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洛先生是一家品牌汽车销售店的经理。三十年前,他进入这个汽车品牌公司,从基层员工做起。如今,奋斗总算有所成就。当接到委任信时,他将其视为自结婚和女儿出生后第三件最重要的事。至今,他都会纪念其中任何一个日子。
他所负责的商店位于久负盛名的香榭丽舍大街,两旁是同一家服装店,对面还有一家电影院。在这条见证了法国的光荣与耻辱的大街上工作,缇洛先生感慨万千。真正在他们的商店消费的都是法国人,游客们只会被某件奇特的汽车商品所吸引。但这并不影响缇洛先生对各色人种的热情。
和所有的上班族一样,缇络先生九点上班,并争取合理的下班时间。不过缇洛先生是个勤快的法国人,每天,他总会比店里的员工来得更早,大约八点就到了。进入四月,巴黎的清晨应该被形容为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可是这两天却很反常,阴云密布,细雨绵绵。缇洛先生按摩完眼睛,略带疲惫的带起眼镜。车钥匙归位,引擎隐隐的低鸣声逐渐退去。他抚摸了一下悬挂在观后镜下的妻子和女儿的照片,这才打开车门,一头冲入雨帘。
清晨,远处杜勒丽公园清香阵阵。香榭丽舍大街两侧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悠闲的鸽子在雨水中沐浴。它们丝毫不顾及零星的清洁工,除了这些“绿人”,街上的行人很少。缇洛先生不打算去影响那些鸽子,于是沿着另一侧的人行道向展示厅走去。他完全可以把车停得更近一些,不过缇洛先生希望能利用这段路程进行少量的运动。
经过展示厅,他没有开门进去,而是再往前走几步,在街边拐弯,从店的边门进去。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把店内收拾停当后才开门迎客。透过展示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缇洛先生满怀爱意的欣赏着里面的汽车。
清晨,街上一片寂静。
一阵响亮的玻璃破碎声划破宁静。缇洛先生额头上的神经不停地跳动,声音距离自己很近,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允许任何伤害自己商店的行为。对于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来说,这和亵渎神明没有区别。
缇洛先生把公文包夹在腋下,本能的加快脚步朝拐角一路小跑。他迫不及待的探出头,沾满水滴的镜片下,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年龄的关系,加上一路奔跑导致呼吸不畅,缇洛先生只能大概看见那人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正在做挥舞状。
“你在干什么!”缇洛先生加快脚步,愤怒的咆哮着。他渐渐看清面前的人,瘦高个,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线衫。那人带着帽子,缇洛先生看不见他的脸。
同一时间,袭击玻璃的家伙正打算继续破坏行动。一听到喊声,他先是一阵哆嗦,旋即头也不回,转身便跑。可因为事出突然,加之同缇洛先生之间的距离并不甚远。没等他跑出几步,缇洛先生竟然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别跑,小子!”缇洛先生五指如钳,朝那人的肩头深深陷入。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人猛地一甩胳膊,紧接着,他手中的棍子如同伸展的树枝一般,顺势朝缇洛先生的头部飞来。
天旋地转,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缇洛先生的头部受到猛烈地撞击。就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冰凉感让缇洛先生意识到这是一根铁棍。棍子结结实实地击中缇洛先生的面颊,眼镜顿时飞了出去。几个踉跄,缇洛先生摔倒在地。
他狼狈的斜靠在墙上,疼痛感使他以为自己的脸都变形了。缇洛先生无力地半睁开眼镜,模糊的身影迅速从视线里消失。
“魔鬼,魔鬼!愿上帝降罪于你!”缇洛先生高声吼叫。
到了警察局,缇洛先生依然咒骂着。警官耐着性子请他不断复述案发的经过;他们只记录下一些重点,却不对事态做任何评论。虽然缇洛先生的脸颊高高肿起,可警官只把它当作一场普通的事故。现场勘查的情况是,汽车展示厅的边门只毁坏了一块玻璃。凶手既无偷盗之意,也不像是寻仇而来。甚至要将其列为民事毁坏,也有些勉强。
“我被人攻击了,难道您看不出来?”
“当然,伤情报告已经出来了。”
缇洛先生一手捂着脸颊,另一只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有几次,险些打到对面的警官。“那您应当去抓凶手,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警官轻轻敲打铅笔,礼貌的说:“如果没有看到凶手的长相,我们实在无能为力。要知道,我们还没有接到类似的报案。除非有更多的线索,否则……”看到缇洛先生受伤的脸,他实在不忍说下去。
“否则什么?Mon Dieu!您的子民竟然纵容罪恶的萌生!”缇洛先生夸张地叫嚷着。“看看共和国的警察,纳税人的钱换来得只是一杯咖啡。还有被打肿的脸。”由于剧烈的运动牵动了伤口,缇洛先生疼得险些叫出了声。
警察捂着嘴,克制着自己不至于笑出声。他不再说话,而是迅速填写完表格。缇洛先生的抱怨接踵而来,警察用完了最后的忍耐,敷衍几句,便抽身去干别的事了。
“爸爸,你没事吧?”刚跨进警察局办公室,索菲娅已经看见了父亲。
缇洛先生戴上破碎的眼镜,一脸惊讶。“索菲娅,你怎么来了?”
“妈妈打电话说你出事了,让我来警察局找你。”看见父亲红肿的脸颊,索菲娅再也控制不住两眼的泪水。
“中国人?”破碎的镜片折射到一旁的顾亭然。
顺着缇洛先生的眼神,索菲娅这才想起了一旁的顾亭然。她为顾亭然做了简单的介绍,然后迫不及待地询问案情。看到女儿如此心急,缇洛先生不知从哪儿来得力量,又从头到尾将事情讲述了一遍。这一次,他手舞足蹈,备述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警察先生竟然说没有足够的线索!难道我的证词不算是线索吗?”出于气愤,他嘲讽的在“警察先生”这个称呼上加了重音。
索菲娅心疼地挽着父亲的手臂,她不停地安慰父亲,希望他能平静。顾亭然端来三杯咖啡,在他们的对面坐下。“您看清他的长相了吗?”
“他会说法语?”缇洛先生惊讶地望着女儿。其实他对中国人并无恶意,可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极其反对女儿同异教徒来往。哪怕做朋友!
“爸!”索菲娅轻轻捅了他一下,又歉意地看了顾亭然一眼。“他的心情不好。”顾亭然大度地付之一笑,他心仪索菲娅已久,自然不会同缇洛先生计较这些。
“当然没看见,否则还担心抓不住他?”喝了几口咖啡,缇洛先生冷不防冒出一句话来。
“他砸坏的是哪块窗户?”
“侧墙上有块装饰用的窄长落地玻璃,上面有我们公司的标志。”缇洛先生本想问索菲娅这位中国同学是不是警察。可女儿朝他直瞪眼睛,一时间,缇洛先生倒也不好意思开口。
“窗户上没别的特殊的地方?”
“年轻人,这不是一扇窗户。”缇洛先生一本正经地提醒他,但配合肿胀的脸颊,多少有些滑稽。“那只是块玻璃,你也可以说是镜子。背面是水泥墙。”
这是顾亭然第一次听到关于损坏的玻璃的详细描述。缇洛先生称它为镜子,顾亭然的心里“咯噔”一下。
镜子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我们随处都能买到各式各样的镜子。然而“镜子”并不单单指一面镜子,任何具有反射功能的东西都能被当作“镜子”:一块装饰用的玻璃;一面观后镜,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