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欧仁猛然醒悟。和G交流,向来得有来有往。欧仁想了几秒,道:“等等。”他握着手机,快速进入办公室内的密室。随后,欧仁更是把浑身上下给摸了一边,确定身上没有窃听器后,这才关上密室门。“那个被杀的嫌疑犯马奎尔,生前好像同什么人接触过。他的邻居称,马奎尔潜入神父家的前一天,有个穿着奇怪的人去过他家。”
“穿着奇怪?”
“那个邻居记得很清楚,五月的天气,访客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非但带着帽子,还带墨镜和口罩。据他说,像是个担心被别人认出三流明星。马奎尔是个流氓,周围的人很少接近他。可那人在门口只和他聊了几句,马奎尔就让他进门了。那个邻居没有刻意去观察他们,后来,据他说大约半个小时,他又发现马奎尔跟着那名访客走了。他说马奎尔平时走路大大咧咧,流里流气。可这次,他就像个小学生,毕恭毕敬地跟在那人的后面。那个邻居觉得他像是被……”
“被人催眠了……”G若有所思。
5月2日,星期一。
上午,顾亭然终于回到课堂上。他已经好久没有坐在坚硬的木制椅子上听奎德教授的一趟公共课。那堂课总是有许多听众,学生、学者,奎德的大名使很多人慕名而来。顾亭然坐在扇形阶梯教室的最后面,靠近出口处。
顾亭然推门而入时,奎德教授已经开始讲课。他大约瞄了一眼出口处,却没有停止讲课。顾亭然安静的坐着,心里忐忑不安。他时不时会为自己的论文着想。可是荒废了许久,他再也聚集不起精神,专心于他的论文。然而,如果没有奎德教授的签字,他根本无法成功注册下一年。没有学校注册,一定会被警察局驱逐出境。即使替克劳德讨回公道,自己也只能卷起铺盖走人。
奎德教授依然在讲台前做着精彩的演说,台下,时不时传来阵阵掌声。但顾亭然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好不容易熬过两个小时,他正打算下课后去找索菲娅。突然,顾亭然身边的门打开了。
都快下课呢,还有人进来?顾亭然小声犯着嘀咕。正当他想借机会溜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还没下课就想溜?”那人顺势在顾亭然的身边坐下。
“局长?您怎么来了?”见来人是欧仁,顾亭然顿时窘了。
欧仁目视前方,小声道:“昨晚我和教授通了电话,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再帮我。不得已,今天我只能亲自拜会他。”
顾亭然挑挑眉毛,无奈的叹了口气。奎德教授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上一次他死求活求的,才让教授答应替他解读《圣经》。如今欧仁想让他全职协助破案,即使亲自登门,恐怕教授也不会答应。
终于,奎德教授说了声“下次见”。人们热烈鼓掌,继而纷纷起立,三三两两的离开。有几位听众走向教授,围在他身边问长问短。顾亭然看人都走得差不多,说了声“好运”,起身便想走。
“陪我去见教授。”欧仁在他肩膀上连拍几下。“我和教授素昧平生,总得有人替我引荐。”
顾亭然愁眉苦脸地望向欧仁,但见他一脸肯定的神情,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局长像是押解“犯人”,朝扇形中心的讲台走去。这时,奎德教授周围的人已经散尽,他正专心整理今天的讲义。
“教授,”顾亭然毫无底气的叫了声。奎德教授抬头望了他一眼,礼貌的应了一声。“这位是巴黎警察总局局长,乔治·欧仁。”
教授并没有被这个名号吓倒,他不很热情的同欧仁握了手,道:“局长,我想我在电话里讲得很明白,我很忙,没时间替警察办事。”
“教授,如今巴黎风声鹤唳,已经有三名神父遇害了。由于您对《圣经》十分了解,所以我们很需要您的帮助。”
“局长,我的日程排得非常密集,实在难以从命。假如您需要一位对《圣经》十分了解的人,我可以为您提供几位人选。”
“可您是权威!”
