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童年,陈小返和麦子都陷入了沉默。他们看着远方的太阳公公——不只不觉的,它即将下山回家了,暗红色的它无精打采地发着暗红色的光,撒落在这个似秋天般寂寥的村子里。远处的田野里,依旧是辛勤劳作的农民,他们在夕阳下的影子很长很长,本就瘦的他们,这影子就像被拉好的面条,一捏就会断。
“麦子,我们出去走走吧。”
“走吧,我也正想走走呢,散散心,不然都快发霉了。”
“呵呵,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天天呆在家,没想到你也是。”
“瞧你说的,你以为我跟那些考到清华北大的一样开始环球之旅啦?我怕我出去晃悠被人笑掉大门牙,人家会说,‘这谁家的孩子,学习不怎样,还出来晃……’”
“高考成绩又没出,他们怎知道你的结果。”
“平常成绩都就那个样,邻里乡亲会不懂的么?”
“放心,这年头大部份人只看高考的那个成绩的,呵呵。而且我感觉大多数乡亲父老还是对你很有信心的,一直觉得你读书很牛逼!”
“呵呵,但愿高考试卷全被风给吹走了,不然到时就没脸见人了。因为我对过了,高考成绩真不怎样,就算上帝想帮我都毛什么鸟用……”
“呵呵呵呵。不说了,其实你的原因也是我的原因,我也感觉一塌糊涂、生不如死。我也希望运试卷的车突然掉河里去了,然后试卷全被河水给冲走了,这样我们就……呵呵,走吧,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至少没什么可能性。”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不约而同地,他们来到了他们村的那口老鱼塘边——这里有他们儿时最美好的回忆:九几年时这里还是公家的鱼塘,陈小返、麦子和木子他们才几岁。在那时鱼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吃上的,在陈小返这个小村,所有人尤其是孩子会期盼年末的到来,因为年末就是大家分鱼的时刻。捞上来的大鱼是按户按人口分的,分完之后,池塘里的小鱼就会放开来让大家抓,这完全属于私人成果,只要你手长得灵活你就可以抓一大把回家。陈小返、麦子和木子(其实狗子、蛋子也好这个)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每次他们都会抓很多鱼回去。不过付出的代价是变成个泥人。池塘四周是张大妈的菜地,张大妈属于彪悍行的,经常把来这里偷掉公家鱼顺而把她的菜踩得东死一棵西翘一棵的陈小返、麦子、木子等人骂得狗血喷到头上。与池塘隔着一条小马路(陈小返小时是土路,这几年选了个好村长才修的)是这个村的唯一一条河,唯一的东西当然都是珍贵的,所以这里也有陈落他们太多美好的回忆。河上有座小桥,陈小返小时最爱的并将永远深爱着的桥。
陈小返和麦子望着这口池塘和那条小河,沉默了良久。虽然池塘旁边有棵老柳树(“柳”意味着“留”),但过去的一切是挽留不住了,留在心里的只剩一丝回忆还有些许莫名的伤感。
是的,高考就是一把无情的刻刀,将改变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那些一起走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朋友,走着走着,突然就散了……虽然木子出走了不代表不再会回来,虽然麦子此时依旧在陈落身边,可是,当高考成绩出来后、当这个夏天过去之后,一切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将会踏上自己的路……
“麦子,你觉得木子还会回来么?”陈小返打破沉默问麦子道,然后弯下腰捡起块石子,使劲地往塘中央掷去。
“应该会的吧,他能跑到哪,他能养活自己么?再说,我们志愿没填,他肯定要回的。”
“志愿可以叫他爸填嘛,至于他能不能养活自己这就是个问题了。早知道就别去对答案了,对到伤心伤肺伤肝还伤感情……现在就要向北了,那等真的成绩下来,他还不向西天呐!”
“就是,干脆别对的,有些人对又不一定准,跟出来的那个分数会有出入。”
“唉,这木子,平常一大堆道理东道理西的,真到自己有点事,屁都不放一个就消失了!”
“对了,小返,听说咱们学校那个每次考第一的马小花谈恋爱了!”
“啊?不可能吧!才女虽是才女,可那长相、那个子……对了,和谁呢?”
“没什么不可能,我跟你说,这绝对是我们青木一中爆炸性的新闻!至于和谁,你猜猜。”
“这世界男人这么多,我怎么猜得着,你去猜不会啊!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让我看看是哪位帅哥有如此魄力……”
“姓武的。”
“武、武大郎?”
“哇呸!”麦子做了个十分恶心的表情。“哪有什么武大郎,别开玩笑了。”
“呵呵……那是,武打色狼?”
