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局长满头大汗地跟女警解释了半天说,我是一走神走错了,不是故意的!要是个变态进来直接就干变态的事儿了,我还在窗口光明正大抽烟。
女警笑着说,理解!您操心的事儿太多,头脑偶尔糊涂一下难免的。
安局长踌躇着说,虽是犯糊涂,但你也别出去乱说,否则我就跳到黑河里洗不清了。现在干部队伍出桃色作风问题也不是一个两个,两性新闻可是屠戮我们的利器啊。
女警说,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您也别主动往黑河里跳,黑的肯定洗不清…
安局长经过这样的惊吓,已经完全没有了上厕所的念头。世界上有两个时刻最让人把持不住,一个是在床上,一个就是在厕所里,但这两者又同样脆弱,稍微被意外惊吓之后,生理上都会出现明显的退缩。
安局长退缩着身子,几乎带着礼貌说,我先出去了,你里面请。
女警官笑成绽放的花儿。
她说,安局长,我不是上厕所,我就是出来找您,不巧刚好您在这儿…有好消息要汇报给您。
安局长一听,原来不是来解一把手的,而是来找一把手的。他想,祸福相依真劳神,自己得知一个好消息之前,就先要被揪到在女厕所风光,看来这一定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赶忙说,说来听听。
女警官说,昨天下午我们抓那个,是公安部A级通缉令上的在逃人员。
安局长惊呼道,他犯啥事儿了?
女警说,太多了,用汗毛算都算不过来,杀过煤老板,杀过交警。
安局长沉吟着说,专挑肥差……
女警继续讲述说,还有更肥的,他把旁边某市一个县的一把手给灭了。
安局长的嘴张得比厕所的坑还大。现在社会能把一把手灭掉的实在不多,除了一把手上面的更大的手,就是他旁边的二把手了。这个罪犯事迹听来更像二把操,竟做出了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案子。
安局长心里琢磨,乱世出英雄?
他说,走!我们去瞻仰一下这位人物。
审讯室冒着袅袅青烟,好像这里面不是坐人,而是做法。抽烟让男人变得深沉,两个男警察就是默默地抽着烟,身子已经快深沉到沙发里面了,足见审讯过程的疲累。相反罪犯就坐在对面,显得比较轻松。倾听总比诉说要辛苦太多。
一个警察还在认真整理审讯记录,旁边扔着两根写没油的圆珠笔,记录摞成了一枚硬币那么厚。
安局长看看犯人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你是生来专门用来犯案的么?
犯罪分子说,不是。妈的本命年不穿红裤衩就是倒霉,认栽了!
安局长说,明智之举。老耗着不说,对谁都不好,这个社会不能损人不利己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犯罪分子说,那我最多判个几年?
安局长拍拍他肩膀说,大兄弟,你是在开玩笑吧?咱国家这个处罚是按最高量刑的。还判你几年……这不正清明么,大家都赶着上坟,你也可以准备被纪念了。
犯罪分子说,不会吧,领导?你手下审我的时候说了坦白从宽的。
安局长说,从宽了,杀你一次就行了。
犯罪分子义愤填膺地说,这是赤裸裸的欺骗!就一颗脑袋,能杀几次?
安局长认真地解释说,你没抓住要点。杀,统一是一次,但本来你这种罪行是要被鞭尸的!
