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生离死别的时候,袁小辉还一无所知,正在花时间匆忙地解绳子,尽管他有点想哭的感觉,但男人的心肠还是令他集中精力,不至太过感性。他觉得自己正置身在逃脱魔术里,并且有两个信念,第一,自己是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女人可以解决任何麻烦—这是包容和爱一个女人的最高境界;第二,他可以成功完成魔术。
但他满腔的表演热情和专注的表演思路被打断了。不远处有两个人慢悠悠走到了宿舍楼的花坛前,亲亲你我,卿卿我我。爱情的表现并不稀奇,学校里偶尔还有男男女女无畏地在地上摸爬滚打,勇气更为可嘉。但袁小辉定睛瞧看,彻底觉得宇宙的运转秩序发生了改变。因为这场表演的女主角竟然又是谢琦。人生如戏,袁小辉唯一没搞懂的是,谢琦的戏里男主演不是马格吗?现在他正孤零零倒在地上,按道理是应该有个备胎。但王波也足够了,虽然傻了点,至少经济适用男。这个是客串还是另一个固定班底?他不仅出了神,细细品味剧情,浑然忘了自己的境界,好在那不是真的逃脱魔术,否则他早已经身首异处。
演员专注而敬业,不晓得台下观众席的感受。谢琦和男生面对面手拉手,似乎说着什么。交流是增进激情的润滑剂,所以拥抱和接吻之前总要例行公事地聊两句,这是常理。如果不能灵魂交流,至少也要简明扼要的对白:——爱我吗?——爱。——嗯,来吧。
真的来了!两人刚刚接吻完毕,隔出一段距离,有个东西从空中急速下落,精准地向那男生的头上飞去。“砰”的一声巨响,东西和男生都栽倒在地上,满地的尘土飞扬起来。袁小辉在灰尘中看不清楚,习惯性以为是陨石,待解开了绳子上最后两个扣,终于能自由活动,奔事发地就跑过去,发现陈可和那个男生都躺在地上,他这才知道不是陨石,很可能是殒尸。
谢琦脸色刷白,说不出话来。
袁小辉说,我就叫120,把这三个抬上去。
谢琦木木地说,三个?
袁小辉说,那边还有一个马格。你没事吧?
谢琦说,我没事。
说完就言不由衷地也昏了过去。
袁小辉嘀咕着说,四个了老天…这你客气个什么劲儿。
亏了袁小辉是个利索的男人,使出各种办法把120招来,将四人统统送进医院。
除了首先确定和谢琦搭班的演员成为地下工作者之后,再首先是陈可从昏迷中醒来。他的脑袋上和腿上裹着纱布,包得像木乃伊。袁小辉甚至为此事唤来了袁父帮兵助阵。医院这种制度森严的地方,收治4个人就需要大一笔开销,他实在无能为力。
陈可醒来后挣扎着瞅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说,我没死吧?
袁小辉说,没死。你没事跳什么楼!
陈可这才像金毛寻回犬一样寻回记忆说,莫荻,莫荻跳楼了!我要救她。
袁小辉出了口气说,问了医生了,她没事。幸好被树枝挡了一下,挂在三楼阳台外面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头一阵凉意。他的确是从医生口中得知消息的,具体莫荻醒了没,他不得而知。因为莫荻的妈妈已经闻讯赶来,在病房里守护。他没有勇气走进去探视和问候,哪怕只是让她知道,是自己将她女儿送来的。这一切不需要感谢了,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将肯为自己舍命的人救起。先犯了罪又恕罪,不需要任何赞扬。
陈可又说,马格死了吗?
袁小辉说,也没死,只是头破了点皮。
陈可说,那我也没什么大事,这不都挺好的吗?
袁小辉说,好什么啊,你把另一个人给砸死了。
陈可听闻,如梦方醒地说,不可能,你骗我!我落地时脚很痛的。
袁小辉说,能不痛么?你直接踏人家天灵盖上了,天灵盖硬不?
陈可呆滞着说,硬…天哪!难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砸死谁了?我是要救人的,怎么反倒杀人了?我冤啊。
有两个便衣得知陈可醒了过来,走进了病房,直奔陈可。其中一个麻利地出示了一个小本,上面是张很狰狞的照片,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说,你好。
陈可哆哆嗦嗦地说,你好,这…这就是我砸死的人?
手拿证件的人黑着脸说,同学。这是我的警官证。我们想请你就今晚的事情简单地讲一下经过。
陈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看到袁小辉、莫荻以及马格说起,和警察解释事发经过,警察边听边做记录,兴趣最终随着询问转移,将目标落到袁小辉身上,并质问他是如何掺和到这样的破事里面的。袁小辉当然严阵以待,从自己被马格威胁讲起,絮絮叨叨地讲述了带着葱花味儿的大勺、自己被脱光以及目睹谢琦和男生接吻的段子。这才是讲述真相,永远不缺细节。
警察听得连连点头,但还是问了个问题说,那个马格为什么想害你?
