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时刚过,‘吱呀’一声屋门打开了下来,云别已经起床,这是他严守多年的作息习惯,不曾有一天失时过。
银白色的月光照耀映在白如细纱的云中,氤氲淼淼像遥远星河里的一簇白光。
厨房内升起摇晃的油灯,洗漱完毕,从门后取出木桶,二十桶水盛满水缸。
劈柴、生火做饭。
天有些明了。
背起箩筐,扣上屋门,从一排房舍前走过正欲跨过渭水进入森林时,忽然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拿出床下的东西,来到罗胜的窗前。
一阵‘嗡嗡嗡嗡’的灵动声,屋内烟波浩渺,窗棂白纸上渲染出一片碧绿。
“是云别吗?”罗胜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云别推门而入。
一入门就看到依靠在床头的罗胜,身后垫着高高的枕头,细长的双手里流淌着一团璀璨绿光。
云别望着那绿光一时间有些失神,“这……这就是灵?”
“嗯”罗胜点了点头,双手捧到云别的面前,“先天之灵”
来到床边,绿光照在他的脸上,连一双眸子都绿亮如荫,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那如水一般的先天之灵麻麻的、凉凉的,耳边传来的‘吟吟吟吟’的声响好似春风掠过,撩起窗前风灵。
“这就是你伴生而出的先天之灵?”云别抬头望着罗胜。
罗胜点了点头,心念一动,捧在手心里的灵力瞬间塑化成型,长出翅膀、生出羽毛,‘噗噗噗’化作一只‘叽叽咋咋’的小麻雀,双腿一蹬,挥着翅膀在房间内飞舞,身后洒下一片绿色光辉。
‘唰唰唰唰’十指交织,指尖闪烁着绿色的光亮,交融的十指勾勒成诀、互汇成印。
‘啪’
双手合、竖剑指。
抵眉间!
那绿色的麻雀‘噗’的一声瞬间崩碎,分散的绿光洒落而下,每一粒灵光皆化作一股‘呼呼’的长风,当无数散碎灵光化作长风合并在一起便化作一股风流,在罗胜的剑指下,卷起地面的尘土、碎石,在这股风流的裹挟之下,绕着床以小半径流转。
云别望着沿着床边不停旋转的风流,回头看向罗胜青嫩的面庞,如果他没看过,刚才双手凝结的正是昨日羊皮纸上写的六印道法。
“谢谢你云别,你给我的印法让获益匪浅”罗胜笑道“所以我决定明化风灵”
“可惜了你的资质,若是火该多好啊”云别低叹一声。
“我已经很满足了”罗胜笑道。
云别摇了摇头,罗胜天资卓越,他没见过世面自记事起便一直待在渭水边,但肖长山不止一次在顾肇庆和弋阳面前提过‘罗胜之资,纵观南部亦属一流’,只可惜观中资源匮乏。从背后箩筐里取出那双鞋和手中的铃铛,摆在床上、摆在罗胜的面前,罗胜惊呼一声,“这些是……”
“是我昨天在找到那张羊皮纸的时候一并找到的”云别当即将昨日没将的都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罗胜长叹一声,不知是为道英叹息还是为其它。
“南部、西隐、北境,这三个地方是天下闻名的凶险之境,北境有东土镇守,西隐有曾今的三宗,唯有这南部,汴梁、尚武、玄机实力固然强大,可老话说三个和尚没水吃”罗胜道“南部缺少一个像御下十三峰那样,亦缺少一份如西隐深埋入髓的传承,北境、西隐有东西两个最强大的地方镇守,唯有南部,南部每次只派遣小部队的弟子进入,自人皇沈朝宗最后一次踏入,已经百年没有人踏入过内围,南疆边境好在还有云霄塔镇守”
望着床上那一双鞋,一个铃铛。
天下道器分有千奇百类,自九百多年前初代人皇携天下诸剑举剑伐神之日起,浩浩荡荡共经历九代纪元,每一代纪元天下能人异士、英豪辈出,共同对抗百年一度的纪元劫难,九百多年共同经历了两次人族内讧和五次妖族大乱。
无数年前那一场威胁四部的灾难之日结束之后,天下迎来了几十年的和平之日。
东土御剑斋,为铸器领袖,制定天下道器规则,将其划分为一、二、三个品级。
“这个铃铛发出的声音可以将百米范围内所有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云别坐在床边望着罗胜说道。
“‘以灵灌注放为器物’,这个东西非常好,无灵亦可用,你经常出入森林,林中树重叶密,有了它你可以看到很多你看不到的东西”罗胜伸手摇了摇,亦如云别所说可以探知地形,然而却不是云别那般只有百米,放下手中铃铛。
“这双鞋我看不透”云别道。
罗胜的目光落在褐色的皮短靴上,伸手抚摸缓缓灌注灵力,鞋跟和鞋面骤然亮起一团刺目的白光,光如白昼,两个字迹在鞋面上浮现。
绝尘。
“绝尘靴?”云别道。
“这是某种妖兽的皮……应该是不亚于域主高阶的妖兽”罗胜顿了顿,又道“应该是一只风系妖兽”看着云别瞪大了眼睛期盼的望着他,罗胜笑道“越是这般冷僻的道器越是难以制成,因为过于精巧,内在的东西,需要时间去摸索,才能将其所有暗藏的潜能掌握”
“能看出它是几品吗?”云别问道,他非常关心这个。
“我刚入道,而且身边又没一个可对比的参照,它比参照差一点或者它比参照好一点”罗胜笑道“不过它是一个入品的道器是可以肯定的”
“选一个吧”将鞋子和铃铛推到罗胜的面前,云别道。
“你要给我?”
