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岁月静好,我们正年轻。
毛新新有阅读障碍症,看文字不念出来看不懂。考试时,老师就站在她旁边,以为她给别人念答案,盯死了她。她答完,迅速交了卷,出考场气愤老师刚才的举动。
平时毛新新这个毛病也不是很严重,我以前和她讨论题的时候,一直以为她是在给我念,后来,视频聊天的时候,才真正发现了她这个秘密。
我们刚认识是在高二的时候。当时分文理班,我被从奥赛班里退了出来,来到三班。毛新新也因为选了理科,来到三班。
忘了是怎么坐的座位,我和毛新新都在教室的最前排,一个靠窗,一个靠门。一次下课后,她走过来和我套近乎,她们以前班的那个谁是我的初中同学。我内心才不想理会这无聊的套近乎,呵呵置之。
又有一次下课后,她又过来,和我说明情况,刚才这节数学课,自己那边因为反光,一半黑板的字,什么都没看见,希望我能把窗帘拉住。
“可是拉住窗帘,不是黑的更看不见了吗?”
“我可以开灯啊,不会太黑的。”
对于陌生人的这样一个合理要求,我没有理由拒绝,当时只能就照着做了。果然,黑板上刚才反光的那面,字清晰地展现出来了。可是教室里瞬间暗了许多,虽然开着灯,但是沉闷压抑感随即铺面而来,让人直感觉头皮发麻。
没有办法,总不能阻碍人家学习吧,我将不适放在心里,老老实实的上课。可一到下课时间,我像是快窒息的人寻找空气一样,快速将窗帘拉开,大口吸着阳光。
其实我当时的心境,就想像自己像动画里的人物,窗边,书桌下,沐浴阳光,外面,城市街道里,人们各自安静生活。可是短短的十分钟时间,真是不够晒太阳的。
每当上课铃响起,我就拖着死不愿意的身躯,去伸手拉窗帘。可是一旦到了下课,我就迫不及待地将窗帘打开。几次之后,这些动作也便没有最初那般严格准时,总是懒懒散散的去拉上窗帘,甚至有时候就干脆忘了拉上窗帘。
其实毛新新也是为同学打抱不平,和她坐在同一侧的同学因为黑板反光看不见,我这边还不拉上窗帘,哭了好几次。
毛新新忍了几次之后,也忍无可忍,继续过去和我和颜悦色地交涉。
“我知道,来回拉窗帘就是挺费事的,要不咱俩换换座位吧,这样你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我才不换呢,“好不容易坐到了一个靠窗晒太阳的位置,我要和你换去守门,做梦去吧。”我心里想这句话的时候,毛新新就站在我坐的书桌前面。我看着她说:“你挡着我的阳光了。”
毛新新侧身,一束阳光穿过来,照到了我身上。
上课铃响,毛新新没有吱声,回到了自己座位。
看着毛新新有点失望的背影,我突然有点儿于心不忍,去拉上了窗帘。而后,我也一直勤勤恳恳拉着窗帘。
其实时间过的也快,一个星期倒一次座位,前后倒,左右也倒,这事很快就过去了。反而因为倒座位,我们坐的更近了一些,经常在课间开玩笑,一起玩耍。一起玩耍的还有斐仔,我们三人在高中有个外号叫“三剑客”。斐仔的古灵精怪,经常端起身架,勾起眼神,抿平自己厚厚的嘴唇,有模有样地唱《夜上海》。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仿佛一个行走的老上海唱片。
斐仔的天马行空,勾起了毛新新骨子里疯婆子的本性。而我喜欢她俩的自由散漫,疯玩疯乐,三人经常形影不离。可是是谁说过三角形是稳定的,三角形的朋友关系就不是稳定的。我渐渐感觉,毛新新和斐仔关系越来越好,自己很是吃醋,吃醋她俩冷落了自己。后来因为我坐的离她们两人比较远,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倒贴她们俩玩,我选择了主动退出。
其实现在来看,我为自己的小性子感到羞愧。我和她们两人关系都渐渐淡了,直到大学再次遇到毛新新。毛新新健谈,还经常和我通电话,所以两人的关系还一直维系着。斐仔和我都属于你不给我来电话,我是不会给你先去电话的人,并没有矛盾,只是怠于联系,结果时间长了不联系,就真的不联系了。
上大学的第一天,我妈送我来的,同行的还有尚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弟弟。晚上,为了不用出去去住旅店,我妈和我商量了一下,她和小超睡我的铺,我去二楼和毛新新挤一挤睡。这个人情,我还是心领了的。来到陌生的大学,毛新新是让我感觉最熟悉的人。
上大学后,毛新新开始注意打扮自己,人也长高了不少,一改以前臃肿土气的形象,身材变得超好,肤白貌···还那样,偶尔犯二,总的来说是一个青春阳光的女大学生模样。
