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三点一刻，秒钟还在不停地“滴答滴答”地走着，仿佛一个永生的孩子，一圈又一圈、一生又一生。外面的暴雨变小了，变成了春天才有的那种缠绵的细雨；狂风也停了，只留下街头巷尾歪斜的树木、和一个被弄得错乱的世界。林海海的因为阴雨天而显得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依旧播放着陈奕迅《十年》那首歌，歌声里的忧伤弥漫、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伴和着这个寂寞、忧伤、离别的季节。莫雨菲醒了，她睁开眼睛，看着依旧在熟睡的、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陈小返，她被他抱在胸口，她可以清楚地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如果我们一辈子就这样抱着，永远不醒来，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莫雨菲在心里这样想到，她太享受这种感觉了。她想让墙上的那个时钟静止，让她和她心爱的男孩将幸福定格在此刻……
“雨菲……”陈小返醒了，他发现莫雨菲早就醒了。
“小返，你醒了……”莫雨菲无限温柔地看着他。
“嗯。宝贝，你在想什么呢，”陈小返摆弄着她的发丝。“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应该多睡会，别把自己累着了！”
“小返，我们为什么要醒来，如果我们这样抱着，一辈子都不要醒来那该多好……”
“傻孩子！如果一辈子不醒来，那咱们不是死了？不过，雨菲，我真的希望你不走，——如果可以的话——你走了，我活着就真跟死了一样……”
“我也不想走，我一点都不想走！可是……可是……我又不得不走……”莫雨菲的眼里充满无奈与哀伤，“我父母要我替他们实现理想——他们要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光宗耀祖！我……我不得不出国……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小返，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我又不是工具，我是他们女儿啊！我什么都不要，什么狗屁飞黄腾达，什么狗屁荣华富贵！我只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这就是我莫雨菲这辈子最大的理想！”
“雨菲，咱们走吧，到遥远的地方去，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
“小返，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我割不下他们……而且，我已经害死我外婆了，我不想、也没勇气再让我父母再为我而受伤害了……我很矛盾！很矛盾！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复杂？为什么……真想回到小时候的买个世界，那么简单，那么纯粹，那么无忧无虑，我不用活得这么累、这么痛苦……”
“雨菲，我小时候总是盼呀盼呀盼着长大，觉得长大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可是，我还没真正长大——在03年的那个夏天，即初一放暑假开始，我就觉得童年时的一切美好都随我们远去了——我们不再和小伙伴们去河里扒泥做飞机、大炮、坦克、小汽车，再也没再一起拗人家玉米、钓人家鱼，再也不一起上山摘野果、采蘑菇，再也不一起在田野上踢足球、放风筝，再也没一起捉迷藏、打游戏……想想那时的生活多么美好，我居然还盼着快快长大，以为长大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现在才懂，长大了，只是烦恼多了而已，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了！在初中和高中，每当面对着学习上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我就头痛不已、就倍加怀念我那时的童年生活——有时候真想回去，回去找那些儿时的伙伴们，和他们再过一次童年……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小返，我小时候也总是想着快快长大，觉得长大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并且以为长大了就自由了，可以不再受到父母的束缚了……可是，恰恰相反的是，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自由了——在精神上，我仿佛是个奴仆，而不是王者！长大了……呵呵，长大了有什么好，生活是人家给你安排的，命运是受人家摆布的——你有自己的爱好与追求，却要因为高考而牺牲一切；你要去爱自己的人，却要受到父母的百般阻拦；你要去做真正的自己，却要被这个无情的社会所阻止和改变！一点自由都没有……你知道的小返，我爱自由，我爱你，我要自己做决定，我不想他们干涉我，我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想想小时候的自己多可笑，居然会眼巴巴地盼着长大，却不知道盼来的是这么个结局。那时候多好啊，父母那么疼自己，什么都让着自己，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你的，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如今，我变成鱼肉了……”
“雨菲，既然你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违背自己的心愿去遵从你父母强加在你身上的所谓理想呢？我真的不想你出国，不想看到你伤心，也看着我自己伤心！雨菲，留下来吧，咱们一起走，去一个能带给我们幸福的地方！”
莫雨菲没说话，眼泪悄悄地从眼眶里流淌而出。
“雨菲，跟我走吧，别回那个奴役你的地方了，那样你会一辈子都不快乐的！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咱们在那里快乐地生活，结婚、生子、白头偕老……好吗，雨菲？”
