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大厅里并没发现官大娘的身体,一眼望去,大厅内的情况一览无遗,除了刚刚提到过的电脑桌、操作台、显示屏之外,再也没有可以贮藏人体的地方了。
“难道……还有其它隐蔽场所?至少应该有鬼菩萨说过的棱镜分析仪器之类吧?”我猛然醒悟,张贴在走廊里的结构图只标明了该让参观者看到的内容,“镜室”的真实结构根本不会出现在那张图上。图中标明“镜室”地下共有七层,但实际上应该是十层、二十层也未可知。
现代化的建筑技术无所不能,只要有足够的财力支持,即使深入地下数百米,仍然可以凿穴、造屋、通风、供电,与平地上的建筑物没有任何差别,只是隐蔽性更高。
“罗拔,带我去电力总开关!”食野向怀中一摸,掏出了一只口杯大小的黑色物体。
“那是什么?你疯了吗?”罗拔焦急地吼叫起来。
“一颗断送中国人高科研梦想的塑胶炸弹——它的威力,足足能把半个济南城掀翻过来。”食野狞笑着,一把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他的五官有着明显的日本人特征,眼睛极小,牙齿暴凸,如同发了疯的野兽一般。
“不可能,你这疯子!我不管你了,大家分头走吧!”罗拔按捺不住火气,拎起旅行包,继续奔向门口。
“嗒、嗒、嗒”,那种古怪又熟悉的声音蓦地从我的侧面传来。
我立刻伏低身子,缩进办公桌下的空间里。
那声音径直向前,走向大厅的中央。
“罗拔,你不能走,带我去——”食野又叫。
“停、停、停下!”罗拔大叫,“你这疯子,闭嘴,给我闭嘴!那厉害的角色出现了,就在这里,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我现在想通了,那发出沉重脚步声的“人”就是罗拔说的“镜室”中比桑青红更重要的角色。只不过,连罗拔等人也没有完全弄明白这个“人”的存在状态,所以,这个“人”自始至终就不在“镜室”的掌控之下。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我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你就藏在那张东海白玉床里,别装神弄鬼吓唬人,我们都不吃这一套……有本事就现出原形来吧,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这里是‘镜室’,专门控制天下各种孤魂野鬼,不怕你故弄玄虚……来呀,来呀,现出原形来抓我呀?”罗拔语无伦次地叫着。
我再次探出头,看见罗拔面向大门的方向,双手中的文件箱和旅行包都已经丢下,紧紧地攥着拳头,向面前的空气挥舞着。
那个“人”是没有形体的,之前在简娜的办公室里,摄像头什么都没拍到。
他每次出现,只有那种沉闷而恐怖的“嗒、嗒、嗒”的脚步声。
现在,脚步声消失了,我可以判断,他已经停在罗拔的面前,而罗拔也肯定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对着空气挥拳。
“罗拔,你做什么?”食野赶上来,一把抓住罗拔的左肩。
“别碰我,你不是想要那厉害角色的资料吗?他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我们确信他曾经藏在一张东海白玉床里,所以给他起了个好名字叫‘床神’,哈哈哈哈……”极度紧张之下,罗拔一边暴怒地挥拳,一边哈哈大笑。
“东海缺少白玉床”那两句话来自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连东海龙王都来向金陵王家借用白玉床,足以表明王家的富足奢华已经到了凡间独步、超越仙界的地步。
罗拔的意思应该是说,那个“人”的灵魂是藏在一张床里的,无意中被“镜室”释放了出来。
“这里没有其他人,快带我去电力总开关!”食野恼怒地捋住罗拔的左腕,狠狠地拖拽了一下。
罗拔打了个趔趄,站立不稳,一下子仰面跌倒。
进入大门之前,步行梯已经到了尽头,不能继续下行。
那么,我判断继续深入地下的阶梯或电梯就在这大厅里。
当我探出身子,向大厅的远端逡巡时,很快在右前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扇虚掩着的暗门,想必刚刚罗拔就是从那里拿了资料逃出来的。
“那厉害的角色就在这里,傻瓜,你看不到,至少应该能听到他的脚步声!”罗拔与食野扭打在一起,口中粗言秽语不绝。
我观察地形之后,矮着身子在办公桌后穿行,两分钟后就到达了那个暗门旁边,倏地闪身进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暗门内的空间并不大,大概只有四步见方。
一张狭窄的单人床贴着左侧墙边放着,一个长宽不过一尺的超小型写字桌放在右侧墙角,桌前还放着一个极小的铁脚凳,凳面的面积大概只能放得下成年人的半个屁股。
