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推论不严密,承认异域女子美貌有风情便是登徒子么?”梅念远急忙收了账本,义正言辞,剖析辩白,“我若存有那样的心思,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不得超生!”
我举起的另一卷账本停在了头顶,心头翻卷的火苗势头暂时得到了遏止,“你这人说话好矛盾,见着美貌有风情的女子难道不动心么?”
见形势有所缓和,梅念远一面将账本藏起来一面继续正气凛然道:“若是因此而动心,那才是轻浮之徒!真心的爱慕不会只在乎容貌风情,也不会在乎身份地位!”
我有些迟疑,“那爱慕是因何而生呢?”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梅念远轻轻拿下我手里的最后一卷账目,眼睛望到我脸上,似有千言万语,终归于沉默。
我眨了眨眼,还是很疑惑,“你这话等于没说。”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我,不再解释,翻开我誊写的账目细细看了一遍。我眼疾手快,凑过去也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在那么热的情况下竟写了几页工工整整的字,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收好账本后,见时辰不早,他忽而道:“我要出去一趟,给萧阁老贺喜,小浅要不要随我同去?”
我忙摇头,“不了不了,你去吧去吧!”
向晚时分,梅念远指使我给他更衣,虽然极度不情愿,也还是勉为其难地挑了件袍子给他换上,再系了腰带,打了个最顺手的衣结,忙了我一头汗。
他含笑给我擦了额头的汗,不经意间一手拂过衣结,笑意更深了几分。我跌坐于地,缓了口气,伺候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终于,送走了梅念远,我奔到窗口边,极目四顾,果然见一间屋檐下坐着喝茶的晏濯香,他目光从茶杯上方抬起,朝我所在的窗口望来……
当我重新恢复成顾浅墨时,不禁感慨万千,仿佛一张面皮便是一个身份似的,如今又开始扮演另一个人。
“侍郎这一日做奴为仆感觉如何?”晏濯香不咸不淡地问。
“其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慨叹。
晏濯香目光从我脸上一扫,嘴角掠过冷意的笑痕,“你们之间倒真不是外人。”
立即觉察这语气不对,我正色道:“不要误会。”
到阁老府递了名帖贺礼,入了阔绰的府邸,一派喜气。院子里,廊宇下,处处是高官重臣,入得内院的都是三品以上,这萧阶果然是位高权重,影响深远,儿子娶亲,几乎整个朝堂的官员都蜂涌了来,趁着这个名正义顺的时机巴结权贵。
虽然晏濯香与我同时入府,并未刻意避嫌言,但他一到来,引起的人潮和微微的骚乱足以使前来道喜的京城权贵意识到探花郎的尊驾已至,与没资格高调的我形成云泥之差截然两判。
喜宴开了几个院子,尽管我名声不好,但终究是新娘子的娘家人,也就入了主席,接受各方的道贺。萧阶老成持重,与前来道贺的官员互相客套着。他儿子则火急火燎蹭到了我席位旁,手伸进了我袖子里拽住我的手,轻浮笑道:“顾大人你可来了,急死我了!”
我抽回手收了袖口,拿起酒杯,“萧公子今日大婚,还是稳重些好,别让人看了笑话。”
“不管!”他一只手臂便向我腰上搂了来,“小墨儿今晚不许走……”
我一口酒走岔了道,呛得伏桌咳嗽,似乎终是引来了一些目光,夹杂有各种不屑与鄙夷。萧阶两道老辣的目光也送了来,显是气得不行,暗中吩咐管家来拆开我与他儿子。他儿子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硬是在众人目光下将我半搂,来宾顾着萧阶的面子也只作视而不见。
却有几道执着的目光久久不散,我暗中一一扫过去,正是西边京师贵公子席上的谢沉砚、东边朝中新贵席上的晏濯香以及南边商贾显贵席上的梅念远,六道目光齐齐集到我身上,我将萧公子的爪子狠狠甩开,低声道:“不听话,我可不陪你玩!”
萧公子摇着我袖子撒娇,“小墨儿不要生气,我听话就是了嘛!”
“先放手,我要去敬酒。”我拍开他的手,端着酒杯往西边席上去。
谢沉砚看着我步步走近,当先起了身。我笑着同他碰杯,拉住他手臂低声道:“帮我个忙,去给梅念远灌酒,拖住他。”
谢沉砚也不问为什么,却有些迟疑,“恐怕他不会喝我敬的酒。”
“你诚恳一些,他会喝的。”我授意完后转身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转回来,“虽说是灌酒,但也别灌太多……”
谢沉砚脸色变了变,扭过脸去,“小墨如今真是心思细了。”
“灌酒都是互相的,他少喝些,你也可以少喝些。”我笑呵呵补充。
走入人群,果然已不见了晏濯香身影。反正满院子人互相敬酒,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注意到谁不在。
我将萧公子拉到一边,意味深长道:“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到后面去。”
萧公子笑得一脸放荡,“小墨儿这么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