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浮动,月色清凉。
长熙一个人躺在屋里,望着明月想心事。
今天煎了药之后,娘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爹爹的头发又白了许多,虽然脸没怎么变,但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老了下去,看上去和以前住在村头养小鸭子的老爷爷似的。她看到爹爹的时候险些都没有认出来,爹爹唤她的时候她心里一酸,好怕有一天爹爹就像那个和蔼的老爷爷一样消失。
她辗转反侧,夜近子时,实在是睡不着。
漆黑小屋里渐渐升起一点星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咦?”长熙低头,发现白天买的那颗珠子此时竟辉芒璀璨,大放异彩。撒进屋里的满地月华几乎都凝结成了实质,汇聚成流水一般的白练,渐渐汇入珠中。
珠中莹润的华彩渐渐更甚之前,仔细一看珠中仿佛另有一番天地,而月华白练在其中犹如江河湖海一般滔滔翻滚,气势如虹。凝神细听几乎还能听见水流湍急,浪潮迭起之声。
长熙心中不安,想要把珠子从脖子上扯下来,可不管她如何使劲,却怎么也拽不下来。正在此时,珠中白光爆出一条长河,浩浩汤汤,不可收拾,瞬息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水团,将坐在床上的长熙裹于其中,飞速地旋转了起来。
长熙处在水团中,被四周耀眼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她感觉到周围不断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往她身上撞,来势汹汹,几乎将她击倒。她四肢沉重无比,身上虽有明确的知觉,但是毫无反应的力气。“我要死了么?”她心里焦急,这怎么可以,爹娘如果失去她,不知道会如何伤心啊。
她正心思混乱,不知所措之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抱元守一,运转丹田,清明灵台!”她虽听不懂这句话到底是是什么意思,却下意识地摒除杂念,将全身气息向下引注到自己下腹之处,把注意力集中至自己的心脏。
渐渐的,她对那些周身奇怪的东西不再排斥,而那些东西竟也通晓她心思一般柔和了起来,化成与她一般的气息,融合、汇集、升华,自她百会巅顶一灌而下。“通了!”长熙不由地长舒一口气,这些东西的力量实在太大,若非将其吸收,她真怕自己会被挤扁。
周身压迫感大大减少,她顿时觉得好受了一些。然而片刻后她却明显又感觉到这些气息在自己体内难以控制地横冲直撞,不肯罢休,仿佛随时要爆体而出。她心下大骇,急忙在其中注入自己的气息,缓而和之,引其下行,慢慢把它们贮存进自己的下腹里。
说来奇怪,长熙感觉自己的腹中有个容器,不圆不方,没有清楚的形状,也没有明晰的边界,却能收纳自己的气息。而之前那些古怪的气息,一经引导进入这里便不再胡乱逃窜,而是安安静静地融入进了这个容器之内,和之前自己收贮其中的气息如出一辙。
她顾不得多想,巅顶上巨大的疼痛和压力折磨得她咬牙切齿,几乎昏倒。然而她却清楚,自己一旦在此时昏倒,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只好强逼着自己忍耐下去。
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气息从百会冲进她的身体,流过四肢百骸,在她身体各处流转,最后聚集入下腹之中。长熙忍受着绵绵不断的痛苦,捱过一个又一个时辰,她下腹中灵气越聚越多,几乎再也不能多容下一丝一毫。
破晓晨曦初起的那一瞬间,腹中灵气大满,化成一层实质般的壁垒,牢牢地贴护在她那腹内容器的内壁上。
“成了!”长熙此时才敢微放心神,稍事休息。睁眼望去,窗外朝阳挂树,鸟鸣起伏,安静的小村庄祥和又美丽。
她实在筋疲力尽,本想就此睡去,鼻尖却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低头发现自己一身湿哒哒的,以往冰雪一般白皙的皮肤上满是黑腻腻的一层脏物,臭秽不堪。不得已只得拖起疲惫的身体去洗澡。
洗过澡后好好睡了一觉,长熙精神头补足,开始细细回忆着前晚的奇事,就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她对着镜子仔细观察着自己,却觉得隐隐有什么不一样了。此时的她对未来一无所知,也没有想到在奇物仙缘珠的帮助下,自己竟以六岁的年龄成功引气入体,迈入了修仙者的行列,具备了修道的资格。
