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青木县的人民发现,短短一夜之间,县城里的许多显目的地方都挂上了用白子拼成的悼念江老师的横幅——有的写到“江老师兢兢业业,不幸中年罹难,青木县人民深感悲痛!”有的写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矩成灰泪始干。”有的写到“你是一中的魂,青木的神,你的死,是青木教育界的一大损失!”有的写到“轻轻的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你挥一挥一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有的写到“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不过在街心公园广场旁,有两个横幅令路过的所有人们疑惑不解——上面写着“不该走的走了,该走的还不走。”、“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
其实,细心的人还会发现横幅上还有六个小字“恶贼黄马淋落”……
马县长今天起得特别早——其实他昨晚压根没睡着,因为心里着实很紧张:他要在牛副省到来之前,全力部署,一丝也不敢放松。他叫上他的人马——安排酒店的安排酒店,准备宣传的准备宣传,安保的准备安保,接待的准备接待,特殊服务的准备特殊服务……而且,他要亲自去县城外迎接牛副省,他要给他留下个好印象!所以,他带着他的一帮人马,以及鼓号队、鲜花队,早早来到县城外那条牛副省要经过的省道上做好准备,以便给他来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夏天本来是个不多雨的季节,至少很少情况会有一个星期就下几次的情况。昨天还风和日丽,今天又乌云密布了——乌云们好像商量好似的,四面八方朝青木县上空聚集。
所有随马县长去迎接牛副省的人们被狂风刮着,而且眼看着大雨快要飞下来了,所以都有点不耐烦了,私下嘀嘀咕咕着。
马县长见此情景,遂对他们说道:“同志们,为了我们县的伟大事业,这点风,这点雨算个什么呢?想想看,当年咱们的志愿军战士还冒着美帝国主义的飞机大炮去抗美援朝呢!……大家坚持一下!一定要坚持一下!就算风再大雨再猛,也不能去避雨——相反,要让自己淋湿一点,淋得落魄一点,最好,淋出个大病来,这样,牛副省知道了,会不感动吗?是不是,同志们?啊,坚持住哈!……”
所有人遂不再出声了。他们不想得罪这个青木县的一把手。如果得罪了这一把手,估计哪天自己两只手都没了。
雨最终还是如野兽般凶猛地扑向整个青木,整个青木瞬间成了狂风和雨水的世界。
尽管如此,高三(10)班的同学还是不顾风雨兼程的从各地赶来悼念他们的江老师。
“小返,刚才班长又来电话了,说大多数人都到了,连远在新加坡的余正鹏都赶了昨晚的航班飞回来了!她催我快点过去江老师家,不要让大家久等。”林海海挂了电话,走进房间,对还在床上睡懒觉的陈小返说道。
“海海,你说大鹏他也回来啦?从新加坡都赶回来?”陈小返翻掉被子,猛地坐了起来,“我的哥啊,他也太能折腾了!又不是死了亲爹亲妈!”
“小返,这叫尊师,怎么叫这条呢!瞧你说的,毕竟是老师。”
“我不是说江老师不值得他悼念,只是真的太惊讶了——他居然从新加坡跑回国悼念一位和他以前关系不是很亲密的老师!我不太相信,一定是为了让我们赶快过去而放的一个烟雾弹……”
“是真的,班长黄微微亲口说的。你也知道她的为人,从来不说半句开玩笑的话。”
“也是……既然这样,海海,我觉得我也该出马了。我想好了,我决定和你一起去。”陈小返用渴望得到赞同的眼神看着林海海。
“我当然希望你也去。说来说去,就一个问题——安全!——只要这个问题能得到解决,小返,我就让你去。否则……”
“我不管了!你也别阻止我了,我就豁出这条命去了!我不相信有牛副省在,他们敢随便乱来……”
“小返,你冷静一点。现在这当官的……你也知道的。国家主席来了都没用,官官一家亲嘛。所以,你还是别去好了……这江老师的悼念,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没想象的那么重要——你觉得有比你命重要的东西么?”
“唉,我这命,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我都从来没觉得有多重要过!也没几个人把我的命看得重要过……”
“小返,瞧你这话说的……很多人都把你看得很重的……不说你父母了,就如我,如果不在意你的死活,我还会阻止你去冒这个险么?”
“海海,其实……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坚持要去,除了真的觉得江老师是个好老师并且曾经帮助过我,我想去悼念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在那碰到雨菲——我想和她把话说清楚,不然她会一直误会我。我想她今天应该也会去吧。”
“小返,你放心,等我们悼念结束之后,我把莫雨菲带到我家来和你见面怎么样?这样你就没必要冒着这个险了!”
“海海,如果你了解雨菲的话,你就知道她不会来的——不会来这里跟我见面的。”
“唉,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你去送死啊……哎!小返,有了!”林海海突然兴奋地叫道,“小返!我有办法了!来,你过来!来我妈房间。”
“你这是……什么办法啊?”陈小返疑惑不解。
“那你弄成女的!”
“啊?变性手术?我不干!”
“男扮女装!”
“哦……的确是好注意,我怎没想到!哈哈……不过,穿你妈的衣服?太老态了吧!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不是!穿我表姐的!我表姐来我家住,在这放了几件衣服备用。”
“好,赶快行动!”
……
“照照镜子看看!”林海海带着陈小返来到镜子前。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差点没吐出来——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太令人恶心了!“海海,你不觉得恶心吗?”
“哪恶心了,好得很!说真的,你还真有几分女人气质。不过……不过这头老觉得有点……噢!对了!你等等,我给你那样东西去!”