“要不然呢?”云别耸了耸肩膀。
罗胜望着云别,蜡黄的脸色,那一双黯淡的眸子深深的悸动,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就要这双短靴”
“好!”拾起铃铛,云别转身就欲出门。
“云别”罗胜叫住了走到门前的云别,轻呼一声,“注意安全!”
咧嘴一笑,云别道“知道了!”
说着推门而出。
…………
天渐渐明了,当远在五百里之外的通阳被第一抹光照亮整个大地时,迎来的是满城喧哗。
昨夜!
榜下苦守的是参考道子。
而今日!
当朝霞升起落下,则是全城尽知。
酒楼、茶肆、摊前、人后……
王爵和渠北梵山,一人、一地,第三次成为了人们一再讨论的焦点。
梵山,地处渠北城外的云中峡,梵山地大弟子数万,四岁入山,居御前道场前苦修,梵山只管食水,山中书籍可观阅、却无人解答,一切全凭自我悟性,一年后山中道考,未进者则退!一年之后山中再考,未明灵者再退!
梵山门徒数万,弟子只有七人。
俗称,七罪!
七罪有六皆登‘天鼎榜’,皆入前五十,而其中手持七煞白线则更是位列前三十,是唯一超越南部三大巨头而又非第一梯队城池的弟子,这份殊荣就连岐山四郡都没有。
九时一过,位于东城亢金龙擂台场周边早已是人山人海。
通阳百姓……
三千道子!八大世家!
还有首族段家!
不仅如此,在亢金龙擂台场周边出现了手拿笔墨、文本之人,乃是天下百晓阁。
百晓阁出榜,每年年中一更,受东南两部公认,东南两部有‘天鼎’‘星耀’两榜,天鼎榜只记录十八岁以下弟子,超十八岁登星耀,东南两部互不混淆,除此之外还有百器榜、百著榜、百强榜,所以是‘百’晓阁。
百晓阁出现在这里,只为一人!
众人皆知他是谁,而此刻……他来了!
一身薄衫在几人的陪伴下缓缓而来,拥挤的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留下一条可通行的道路,他温文疲倦,似昨日夜读太久只在晨昏之时浅浅短休了片刻,头上的道髻梳的很不整齐,手上还有未洗漱干净的墨汁,一直走到擂台之中,望着台下众人,望着动手世家,望着居中段家,作揖抱拳,对着左右、高台拜了拜。
“他就是王爵?病怏怏的没有一点高手模样?”
“咬人的狗不叫!”
高台上通阳八大世家分左右两边,每家皆派代表前来,人群之中藏着世家弟子,远远观望,视线落在王爵的身上,眼神透着精光似要将他看穿,温文之中透着儒雅,众人不解,如此少年怎会与‘七罪’这样的恶名联系在一起?
王爵的目光却看向高台,望的却不是八大家主,亦不是段家家主,望的是他们的身后,望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人,那里站着一名女子。
身姿高挑,她穿水蓝色的长衣,气质幽冷,似一朵盛开在空谷上的幽兰,眉宇低垂,那一双面庞透着清冷,垂在腰间的左手握着一把剑,漆黑长发宛如瀑布般垂下,她叫秦思懿,已有婚配。
日头拔高,时间渐至。
顾肇庆站在人群外焦急的望着远处,终于看到两个身影姗姗来迟。
昨夜墨绿大榜前,弋阳与肖灵灵先后离去,当顾肇庆回去之后发现二人并没有回来,一直到后半夜才听见院门声,清晨当顾肇庆起床开启一天的早课发现无一日比他晚起的弋阳却没有出现,推开房门,弋阳并不在屋中,床单、被褥整整齐齐,昨夜他并未回屋。
肖灵灵的脸蛋白里透红,望着弋阳的眼神透着几分羞涩。
“你们来迟了!”顾肇庆道。
“还没开始那就不迟”弋阳回头道“等我!”
“嗯!”
肖灵灵点头。
望着弋阳消失在人群之中的背影,顾肇庆道“你打算怎么对云别说?”
“二师兄说……他会讲的”肖灵灵低头嗫嚅,话毕急忙跟着弋阳也走入人群之中。
顾肇庆眼神冰冷,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