“阿熙,阿熙,出来玩吧?”孙吉泰在外面隔着窗户喊她,语气急切,但又很轻,生怕被长熙的爹季先生听到,又要被挨训了。
“嗯,等等,我来了……”长熙想不出头绪,正苦恼着,见孙吉泰来约她玩耍,索性就先不去管昨晚的怪事了。
她下床换上鞋子,轻轻地开了门走了出去。就见孙吉泰立在小院里,你呆愣愣地盯着她。
“泰伢子,这两****怎么都傻里傻气的?”长熙见他又傻站在那里,心下奇怪。
“啊……阿熙,你怎么变样了啊?”孙吉泰听见她的声音,回过神来稀奇地看着她。
“有吗?我哪里变样了?变丑了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睛瞪得大大的。
“倒也说不上哪里变了样,只是觉得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似乎,更好看了,像观音菩萨莲座前的玉女似的。”孙吉泰再看看她的脸庞,但仔细又看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有吗?”长熙低头看了看手,皮肤似乎是比以往更白皙了一些,还隐隐透着玉一般莹润的光泽。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别管这些了,赶紧跟我去溪边,那里有条那么大的红鱼……别等会让它游走了……”孙吉泰念叨着把长熙拉走。
他俩走了不久,一名两鬓苍苍的男子,撩起屋帘从隔壁房间走出。他一身青灰色的衫袍纤尘不染,头发束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了根玉簪,面容俊逸出尘,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但是却与斑白的头发极为不称。他皱着眉远远地望着小路上随孙吉泰说笑着渐行渐远的长熙,眼里既有着欣喜、疑惑又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这名男子,正是小丫头季长熙的父亲季天云。他本是沧澜大陆南丰府漓南城一个小修仙家族的修士,资质和灵根都很一般,出身旁支,备受打压。一次外出历险,他为寻找机缘而深陷险境,遇到了一名美丽的女修,两人困于囹圄,相依相伴五十年,自以为再不得逃生,在其中日久生情私定终身。
后来那处险境的禁制阵法由于外力而崩塌,两人因此脱困,回到家族。然而那名女修却是兰庭府第一修仙家族陈家的嫡系小姐,拥有绝顶的天资、出色的容貌,是家族重点培养的对象,根本不是季天云的家族攀附得起的。
两人天涯相隔苦苦相思再也未能见面,本以为一辈子就是如此下去了。不想那女修竟发现自己珠胎暗结,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季天云得知爱人怀了自己的骨肉之后再也不能罢手,他偷偷潜入兰庭府境内与那女修相约私奔。可是消息被陈家截获,派人前来捉拿。
他们九死一生逃出,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四处流浪的时候一边要想方设法维持生计养护胎儿,一边要应付源源不断的家族高手的追杀。颠沛流离的生活导致他们修为越来越下降,伤势也难以愈合。一日两人与一筑基修士拼死一战,那筑基修士受伤败逃,而那女修也支撑不住真元的损耗产下了一名九个月的早产儿。两人不得不再度易容改面,隐藏在凡尘俗世中躲避家族的追拿。
这一躲,就是六年。这个早产儿,就是现在六岁的季长熙。这名陈姓女修,就是季长熙的娘亲,她因为在真元大损的危机情况下拼命产下了长熙,导致一身修为近乎散尽,凡人所居之地缺乏灵草灵药不能弥补她受损的根基,故而她一天比一天虚弱。
万幸的是,在胞胎中就随着父母几番面对生死围杀的长熙却体质坚强,根骨盛壮,天资也不错。不过居于凡世,一直未能带她去仙城中测试灵根,如果不是随着父母流落异地、朝不保夕,生活在这灵气稀薄的凡间,想来长熙一定能获得更好的修炼条件吧。
每每想起这些,季天云都会黯然地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女,不能给她们幸福的生活,只能带着她们避居在这方寸之地。前段时间他外出为妻子寻药,遭遇妖兽攻击,身负重伤,不慎暴露了行迹,若陈家再派人前来,他真的不知道能护住她们母女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