莫雨菲还是没说话，默默地流着泪。
“雨菲，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父母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割舍不下呢？你要知道，如果你一味顺从他们，最后会毁了你的！你是他们女儿，不是他们实现理想的工具！说真的，我也不放心你按照他们给你设定的生活走下去，我不想看到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最后被毁得面目全非……”
莫雨菲还是在默默地流眼泪。过了会，才开口：“小返，我得走了，不然我外公会到处找我了。”说完坐起来准备穿衣服。
陈小返一把抱住她：“雨菲，真的，别再和自己过不去了，跟我走吧……亲爱的，跟我走，我不能没有你！你走了，我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别走……”
莫雨菲没说话，任由他抱着，眼泪“哗哗”地流着。
“雨菲，跟我走吧，如果我们想要的生活，像我们曾经约定过的那样，早晨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傍晚我们一起去看夕阳，晚上我们一起去看星星……我们一起在海边散步，看潮起潮落；我们一起去绝情谷漫步，看花谢花开……”
“小返，对不起，我得走了，我不能再伤害我的亲人……”说完开始穿衣服，并“呜呜”地哭起来。陈小返想抱紧她不让她穿衣服，可是她坚决地挣脱了他的手。
？陈小返看着莫雨菲，心像被撕碎了般——她这一走，也许就是永恒的离别了！可是他也没办法，他也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枚棋子，被人随意地摆弄着。
？莫雨菲穿好了衣服，走到镜子前，整了整头发。整理完后，看着陈小返：“小返，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等我，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说完打开房门，走出房间，朝外面那个门走去。
陈小返愣了会，然后猛地坐起来，飞快地跑出去，一把抱住正要开门出去的莫雨菲：“雨菲，别走！你走了，我知道你就再也不回来了，就算回来，我也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别走，亲爱的，别走！我爱你，爱你爱得心醉，爱你爱得疼痛，爱你爱得痴狂……宝贝，我不能失去你，我们在一起是那么快乐，不是吗……”说完，开始吻她，狠狠地吻着她。
莫雨菲被这热烈的吻给动摇了，停止了开门的动作，忘情地迎接着陈小返的吻和抚摸。
吻了几分钟后他们才停止。陈小返用炽烈的眼神看着莫雨菲，“雨菲，别走，好吗？”莫雨菲也一往情深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随他回到房间。
“雨菲，你等我会，我去把衣服穿上。”陈小返走进房间后，朝他衣服走去。莫雨菲则走到窗口，眺望着被阴雨笼罩的青木县城。
“雨菲，你一定很留念这里，对吧？”陈小返穿好衣服后，走过来，望了眼青木，目光转向莫雨菲。
“小返，我从小就在这长大的，青木的一草一木我都了然于心、深刻在我脑海里。我会怀念小时候的那条干净的青木河，那个破旧却宽敞的院子，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巷，那座建于宋朝的鲤鱼桥……”
“可是它们都不在了……现在青木大建设大发展，变化太大了，都快没有一点以前的样子了！我记得我小时候跟我爸来青木时，青木的那个北门那还有个小庙的，我还在那里上过香，不过现在没了，被拆了，在原地上建起一个专门卖马桶的店了……”
“呵呵，那个庙我也还记得。我很喜欢去那里，每年过年的时候就会约慧慧——我儿时最要好的姐妹去那里玩，因为那里很热闹，而且听大人说多去那会有好运。不过……我慧慧岁那年就不再去了……”
“为什么，那时它应该没有被拆呀，被拆是后来的事……”
“是没有拆。只是我不再想去了。”
“为什么？”陈小返看着她。
“慧慧她那个冬天走了，我一个人不想去。她离开是因为她家出了些变故，她走之前连再见都没有和我说过，就那样不知不觉地消失在我生命里了……所以还有个原因就是，我觉得那个庙里的菩萨是不灵的，如果灵光的话，不会让她家出这么大事情。我想她一定伤透了心——想到她受伤和恐惧的样子，我也跟着莫名地难过……”
“恐惧？她家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那时小，什么都不懂，只听我外婆说她那在法院工作的父亲因为一些事情被抓了，然后她母亲就带着她到其它地方去了——我也不知道她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是她？”陈小返叫了一声。“怎么会是她，她居然也是你儿时的玩伴！”
“小返……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明白。难道……你也认识她？”
“没错，应该是她！她也叫慧慧，父亲也在青木县城的法院工作，也是突然间从我生命里消失——我和她是在我外婆那个村上认识的，我和她很要好，她每个夏天都会去那里过暑假，可是，我八岁那年的那个夏天，我在我外婆那村子就没再见到过她——听说她爸出事了……”
“原来……原来她跟我提起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就是你……怎么会这么巧！太不可思议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至今我都还会想起她！”
“我也很想她，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儿！老天有时真的不公，要拿大人的罪恶来惩罚善良的小孩……”
“是啊，受伤的总是善良的小孩，可他们又什么都没做错，而且仅仅只是孩子而已……”
“我也是孩子，也没错，可是就是改变不了——有些东西真的就像命中注定，改变不了！”莫雨菲由慧慧的命运又联想到了自己与她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的处境，显得有些难过。她离开窗口，找了条椅子坐下。
“唉，有时命运真是会和人开玩笑……”陈小返看莫雨菲离开窗口便也离开那，“雨菲，你应该渴了，我去给你找点喝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