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战还未开始,双方的火气就几乎已经溢出到了体外。但如果一上来就动手,那便不是文明人的作风了。大陆东部最顶端的五个学府齐聚神光学院,为了一场面子之争,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先丢了面子?
单人赛第一轮,音律。
这真是个很好的开始。丝竹之声有时候可以陶冶人的情操,也有时候却刚好可以激荡起观众们的热血。代表神光学院出场的是田铮,他可是学院里有名的琴艺高手。但相比于代表九龙学院出场的南宫婧缃,田铮的这点名气就显得有些平常了。人家南宫婧缃可是早已在整个大陆闻名的翘楚。她年仅七岁时,就夺得了四夜盛会中斗兽会的头名。十七岁时,她便成为了四夜盛会的八位嘉宾主持之一。如此高调的履历已经足够让她风光无限,但这些还不是她最辉煌的成就。就在刚刚过去的新年佳节,中州南宫留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只有双十年纪的长女南宫婧缃。消息一出,大陆上的御兽界人士无不为之震惊。要知道,南宫世家可是大家默认的龙国第一御兽家族。南宫婧缃能当上家主,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自身血脉这么简单。在她继任家主之初,家族中的长辈们曾劝她离开九龙学院,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同了,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她已经不需要再从学院中学得什么了。但她还是决定完成最后的一个学年。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听觉盛宴。
九龙学院是客,所以由南宫婧缃先演奏。
右侧阅台上,有四人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了南宫婧缃的身上。当然,现场的观众们几乎都在看场地中央的二人。只是这四人的看法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与其说他们是在观察南宫婧缃,不如说他们是将南宫婧缃锁定为了关注原点。这些人的注意力可以扩散到整个场地,只是把南宫婧缃当作中心,然后更严谨地去排查其所有的人和物。一位如此年轻却又身负重任的家主远赴异国,怎么能叫人放心呢?
一把琵琶,一把椅子,红裙素手,独奏开局。
铿铿之声清晰地传入现场观众的耳中,无需任何人组织任何语言,就足以让人进入安静的聆听姿态。
剔抚弹挑,当曲子真正开始,却不是人们预感中的强烈展开。萧瑟弦音慢慢渗入,耳中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呼吸声,周围的场景渐渐模糊,人们仿佛置身于幻境之中。
呼吸着月光
夜∧摔进落地窗
碎成一地银霜
尽显颓唐
即使明知是在幻觉里,第一视角也总能让人产生代入感。曲调步入婉转,但其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起势。不知不觉,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绪已经缠绕住了听者的心。
点点星光
那是∧谁的彷徨
人来人往
演绎∧谁的忧伤
历尽沧桑
哪里有你∧最初的锋芒
岁月∧在肩膀
披上顾虑的衣裳
都说无知者无畏,这一点没错。往往,妄自尊大,目空一切,都是因为坐井观天。时光是世间最大的恐惧,它推着人从孩童成长老去,它见证人从天真变得睿智。孩童打架,手下没个轻重;成年人大多会设法跟你先讲道理。是因为“一言不合就动手”显得很幼稚吗?绝对不是。一个理智的人,最优先考虑的永远是能否达成好的结果,而不是方式是否会“显得”幼稚。正所谓,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是孩子们长大成人以后,就不再想亲手立即解决问题了吗?绝对不是!无论用何种办法,即便最后能让对方低头,即便最后让对方得到了惩罚,但如果不能亲手完成,如果不能让对方在言行不敬之后*立即**马上*感受到后果,又怎么可能真正平息心中的熊熊怒火?
无论是跟你讲道理,还是以任何曲线的方式解决问题,这都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的智慧也随之增长。但很不幸,人的智慧和勇气通常是成反比的。知道的越多,考虑的越多,顾忌也就越多,人的“胆子”自然也就越小。未虑胜,先虑败,人们惧怕的不是敌人,而是后果,最大的麻烦又往往来自于第三方。比如,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但是你不能去惩罚他,即使你有能力这样做,因为那样做会让你直面法律这个更为难缠的对手。即便是稍大一点的孩子,也不乏“懂事”者,面对同龄人的挑衅,他们会愤怒,但也会忍住将对方暴打一顿的冲动,即便这样会让自己更为愤怒,即便有时候会后悔,即便每当想起都会难以抑制地想要砸墙,即便因为没能发泄会让这件事永远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即便因为没能发泄会让每一次想起都让愤怒的感觉在脑中翻倍、让你的脑袋几乎炸裂,但当时还是会选择忍住。因为对方太弱小,因为你知道你稍微动一动手,对方非死即残。这种无知无能的人的挑衅最让人无法应战。应战之后,最后免不了要带着对手看病买药,接受无关者的指责,甚至难逃法网。
现场的听众们不乏有过类似遭遇的人,他们最能体会到乐曲中那些闪烁在婉转深处的倔强。他们的呼吸,随着曲调的起伏,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他们的双手,随着节奏的变化,忽然紧握,忽然又放松。他们沉浸在自己或一个他们自己虚拟出的自己的经历当中,希望这故事永远不要结局。
血液在流淌
灵魂∧却在流浪
柔到骨髓,迎来的将是喷薄。到这里,曲风突变,如苍穹崩碎,巨石穿空,似天河倒灌,层层激涌。
月无光
是夜长
百鬼吟唱
点燃夺命香
奔雷乍响
风卷千层浪
九天之水淹没最后的忧伤
地狱之火燃尽仅存的凄凉
天荒
云殇
百孔千疮
再没有鸟语花香
只留下虚无的仰望
罔顾听众们已经无法自拔,曲声戛然而止。最后留给听众们的,不是回味无穷,而是茫茫空虚,甚至有些悲愤。
田铮在广场的角落完整地听完了南宫婧缃的演奏,惊叹之余也对演奏者本人生出了强烈的好奇感。崩夜,威尔·卡慕马洛的名曲,如今竟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展现出了它的神魂。若非亲眼所见,亲耳聆听,实在难以相信。只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想要探究她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