这里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值班人员的房间,因为这里除了供人睡觉外,再也无法进行其它日常活动了。尤其是房间的高度竟然不足两米,我的头发已经触到了房顶,一走进来就感觉无比压抑,恨不得马上退出去。
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度仔细地环顾室内。
床的对面,也就是写字桌的斜上方贴着一张泛黄的图片,约有杂志封面那么大。
我俯身细看,原来那是一张长时间在水中浸泡过的地图,而且是日文版世界地图。当我仔细辨别地图上的标识时,很快发现,这地图绘制于二战期间,很多国家的边界都与现代世界地图不符,而中国大陆也被明显地标注为“中华民国”。
地图上最明显的符号当属于一条条弧形箭头,全部由日本本土射出,指向中国大陆的东北、华北、华东、华南。其中几条箭头极长,最下面一条绕过了东南亚、马六甲海峡,由印度境内穿过,直指中国的西南边疆;最上面一条则是由中国的东北三省向西,穿过蒙古国境,由天山山脉、昆仑山山脉的远端折转,再度指向中国西北边疆。
在这些箭头的包围下,中国大陆如同穿在叉子上的烤鸡,四面受制,动弹不得。
我记得从前阅读二战历史时,也看到过类似的地图。
这种地图昭示了日本人妄图吞并中国大陆的狼子野心,小规模的入侵战斗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大规模的占领、永久将大陆变成大和民族的殖民地,才是日本军国主义者的终极目标。
放到现在,该地图已经成了史学家的笑柄,更是中国成语“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真实演绎。
我不明白,“镜室”的机密重地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狭小房间、小床、小桌、小凳和过了期的日本世界地图?
无论从哪种角度考虑,这地图也应该出现在济南的抗日纪念博物馆中才对。
在这个小房间里,我还闻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味道,那是金属、海藻、海水混合在一起后又经过长年累月的发酵形成的霉味,通常只能在废弃轮船的船舱底层才能闻到。
“这里——”我皱着眉摇头,根本无法解释。
“嗒、嗒、嗒”,那脚步声又来了,从我身后直行过来。
我侧身闪避,躲在墙角。
那脚步声停在门口,顿了顿,竟然进了小屋。
我从声音判断,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床前。他每走一步发出的“嗒”声,都能让我感觉到他的双脚位置,甚至怀疑自己只要向前一步,就要跟这个看不见的“人”撞个满怀。
脚步声消失了,我睁大眼睛看着小床的床沿。
感觉中,那人已经站在(或是坐在)床边。按照常理,他接下来肯定是面向写字桌和地图,然后百分之百就能看到我。
我想夺门而出,却不愿前功尽弃,至少要等罗拔和食野离开后,查找大厅里其它的暗门。
忽然,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口哨声,而那声音的来处就在小床床沿的正中,发声高度比床面高出两尺,正好是一个成年男人采取坐姿时的口唇位置。
“那个‘人’在吹口哨?”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当我听到那口哨的旋律是二战时的《日本海军进行曲》之时,后背上唰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第一,现代人很少演奏或者去听这首侵略者曲子,其旋律也并不优美,没有任何传唱的价值;
第二,口哨一般是用来吹奏欢快的曲子,具有强烈的抒情意味,极少用在这些政治歌曲上;
第三,这里是济南,是一个全中国大陆抗日情绪最强烈的地方,任何人吹这样的曲子都会引起公愤,轻则被人白眼鄙视,重则遭到群众的老拳暴击。
综上三点,我判断这个“人”是日本人,而罗拔之前说过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
“你是什么人?”我压低声音质问,同时后背贴紧墙壁,蓄力前扑。
口哨声停了,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哪怕是一声咳嗽、一次叹息。
“你是日本人?日本人的……孤魂野鬼?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你……”我无法再问下去,因为已经问的这些问题没有任何逻辑性,而且我的思维也发生了严重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