“哎哎哎,正经,说正经……是武少伟啦,16班的那个打篮球打得很厉害的,也是我们学校大家公认的校草,众女生崇拜、爱慕的对象,你应该懂的。”
“懂,当然懂,怎么可能不懂!”一听到“武少伟”这三个字他就来气:武少伟可是一中所有怀春少女的杀手,见谁杀谁!没女朋友的男生们已经恨他恨得咬牙切齿,都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像陈小返这样有莫雨菲这种大美女做女朋友的男生就更恨他恨得要死了——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生怕心爱之人突然移情别恋爱上他。更另陈小返憋屈、让他至今仍耿耿于怀的是大一那场10班对16班的三人篮球赛:武少伟居然在学校众美女及莫雨菲的面前给了自己一个飞天大盖帽!众美女欢呼,连莫雨菲也禁不住为他的英姿飒爽、帅气逼人而叫了一声。羞得自己当场就想枪毙他!
还好,莫雨菲没有移情别恋,她和陈小返走过了三个春夏秋冬,他们的感情与日俱增。其实这三年来,陈小返也不断安慰自己,“我和莫雨菲的感情是谁也破坏不了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可是武少伟给他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甚至现在还没挥去,他始终会担心莫雨菲突然离自己而去爱上比自己帅比自己优秀的男孩。也许,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深爱的东西越害怕失去。
“小返,你怎了,别发呆啊,马小花和你又没半毛子关系,难道、难道是你一直在暗恋她?”
“呸呸呸!恶心!谁会暗恋她,暗恋谁也不会轮到她!再说我有莫雨菲这么优秀的美女在我身边,我还暗恋她干嘛?真的是!你以为读书好我就会喜欢啊?那是武少伟那种人的审美观。”
“跟你开玩笑的你当真啥。唉,小返,你说武少伟这人要找个美女轻而易举,他怎就找上马小花了呢?”
“我看是马小花看上他去追他了,然后武少伟觉得和这么有才的才女谈个恋爱也不错就答应了。不过,武少伟不是有女朋友吗?”
“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是女生心目中的“模范男朋友”啊,他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的你不知道么?”
“这个当然知道,只是觉得他之前那个女朋友蛮漂亮的,怎么宁愿舍弃而和马小花在一起呢?唉,这一高考完,什么戏剧性的事情都发生了,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越来越迷茫了。唉,迷茫啊……”
“开始听到这个事的时候我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现在适应了,其实人家第一才女配第一帅哥也挺正常的吗,对吧?对了,你和莫雨菲怎么样了,还好吧?”
“不知道,从她离开这里开始就没联系上过,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说到莫雨菲,陈小返声音有些低沉。他又弯下腰捡起一枚小石子,狠狠地往塘中央掷去。
“落子,容我说句心里话,我老觉得你和莫雨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的未来不会有太多的交集的。”
“呵呵,也许吧……”说完陈小返陷入沉默,麦子也沉默。
他们沉默了好久。
“你觉得马小花和武少伟能走远?他们能修成正果么?”陈小返问还在痴呆样的麦子道。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爱情专家,也没谈过恋爱,在这方面你更有经验,你觉得呢?”
“不懂,管他们类,不关咱们的事。不过我说句心里话吧,我老觉得他们过不长久,说不准明天就死,哦,是爱情就死,不是人死。”
“我以为你说他们明天就私奔殉情,要真是这样,肯定会成为一中乃至整个连城县的千古美谈啊!呵呵。不过小返,按照武少伟的行事风格和恋爱史,他和马小花估计不长久。我总觉得他们在一起怪别扭的,就像一头马和一只骡子在一起。”
“呵呵,如果他们殉情,我会去为他们上几柱香的。至于长不长久,那要看造化了,感情这东西谁知道!对了,麦子,你没谈过恋爱啊?你小子居然、居然没、没谈过恋爱啊?”陈小返故意用怪里怪气的语气问麦子。
“小返,你什么意思啊,我如果恋爱了会故意瞒着你么?就算想故意瞒你,——我们都从小一起长大的、基本天天混在一起、跟同穿一条裤子似的——能瞒过你么?难道我还会分身术啊,一边跟你和木子在我们租的房间里斗地主,一边在外面和哪个女生风花雪月?
“那倒不是,我这里的‘恋爱’是广义的,当然包括……包括暗恋喽……”
“暗恋?什么暗恋?你又瞎说我了!”
“好好好,我是瞎说的,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瞎子成了吧?”
“小返,你想哪去了,我可没那意思,你较这真干嘛。”
“没较真,吓你的。不过,你一个一个字把周杰伦的许多歌的歌词抄在纸上,贴满了你的床头,难道、难道你就没那么点故事,啊哈?呵呵……呵呵……”陈小返说完用狐狸眼瞟了他一眼。
麦子抡起拳头去吓他,支支唔唔了好久才丢出句:“去你的!”
陈小返看麦子被自己弄得这么紧张,心里突然觉得可悲:为什么这个年纪的我们,正值最美好的青春里的我们,不能把爱情放在阳光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