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晏腾扬踏上这片故土,只觉百感交集。上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自己还会回来。因为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来的。这一次,他是负责带领闻未止来参加斗兵大会的。
按说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闻未止本该留在北方,成为他义父颜长天的一大助力。但闻未止若想去哪儿,又有谁能管得住呢?颜长天最后只能委托晏腾扬对闻未止多加照顾。
实际上呢?闻未止又是如何得知有这么一个斗兵大会的?这其中恐怕不会没有晏腾扬的功劳。
此时,闻未止正在阳光下擦拭着他的天绝刀。说是斗兵大会,闻未止却不是来斗兵的,他只是来斗技的。他要赢过所有人,最好还能在刀法上再有突破。什么帮派利益?什么国家兴亡?这世间没有比在决斗中战胜强敌更重要的事情。
“未止,你是第一次来这弓国吧?”晏腾扬仰面躺在草地上,一只手靠在脑后,一只手挡在额前。
“是。”闻未止只顾专心擦拭着他的刀。
“这里是个好地方啊!这山,这水,这草木,只要来过一回,便再也不想离开。只可惜这里还有噩梦,有不愿再见的人。”晏腾扬也不管闻未止有没有在听,只求能够一吐心中郁结。
这次闻未止连声也没应一个。
果然,晏腾扬在心中叹道,在这个世界,就只有一个威尔是他可以一诉衷肠的人。他已经下了决定,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威尔做事。不管怎样,闻未止都还这么年轻,晏腾扬本不愿把这样一个年轻人拉进这场漩涡之中。但就像威尔知他懂他,他也能理解威尔所做的一切。所以,这一次,他违背了自己的本心。这样的抉择,他只可能偏向威尔一次。况且,他已经隐隐有了一种预感,他将会在出生的这片土地上终结。曾经,他舍弃了欣欣向荣的自己,宁愿去当一片随风漂泊的叶子。而今,若还是落叶归根的结局,倒真成了一场十分滑稽的笑话。
十日后,二人来到了流萤山。附近有一些弓国士兵,但并没有对来人进行盘查。一路上山,周围倒是看见了不少身着奇装异服的人。那些人操着闻未止根本听不懂的口音,彼此之间欢快地交流着。
“唉,不愧是两千年一届的盛事。就连一些隐居已久的家伙都活络了起来。”晏腾扬向闻未止解释道。
原来,那些人的口音和服装都是数千年前的种类,而且还不是同一时期。怪不得他们在闻未止眼中已经处于是与不是人类的边缘了。
到了半山腰,这里终于出现了一道关卡。继续向前,就只有通过面前这一道大门。在大门口,一张普通的木桌横在那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无精打采的青年,正对着几个想要通过的人连连摆手。那几个人开始还和青年浪费了半天口舌,似乎在向青年求情,但那青年显然是个油盐不进的角色,最终他们只能垂头丧气地朝山下折返。
看了前面活生生的例子,闻未止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当前面空出了位置,他便果断走到了大门前。
青年感觉前面的光线被挡住,知道是又有人来了。他没有抬头,只是很不耐烦地说了些什么。
闻未止一愣,完全听不懂那青年在讲些什么,只好用光国话说明了一遍自己的来意。
青年一听来人说的是光国话,抬头瞅了两眼。这年头,参加这个赛事的已经鲜有现有国家的人了。当然,光国除外。因为光国是现存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个比这个赛事历史还要悠久的国家。而且光国的参赛者也一贯能取得不俗的成绩。当然,这也是从有排名的人当中挑选而已,落选者才从来都是绝大多数。不过,青年也仅仅是多看了两眼,却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他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型校场,用光国话对闻未止说:“去那边试试,合格了自然可以过去。”
闻未止顺着青年所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有几十对人正在对打。不过那些人看起来并没有真打,而只是在比拼彼此手中兵器的性能。闻未止皱了皱眉,青年也没跟他提具体规则,也不知这要比到什么时候。以闻未止的脾气,从来都是为所欲为,哪受得了这些条条框框?他将天绝刀竖立身前,握着刀柄的右手颤抖不停,带动着整条胳膊都在微微震颤。一阵清脆的雷鸣从他的右臂上发出,天绝刀猛然挥落。紧接着,校场中传回了一片金铁碎裂的声音。
青年闻声望去,只见校场中所有人手中的兵器都已面目全非,但难得的是这些人本身全都没事。青年又转头看向了晏腾扬,问:“你呢?”