大一我忙着折腾点小事业,想小小地创创业。成本特别大的我弄不起,所以我想起早上去学校南门卖面包。很多学生懒,到了上课点才掐点去教室,根本顾不上去食堂吃早点。一路上又没有什么卖早点的地方,只能饿着肚子坚持一上午。
我这是急市场之所急,急同学之所急。不过,我这只是设想,我知道一款好吃的面包,想着先买两三个,当作试点。
那个面包,名字叫太妃,是海绵蛋糕的一种,很好吃,但就是有点贵,三个花了我将近三十块钱。
其实搁现在想,谁会去南门看见你小姑娘手中拿着三袋面包就敢买的?数量少的让人怀疑面包质量!但是我可真没想到这一步,天真的想做点小创业,自己慢慢实现经济独立。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卖出去一袋。不是没人搭理我,而是我拎着三袋面包在南门口晃悠,知道的我是在那儿卖面包,不知道的以为我是在等谁,给谁送早点呢。
我实在是张不开嘴推销东西,自尊心极强的我只能来回转悠,看着过往的行人。如果有哪个同学向我投以异样的目光,我也不小心看到的话,我就赶紧躲闪开那目光。
直到快上课了,我拎着三袋面包悄悄回了教室。坐定没多久,后面传来一张小纸条,小纸条是折起来的,外面写的是毛新新。我正为自己的无功而返感到生气呢,无心理会那些无聊的玩笑,所以并没有打开纸条看里面的内容,就将纸条原封不动的向毛新新扔了回去。
之后,我一直像没事人一样,去毛新新宿舍串门。这天毛新新还没有回来,我坐在她的座位上和她们宿舍的其他人唠嗑。她们宿舍有一个人问我:
“你知道毛新新那天传给你的小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我说:“哪天?”
“就你把纸条给她扔回来那天。”
我努力回想,和这个靠边的是那天早上自己的举动。
“写的什么?”
“你自己回来问她吧,她不让我们告诉你。”
“写的是什么啊?我是真没看纸条啊,你先告诉我吧。”
“她回来哭的可伤心啦,我们安慰她,可能是你没看纸条上的内容吧,你还是自己问她吧。”
哭?毛新新为什么会哭?我没想到自己把纸条给毛新新扔回去会对毛新新产生那么大的影响。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此时正坐在她座上的我心中充满了疑惑,我下意识地朝毛新新座前的桌子寻找,看看那张纸条被她放到哪里了。又打开桌子的抽屉书洞翻找起来。结果真的在毛新新的抽屉里,发现了那张纸条。
我打开纸条,懵在原地。
上面写着:“魏欣,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给我一个面包吗?”
我艰难开口:“前两天······是她的生日吗?”
毛新新舍友:“是啊。”
我愧疚万分,自己当时做了多么混蛋的一件事啊。
呆了一会儿,我想着,为了弥补,自己得为毛新新做点什么,或许可以为毛新新补过个生日。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我决定亲自动手做一个蛋糕。可是宿舍条件简陋,没有什么可用来做蛋糕的工具,怎么办呢?
灵感突现,我可以去外面的蛋糕店买现成的奶油,顺便和店主要两套餐具,里面的塑料刀片可以用来往蛋糕上抹奶油。底子就用太妃蛋糕,上面还可以放一些果冻,切一些真的水果。
我想好这一切步骤,着手行动起来。
“这些得赶在毛新新回来之前完成啊。”我连忙跑出去置办东西,回来具体做时,其实比想象中的难办的多。首先塑料刀太软,想把蛋糕饼横切一下,真是废了就九牛二虎之力。切面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光滑,如掰开的馒头表面。接下来是抹奶油,刚开始抹的感觉还算好,抹到最后,前面的奶油就有点发干了。
这时毛新新回来了,看到一切惊呆了,虽然她表面故作镇定,我相信,她心里早就感动的哭的稀里哗啦的了。
她骂我:“你个混蛋,弄这些无聊的事情,但是蛋糕做的挺好的。”
“就是奶油都快干了。”我用塑料刀片挑起成块的奶油给她看。
她说:“没事,挺好吃的。”还将“生日蛋糕”分给宿舍的每个人吃。
我将纸条拿走,珍藏起来。
趁热打铁,赶着平安夜,我又将一颗又红又大的苹果放在毛新新宿舍门口,下面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亲爱的毛仔,平安夜快乐。”没有落款,没有署名。敲了敲毛新新宿舍的门,赶紧走掉。我想着恶作剧毛新新一次,毛新新可能会以为是哪个暗恋自己的男生托女生送来的吧!
