久才轻声应是。
晚上,李峰给韩谨言送来一张字条,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满了字。
韩谨言看过后,嗤笑一声,明明是他的手下,却反过来对付他!
脑中开始飞速运行,片刻间一个计划缓缓成型。
第二天,韩谨言便开始升堂议事。
他初来乍到,又没立住威,众人自然是都不服他,
个个没精打采的,一副没睡醒地样子,看样子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岑寂更是直接递了条子告假。
告假!估计是醉在了温柔乡吧!
韩谨言心中冷哼一声:好!我就拿你立威!
面上他却是一脸的宽容模样,还宽慰道:“既然中郎将身体不适,那就好好歇着吧,我这正好有一株上好的雪参,来人,给中郎将送去,也好补补身子。”
众人面面相觑,颇有些不可置信。
这傻子都看出来了,岑寂这是给他下马威呢,他这居然还傻傻的给人家送补品,傻了吧。
正在众人疑惑中,韩谨言已经命人取来了雪参,根根饱满,众人仅仅扫了一眼,就知道确实是上好的雪参。
众人眼神瞬间就变了,看着坐在上面的挂着温和笑意的韩谨言,开始心中耻笑,还道他今天会那岑寂立威,哪成想?却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都说李渊长子远不如次子能干精明,虽没有见过那李世民,可现在看着李建成确实是不中用,不免将他看轻了几分。
这一天下来众人对韩谨言都极尽敷衍,无论什么事,都要呛他几句。韩谨言气性倒是极好的,无论他们说什么,脸上温和都没有变过。
岑寂在别院怀里搂着翠红,看着面前的雪参,笑道:“这人,我昨天才戏弄过他,今天又故意没有去议事,还想他生气过来拿我,我也好和他闹一通,哪成想他居然还送了东西过来,看来他这人不仅愚笨,还怯弱不堪。这样的人做了元帅,实在是朝廷无眼。”
翠红坐在怀里,柔顺乖巧的伏在他胸膛上,深深地埋下头,燕语莺声道:
“夫君,好生威风,奴家就喜欢你这样富有男子气概的男子汉。”
岑寂得意的哈哈一笑,大手开始在怀中的娇躯上游走,不一会儿,屋内就传出阵阵娇喘之声。
此后,岑寂接连数日都没有露面,韩谨言也不怪罪,每日格式滋补品源源不断的送到岑寂府上,越送越多,越送越贵重,饶是在场诸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也不免开始眼红。
渐渐地,也开始有人开始不来,韩谨言一一斥责,罚俸半年。众人对这种不公平待遇,都是大为不满。
可是他却无所察觉一样,不但开始斥责众人,而且还在众人面前为岑寂辩解。
“中郎将每日为国操劳,实在辛苦。”
“中郎将文武双全,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帅自然是要多加扶照的。”
“中郎将胆气过人,智勇双全,听你说他数次生擒敌军统帅,实在是厉害!”
“所谓病来如山倒,现在中郎将病了,定要多休息几日,好生修养才是。”
“中郎将……”
“……”
只把岑寂夸得上天下海,无所不能,言语之间,推崇备至。如此,还不忘斥责众人几句,让众人要多向中郎将学习,云云。
众人天天听着这些言语,憋的肺都快炸了,个个心中暗骂:
岑寂辛苦?
他每天娇妻美妾,哪里辛苦!
他文武双全?
呸!他也配这四个字儿!
智勇双全?
那是形容他的么!
渐渐地,众人不免对岑寂起了隔阂。
“让岑寂每日照常去元帅府,不可在对其无理怠慢,恐日后会生出事端。”罗艺如此吩咐刘冀。
刘冀领命,到了别院给岑寂传达罗艺的话。
“王爷也太小心,他李建成有那个胆子么?放心,我有分寸,你去转告王爷。”
岑寂这些日子,娇妻美妾伴着,源源不断的补品供着,又从别处得来韩谨言夸奖他的言语,开始渐渐地有些发飘,开始觉得自己确实是比别人强。
刘冀听了他的言语,狠狠皱了眉头,觉得他现在的这种心理非常不妥,开口劝了几句。
岑寂和他平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能听的进他的话。
第二日,岑寂果然听从刘冀的劝导,过来元帅府当值,韩谨言表现的非常惊喜,完全冷落了在场的其他人。
理所当然的,岑寂当面受了一回韩谨言的夸奖,直夸的他,头晕目眩,脚下发飘。心下觉得这小元帅实在是太懂事、太有眼光了。
开始岑寂心里还有些警惕心在,后面简直是飘飘然不知所以,将刘冀劝他的那些话统统抛诸脑后。
慢慢的底下的人开始怨气沸腾!