林海海拿着个长头发的头套进来了,“来,戴上!这个戴上,就八九不离十了……”
陈小返把它套上,再去照照镜子,发现自己这身女装加上个假头套,果真像个高个的美丽女孩了。他看了又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林海海也忍不住笑了。
“我这技术还凑合吧?哈哈……”
“岂止是凑合,我觉得紧直是“登峰造极”——我都分辨不出我的性别来了!”
“行啦,走吧!反正没人知道你是曾经那个帅得一蹋涂地的陈小返就行了,哈哈哈……”
“唉,对了,待会人家问起我是谁……”
“我表姐……因为仰慕江老师而一同前来悼念!”
“好的,表弟,咱们走吧!”
“嗯,我的好表姐!哈哈……等等!”
“又怎了?”
“你这脸,有点像男的……对!再来副墨镜……还有你这鸭公声……”
“对啊,我这声音……人家一听就知道是我了!”
“尽量提高声调,尽量细一点,来,试一试……”
来到街上,陈小返重点观察了下路人对自己的反应——基本正常,没什么发现有什么“猫腻”,都觉得他就是个女的,而且有个在街边无聊地喝着茶的小青年盯着他看了很久,口水都流出来了……
看来伪装极其成功!陈小返心里这样想到。正想着,马路上一辆摩托车飞进街边人家那卖水果的店里去了,发出了一声巨响……
“海海,这人开车技术没这么夸张吧?太吓人了!”陈小返惊叹道。
“还不是因为看你。那男的刚才一边骑车,一边不停地瞄你,——他以为你是美女!”
“罪过罪过!原来是因为我,而且是为了‘爱情’……”
“行啦,快走吧,咱们不能最后到——这种场合,越早到越表示你越重视!”
由于林海海急着赶路,陈小返一直观察对方对自己的反应,他们居然没有注意到青木县城一夜之间的巨大变化——很反常的变化,好像即将举办奥运会的是青木而不是北京。
走到公正路,陈小返突然看到了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他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又一眼——“哇!我的妈呀!又是张二娟!”陈小返大吃一惊,心里叫道,“这张二娟阴魂不散呀,是不是这辈子吃定我了?”
“海海,你看到前面那美女没有?”陈小返问只顾赶路的林海海到。
“美女?哪?”林海海抬起头四处“搜索”。
“就前面那个呀!”
“什么美女呀,又不高身材又不好,丢大街上都没男人会想要……要……的……不对,等等,我调整一下我视力……妈呀!这不咱们风云人物、大姐大张二娟小姐吗……”林海海大吃了一惊,吸了口凉气,“差点把她得罪了,得罪她就完了。”
“喂,张二……”陈小返扯开嗓门要喊。
“嘘……”林海海手疾眼快,一把捂住陈小返的嘴。
张二娟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于是转过头来。
“嗨,二娟,这么巧!”他们迎上去,林海海和她热情地打招呼。
“哦,海海,是你啊。这位是……”张二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林海海旁边的这位“陌生女郎”。
“哦,这是我表姐,暑假来我家玩的。”
“哦。长得真漂亮,可以去当模特!我要是有这身材该多棒,直接秒杀我的偶像陈冠希!哦,对了,刚才好像有人叫我,但好像不是你的声音……”
“哦……这个……刚才我在和我表姐谈最近在我国新疆发现的千年古木桌,听说是无价之宝,我们在争执有几张——她说不过我,一激动,就大声说了‘二张’!想用嗓门来征服我。”
“是的是的!”陈小返在旁附和到,“我表弟口才好,老是不给我台阶下!”
“可我听得很清楚,是‘张二’……应该还有个‘娟’字没说出来……”
“哦,是这样的,刚才我表姐实在太激动,把‘二张’说成‘张二’了……”林海海急中生智道。
“嗯,是的是的,刚才太激动了……太激动了!”陈小返又赶忙附和到。
“哦……对了,海海,你和你表姐这是要干嘛去啊?”
“去悼念江老师啊……没通知你么?”
“通知了……不过我是不会去的。我和老江关系又不是很好,悼念她干嘛,悼念了又不是能让她活过来。行吧,你去吧,咱们有空再联系!”
“哦……二娟……有些话我不知道合不合适跟你讲……”
“行了,海海,这些班长都跟我说了又说了。我这人的脾性你又不是不懂,我这人直,对于和我没有什么感情的人我是不会去那里假惺惺地悼念一下,然后再用吃奶的力气挤出几滴眼泪……行了,就这样,我新男友再等我呢,刚谈的,第一次见面,不能迟到了!有空联系!”说完张二娟就朝北边的丽朋小学方向去了。只留下林海海木然地站在那。
“天呐!又一个男友……”等张二娟消失后,陈小返把憋了很久的话大声叫了出来。
“唉,走吧。我早就习惯了……”
“我也是,只不过没想到她又提速了!”
“二娟二娟,一点都不二。”
“我觉得我们俩才二,跟她比,早就过时了……对了,海海,我以为每个人都会去,——就算有什么过节,这人毕竟死了,该一释前嫌——没想到她居然不去……”
“她可能还在记恨江老师阻止她谈恋爱吧。听说为此江老师和她大吵过,还差点动手!只是张二娟这种个性和背景的,老师也拿她没办法——你看,恋爱她照谈,该还公开地谈,江老师肯定气得肺都要炸了!我想,江老师没能阻止张二娟谈恋爱这事,一定也受到领导的指责和其他非“尖刀班”老师的嘲讽。”
“唉,江老师也真不容易!外人都以为作为青木一中“尖刀班”班主任的她多么光鲜亮丽……没想到真实情况却是这个模样……”
“唉,小返,走快点吧,先不说这了。再不加速,我要被扣不忠不孝的帽子了……”
“唉!我们就是活得没有张二娟那么洒脱!”
“洒脱是需要代价的!”
“不洒脱代价也不小。”……
突然,一只很大的乌鸦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叫了一声,他们发现前面就是江老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