袁小辉迟疑了一下,琢磨如何表述这错综复杂的恋爱关系,他简单地说,跟女孩子有关……
门口有干警报告隔壁的女孩子醒了,与此同时,警察看到袁小辉还在思考,便拍拍他肩膀说,办案分秒必争,你要考虑的话我们先去看看那个女孩子;要不你先想想,感情的事要慎重考虑。
不过半分,两位警察就回来了,袁小辉从未见过对待时间如此言而有信的人,惊愕地说,你们真的是在和时间赛跑啊!
警察很严肃地拉住袁小辉说,要赛跑的是你那朋友,而且要和生命赛跑!你们闯大祸了,你们知不知道,他砸死那人固然不重要。可是那人的女朋友—就是隔壁那个女孩儿的父亲实在了得。
袁小辉说,谢琦她爸爸?是,他的重要性略知一二。
警察竖起手势说,嘘!知道就行,别说出来,我们从不说那个人的名字。这事儿就是蹊跷,我们安局长前段时间刚给大家群发了你同学和她父亲,还有一个大肚子男人的相片,告诉我们要谨慎注意微服私访的领导,今天就碰面了!
袁小辉哭笑不得地说,闹了半天你们是英文分局的啊!那确实很蹊跷!
警察用很严厉的口气说,小同学,这事儿麻烦了,我们还是先不要介入吧,你们自己协商一下。看床上这孩子傻愣愣的,要是就这样被弄死了,也挺可怜的。可是,我们帮不到他什么啊。
袁小辉说,嗯,那我先去谢琦那儿看看。
谢琦静静地靠在床上。她没有什么大碍,见到袁小辉就问,你是来为陈可求情的么?
袁小辉想了想,认真地说,不完全是,我还是为王波来刺探军情的。
谢琦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开说,坐吧,太多故事,我也承受不来了。
袁小辉说,没关系,你慢慢讲,我今晚听了三段了,出去能当孙敬修爷爷,专门讲故事。
谢琦说,其实…有什么可讲的呢?陈可砸死那个人,他叫阴小雨,是个黑社会老大,就是那天阮小六说的“雨哥”,因为他喜欢我,我被尊称叫做“七姐”。
袁小辉说,你是他第七个马子?可以啊,能排上号也了不得。
谢琦无力地笑笑,随你怎么想。我承认当初喜欢他,但等我知道他的身份后,我想脱离他,他却一直纠缠我,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我。当年,在学校门口出那个事——讲到这里,谢琦突然抱住自己的膝盖,把头埋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一脸倦容地继续—那天早上,咱们在吃饭不给钱死全家小吃店外遇到,绝不是偶然。之前,有个学生锲而不舍得追我。他知道后很生气,前一天晚上派了手下过来,本意只想修理一下那个男生,但是一失手,把那人给…
她又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袁小辉恍然大悟,用手点指着谢琦说,修理到位了!以后什么毛病也不会出了—啊,怪不得,当初我和王波觉得你的名字这么熟!那就稀罕了,怎么最后杀人犯认了罪行?
谢琦苦笑着说,我怎么知道。我害怕了很久,直到有了替罪羊,我才觉得一切都过去。可是上天的因果报应哪会掠过呢,小雨他这次终于算作抵上一命,一了百了。
袁小辉说,好。这些神啊灵啊的事情先抛开不说,那你怎么还能脚踏两只船?
谢琦说,王波和阴小雨神态有点像,只是王波是个老实的孩子,性格更柔,可是他跟我表白的时候,不知怎的,我接受不了他,也许我不爱他吧。
袁小辉赞同的点点头说,这真是个好消息,王波也算个宝物,跟大英博物馆里的展出的东西一样——都是完美的替代品。
谢琦摇摇头说,我知道你在讽刺我,但你知道我也是在保护他吗?阴小雨甚至知道王波这个人,但我跟他摊牌,说如果再敢动王波一下,我拼死也要把那件事捅出去。而且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跟马格在一起吗?
袁小辉踌躇了一下说,总不能让我说你贪恋美色吧?
谢琦说,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天晚上的一切,要挟我和他在一起,我别无选择。
袁小辉说,就是说他把你的人和感情一起绑架了?
谢琦说,所以,我从未喜欢过他。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爸爸,我不能让爸爸受到任何的牵连。
袁小辉听了半天,都有点糊涂了。他毕竟不是情场老手,能把几个人周旋自如,所以着实把人物关系整理了好一阵。不过最后又发现了差池,问谢琦说,说了半天怎么绕回来了!那你今晚还亲阴小雨干吗?你这到底是什么圈子啊,比娱乐圈还乱?
谢琦淡淡地说,你多想了。那只是一个goodbye……kiss,他终于决定放弃我,我们怀念当年的感情,决定最后亲吻一个。
袁小辉说,那估计是“八姐”诞生了。不错,这个死亡之吻吻得好,八姐可以守活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