过了一会儿,我装作没事人一样来毛新新宿舍串门,想着看一场好戏。没成想,她们宿舍的人包括她自己竟然以为是送给另一个漂亮女生的,但是漂亮女生坚称也不是送给自己的,大家东猜西猜这到底是谁送的。我被她们宿舍蠢到哭,更被自己蠢到哭,无奈交代了事情的真相。
但这并没影响我喜欢欺负毛新新的心情。我喜欢欺负毛新新,更喜欢毛新新被欺负后的表现。她总会摘下眼镜,无语而又不失微笑地用手抹眼角的眼泪。不知道她是真的出于伤心哭了,还是累了打哈欠借此挤出了眼泪,又哭又笑又噎得说不出话来,总之,她这样故意地“伤心”,让人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但她从不和我一般见识,这样的反应让我更想逗她,和萧乐乐一起经常把她的水果吃光,她回来抱着空了的水果箱绝望,哎呀哎呀的叫,又拿我们没有办法。
毛新新虽是个音痴,但还很喜欢和我们大家一起去KTV,因为唱歌跑调,所以她一般不唱歌,更不去抢话筒,但她喜欢跟着哼调调。坐在她旁边,我总有种“一个听不见声音的人突然听见声音”的错觉,很为她感动。这感觉仿佛一个失忆了许久的人突然有了感触;一个长久不会走路的人站起来走了几步;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突然跟着说了几句话,很震惊,仿佛音乐敲开了她的心门。
毛新新发朋友圈吐槽:“托同学养一盆绿植,仅仅五天,等回来时绿植叶子少的不能再少了,她悠悠的说浇水用了暖壶的水······我还能说啥。”
我辩解道:“晾凉的热水,我把我仅有的喝的水给了它。”
这是发生在去牛肉干厂实习时候的事,第一个星期毛新新她们班去,紧接着下个星期我们班去。
去之前毛新新来我们宿舍说:“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她把将刚买的小金刚递给我,“照顾好我这盆花”。还带着一个小瓶,说可以往叶片上喷水。
我满口答应,想着一盆小花,还用的着这么大惊小怪的,一个星期不浇水也没事。
而且大学后期,谁不是懒得下楼买饭,如果有同学去吃饭,就让她帮忙稍饭。更懒得去楼下打喝的水。谁会愿意为了浇花这么件小事,专程穿过长长的走廊去趟水房呢?洗脸刷牙的时候?哪有空闲手端着花盆?
其实我也想过去水房接水浇花,可是用什么家伙什合适呢?喝水的杯子吧,接水房的水有点不合适;牙缸吧,怕有一丁点残留牙膏就让那植物受不了。反正就是不愿意单独拿着这盆花去水房,还想着三五天,谅这盆花也不会咋样的。
但是,这盆小金刚,真是中看不中用,愧对它的名字,还金刚,林妹妹也没这么弱的,没两天叶子就蔫了。我急中生智,暖壶也不保温了,给自己倒了点儿喝的,试了试水温,剩下的给花浇了点水,又用小瓶子给叶子喷了点水。好不好转,看它的造化了,我期待毛新新赶紧回来。
周末的时候正好是两个班的衔接,毛新新来找我要花,见到花一副要哭的表情。
我说自己用仅有的喝的暖壶里的水给她浇了花。
毛新新一听就炸了,“什么?暖壶里的水!”
我赶紧哄毛新新开心,“是凉白开,和冷水一样,而且比纯净水还纯,水房的水哪能和这比。”
毛新新有怒忍着没发。
我关心的事是“实习好玩吗?怎样的一个过程?”
毛新新发挥她一贯的耐心讲完实习过程,连忙赶回去补救她的花。
后来,这盆花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很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