他岑寂哪点好?
他凭什么一天什么都不干,就能受到这么好的待遇?
现在他们虽然依旧看不上这个小元帅,可心里却更加厌恶岑寂。
虽然众人心里隐隐的感觉这是他的挑拨离间,可是仍旧不可控制的对岑寂产生些许隔阂和记恨,与他走的越来越远。
……
傍晚
韩谨言半躺半坐在罗汉床上,把玩着一只碧绿的酒盏,看着里面琥珀莹莹的酒水,微微一笑。
一晃的时间,竟然也到了冬天,时机差不多了。
“李管家,明日正是元旦,吩咐下去,花厅摆酒,宴请诸位同袍,至于岑寂,不必通知他!”
“元帅,不是平时与中郎将最为交好么?”
李峰站在一边,语气里带着不忿。
那天,韩谨言命他去查军演当天的事因,那一瞬间,他还以为之前是自己看错了眼,以为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所以不但查清楚事实,还将岑寂的情况,事无巨细,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一并交给了他,希望他能有什么好方法,改变眼前现状,出手整治一下岑寂。
没想到,他竟然怕了岑寂,每日里,千方百计的讨好,短短两个月间就搬空了府里的半个库房。
看来,这假的就是假的,纵使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哪里比得上府里真正的公子。
这公子的替身,其作为连公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亏的自己那一瞬间还以为他是个人物,真是瞎了眼。
罢了!
随他吧!
王爷正在图谋大事,自己当暂且忍耐于他,以免破坏王爷大计。
他这样最好,虽然于公子名声有碍,可同时却极大程度的让众人忽略他,不会关系太过紧密,暴露身份。
李峰心中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我就随你折腾,看你最后能折腾出个什么来!
元旦佳节,皓月朗朗。
元帅府花厅里大摆筵席,满桌的山珍海味,珍馐佳肴,上等美酒,又有舞姬歌妓助兴。
美酒!美味!美人!
韩谨言一身美衣华服坐在上位,举起手中美酒。
“自本帅来到幽州城,多亏了诸位大人从旁协助,本帅无以为报,唯有趁此佳节,敬诸位一杯,聊表谢意!”
酒席上气氛热烈融洽,自然不会有人来泼冷水,纷纷举杯客套,连称不敢。
“元帅才华过人,智计超群,纵使没有我等,也必能将诸事管理的妥妥当当。”
刘冀略有深意的看了堂上俊秀少年。
霎那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这些日子,这位元帅看似不通世事,可是在众多官员都极不配合且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还能把诸多事宜都安排妥善。又不过两月的时间里,把所有人对他的看不起,都转化成了对岑寂的不满,从而忽略了他之前的事。
而他性格又是极好的,忍字功夫算是修炼到了家了。
无论谁因为什么事?怎么与他唱对调!
他都能一笑而过。重要的是,过后他还能让这人自己都不知不觉之下,自己在将事情统统做好。
还有……
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刘冀猛然醒悟,原来这位元帅竟然看似什么都没做,实际上竟做了这么多事!
而且都是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屡次示弱于人面前,一点一点的蚕食人的心理。
让人慢慢的觉得,他除了‘好好好’、‘是是是’,就不会什么了。
让人在一有事发生的时候,就直接下意识的排除了他的可能性?
连考虑一下都不会!
这个胆小如鼠的废物能做什么?
可是你只要略微正视他一下,就会发现其中的关节。
可惜,所有人都没有。
就连他自己,都忽略了这位小元帅!
若不是刚才他举杯这一谢,自己突然想到了一些细枝末节,从而想到了这些,恐怕自己以后将会一直蒙在鼓里。
你以为自己聪明,谁知道,你的以为都是他让你以为的。
多可怕的一件事!
竟然连自己的感觉都能让人变成欺骗你的武器。
之后你还傻傻的在人家面前显摆,笑话人家什么都不是,却不知人家正在上面偷偷的笑你。
这个傻逼!竟然还真的以为自己聪明,还在我面前显摆!
想到这,刘冀觉得手中原本轻飘飘的酒杯,此刻竟然重如千斤。
恍然间,他听到坐在上方的元帅调笑的说道:“右将军在想什么?怎么不饮酒啊?难道是看中了这舞池中的哪位美人?”
刘冀勉强一笑:“没有!没有!元帅说笑了。”
说罢,将酒饮下。
原本香醇的美酒变得苦涩,就连腹中都是满满的苦涩。
唉!
他还劝人家岑寂,哪知他也看走了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