犯罪分子吓得抖如筛糠,最后竟被安局长的正气吓得昏了过去。
安局长满意地咂咂嘴说:收工。
安局长带领的分局抓到了从县级市流窜回家的公安部一级杀人犯,这消息一夜传遍大小巷子,轰动得全城地面晃了好几下。历数近十年市内所破获的大型恶性案件中,这是唯一一次横跨两市、不费子弹、安全快捷的成功抓捕,并且一抓就是上榜人物。这个社会只要上榜的都很有影响力,无论是福布斯还是公安部的榜单。
大小报章杂志铺天盖地堆在安局长的桌子上,标题、撰写角度各有不同。有比较红色,非常正统派的报告:《千锤百炼、厚积薄发—英文分局十年建设手记》;也有具体写此次破案经过的纪实类的:《小智慧破大案件 真功夫铸警之魂》;不过安局长最喜欢的还是这一篇以自己为原型的人物特写:《安得广厦千万间》。
他心想,怎么有这么能言会写的记者呢?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比这好的双关了。同时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姓也没什么不好嘛,只是命没有那么好,但现在看来好歹大器晚成。
很多同级的领导都打来电话或发来贺电祝贺安局长,赞叹声音最多的是说,安局长多年的辛勤没有白费,这次钓到了一条大鱼。其中多少是羡慕和嫉妒化作的赞美无人能知,不过安局长作为成功者,宰相肚里撑大船,风生水起地回答说,这不算什么,谁钓到最后,谁才钓得最好,大家共同努力,惩奸除恶,扬我雄风。
这话他跟复读机一样在同事间重复了无数遍,直到接到一个重要人物来电。
电话那头简洁地说,我就讲两点,第一,恭喜安局长破获世纪大案;第二,衷心希望安局长也尽快破获英文斩杀学子案,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安局长聆听这些话语的时候毕恭毕敬,惊恐的汗水不住地流淌,屁股都要撅到天上去了,这才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不管远隔千山万水,都不会打折扣。
他握住听筒的手不住颤抖,尽量不让听筒打到自己,谦卑地说,谢谢领导指示。
那头沉默了一下,突然爆发出朗朗笑声。笑声之大,经过这么长的电话线,也没有丝毫动能散失,完全转化成对耳膜的冲击力,虽然让人没有发聩之感,但极有震聋的体会。
那边说,安局长你误会我了,我哪里有什么指示?我只是把别人单独破案的时间用在了并案侦查上而已。
话刚说完,电话就断了,只留下“嘟——嘟——嘟”的忙音,安局长立即把电话拨了过去,发现依旧忙音。
他只能放下电话,咬着嘴唇自行思考,这是什么意思?我和领导照面都是因为孩子,孩子能有什么事情?孩子出事——学校孩子被杀?
想到这里,他心里如同打开了一面高级轿车的全景天窗,让整个心底亮堂起来。他突然醒悟道,高级,的确高级!领导一定知道什么故事,但不能点破,所以才要暗示。他想,这才是领导的艺术,永远让下面感觉到高深莫测。
几分钟后,安局长行动力惊人地把犯人提了出来,开门见山问他,你是不是在英文学校门口杀了个孩子?
犯人经过了几个昼夜的作息,已经完全习惯了监狱生活,把生死看得比较淡。
他平静地说,嗯,不小心杀的。
安局长骂道,这么大的事儿,昨天为什么不说?
犯人据理力争说,你不是意思就是反正都是死么!那交待一件大事儿不就行了。
安局长说,问题那事儿能有这个大吗?你作为一个男人,不晓得男人总觉得拥有的东西不够大吗?
审讯本来突破心理防线已经足够,结果安局长手段奇特,直接把犯人生理底线突破了。于是这句话直接诋毁了对方的男性自尊,令审讯进展很快。
犯人老老实实地交待说,我不是故意的。
安局长笑笑说,进来的人都不是故意的。
犯人说,真的,这事儿跟我本来没关系,那孩子是跟一群人在打架。
什么人?
有个女的,还有一群男的,就在学校门口。
为什么打?
不知道,没听清楚。
然后呢?
然后? 犯人回忆了一下说,然后人们走散了,那孩子也被揍散了。我过去看热闹,他估计被打蒙了,发疯一样冲上来。我一个本能自卫,抄起地上那群人留的棍子,直接抡上去了。
揍了几下?安局长问。
就一下。
安局长大吼一声说,一下怎么身上会有两个致命伤口?穿烤肉吗?
犯人糊里糊涂地说,不记得了。当时也喝得不少。
安局长琢磨了一下,满意地断定说,看来是酒后行凶,总之记得揍了人家就好。
犯人说,我记不清怎么回事了,喝醉之后跟做梦一样。后来还专门到校门口去试试看能不能回忆出来什么,不然也不会被抓。
安局长义正词严地说,这印证了那句话:犯人和恋人都喜欢重返事发现场。侥幸心理是不能掩盖罪恶的,普天之下,莫非王法。
他把一张记录推过去说,按手印吧。
一枚鲜红的手印拓在了笔录上,安局长得意地想,干的太漂亮了,我简直要爱上自己的探案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