青年这一问并不是没有道理。晏腾扬在江湖上绰号“双剑银尊”,那必然是带着两把武器的。但晏腾扬又是和闻未止一道来的,还有可能只是观众。斗兵大会是不允许观众随意进场的,只允许每个参赛者带一名观众随行。若不然,像这样千载难逢的盛事,观众还不把整个山头都给挤满?
“我是观众。”晏腾扬回答的很简单。这样的答案和语气,与他脸上此时带着的面具非常协调。
青年朝身后招了招手,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闻未止刚刚小露身手,按理说也显示出了颇为不凡的实力。但在青年面前,这好像就是理所应当一样。
闻未止看到了青年的示意,就要从桌子旁绕过,但走到一半时,却又被青年叫住。
“哦,对了。”青年似乎才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参赛兵器名字要留一下。”
闻未止看着青年烦躁地翻着桌子上的一个簿册,相信了应该确有此事。他犹豫了一下,考虑着应该如何说。他随身携带的有两件兵器,一个是天绝刀,另一个是罪天剑。他在考虑,是留下其中一个名字,还是将两个名字同时留下。
“天绝刀。”晏腾扬替闻未止做了决定。
闻未止微露差异之色。他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这一点晏腾扬是知道的。而且,他选择哪件兵器,好像和晏腾扬也没什么关系吧?
“相信我。天绝道法你还没有彻底完善,现在正是需要磨砺它的时候。”晏腾扬给出了一个看似有些合理的理由,但他真正的想法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最后,闻未止还是留下了天绝刀的名字。他对晏腾扬还是存有敬重之心的。虽然不太高兴,但闻未止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人争吵。
晏腾扬倒是松了一口气。如果闻未止执意要使用罪天剑出战,恐怕还真是一个麻烦。
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二人就这样通过了关卡。一路向上,山中的风光倒是很好,晏腾扬颇为享受这段旅途。但晏腾扬觉得这些在闻未止的眼中应该就和不存在没有什么两样。除非跟闻未止说有人要跟他在现在这个地方决斗,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去留意这些景色的。
临近山顶,这里出现了一段崭新的石阶。到此,没有了死气沉沉的青年,没有了破烂的木桌,晏腾扬也总算能感受到了一点斗兵大会应有的氛围了。这里有形形色色的参赛者,这里有各式各样的兵器,比之山腰随便见到的那些,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显然都是出众之辈。他们中有的正对自己的兵器进行擦拭,有的还在原地练起了招式,有的却在朝山下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比赛就在眼前,都已经快上到山顶了,还有人会临时决定弃权?很快,晏腾扬就否认了这个猜测。原因很简单,下山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似乎产生这种想法的人是源源不断的。如果是临时有急事,不得已放弃比赛,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么多人都是这样,就应该不会是巧合了。
难道这些人已经输掉了比赛?晏腾扬马上就有了这个猜测。也只有输掉了比赛,才能让这些不远万里而来的人们轻易作出下山的决定。可闻未止还没有开始比赛,甚至没有人来给出何时入场的提示。再观察其他选手,好像也都在悠哉地做着准备工作。看来,他们距离最后阶段的比赛还有很远。晏腾扬已经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这大概又是像在山腰时那样随时来随时都可以开始的比赛,而没有一个严格统一的赛制。
闻未止和晏腾扬不同,他并没有考虑这么多,甚至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的可能。他讨厌等待,所以他没有过多地观察其他选手,而是直接朝台阶上方的比赛场地走去。在他看来,就算其他所有人轮流打他一个也不成问题。他就是来打架的。什么时候打,在哪里打,和谁打,对他来说都不是特别重要。
当晏腾扬跟在闻未止身后走完这一段台阶,面对平台上的比赛场地,看到的却是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