“我向您推荐的人同样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有需要,我将向您推荐我的导师。他今年八十岁,退休在家种花草。他有足够的空余时间成为您的顾问。”
欧仁哑口无言,他真后悔没有把孔陶给带来。他早该知道自己不善交际,况且教授说得不错,全巴黎有那么多研究《圣经》的专家,就连身旁的顾亭然都能根据事实推断出个所以然,更何况教师级别的呢?
“对不起,我在索邦有个会。借过。” 说完,教授提起公文包,欠身从欧仁的身边经过。局长竟像是傻了一样,眼睁睁看着教授的背影,却连一句阻止的话也说不出口。身后,顾亭然焦急的小声呼叫欧仁的名字,一个劲地问他该怎么办。
欧仁涨红着脸,无奈地朝顾亭然摆摆手,道:“一下就被他否决了。”
“那还不快追上去?说不定会有转机。”顾亭然心中暗骂欧仁无能。
“还能有什么转机?他把话都说绝了。”
“那您也该问他有没有别人可以推荐啊。”顾亭然埋怨到。真没料到,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欧仁局长,竟然拿一个大学教授没辙。“就这么回去的话,将来破不了案,倒霉的还不是您?”
欧仁也觉得奇怪,刚踏进阶梯教室的门,他还雄心勃勃,一副不说服对方不罢休的架势。可谁知才同教授说了几句话,自己却成了泄气的皮球。会不会天生就惧怕教师这个职业?他暗自为自己开脱到。教室的门在奎德教授的身后关闭,欧仁同顾亭然对视一下,壮起胆子快步跟了上去。
天主教大学的校区并不很大,奎德教授的步伐也显得比常人快出一些。一转眼,当欧仁和顾亭然走出教室,奎德已经来到长廊尽头,即将步入校园内巨大的天井。一路上,偶尔有些学生和修士同他打招呼。近来接连发生正对神职人员的凶杀案,天主教大学内的气氛异常的哀怨。许多学生和修士自发制作一些标语口号,张贴在学校,希望严惩凶手。有人希望他能作为学术界的代表声援此次行动,但奎德显然对这些公益活动不很感兴趣,他以工作繁忙婉言谢绝了。可出于礼貌,他还是推举自己的妻子,公益基金会可是什么事都能参与。
“教授!”欧仁高声叫到。
“我都说了,我很忙。抱歉。”奎德一边赶路,一边侧身回答。他想就此阻止他们,但不曾料到欧仁和顾亭然已经一路小跑追了上来。
“让我送您一程吧。”欧仁拐弯抹角地说。
“谢谢您的好意。可我习惯步行。况且这里去四大不是很远。”奎德率先跨出校门。天主教大学校门前是一条狭窄的人行道。左侧的一条东北、西南向的小街直接通向蒙帕纳斯。这条叫佛尔加尔的小街有一条停车道,一条双向向行车道。由于路边天生狭小,加之有一条车道被用作停车位,剩下的一半路面要供来往的车辆,显然格外拥挤。若对面同时来了两台公交车,就势必得发扬先人后己的精神。
奎德站在阿撒斯街和佛尔加尔街的十字路口,观察着红绿灯。绿灯亮起,他前倾身子,抬脚打算穿过佛尔加尔街。继而一路往东北方向走。只要到了卢森堡公园,便能看到正对公园的先贤祠。
谁都不曾注意到,阿撒斯街上多了一台疾驰的汽车。法国城市内汽车时速从来都是有限制的。不用说在这种小路,就连一些大马路上都不能高速行驶。对于阿撒斯街来说,这台车的速度显然快得惊人。
欧仁和顾亭然是听到声音的,原因是这台车上了年纪,马达声音异常的响亮,生怕别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当他们和所有好奇的人同时朝这台车望去时,车子已经来到十字路口。现在是阿撒斯街的绿灯,那台车肆无忌惮地冲入交叉中心。紧接着,它猛地朝左扭头,直对着佛尔加尔街。
车子过弯时,车尾划出一条夸张的弧线。轮胎同地面的摩擦声震耳欲聋。正当所有人惊叹于这部速度怪异的车时,汽车却丝毫不受左右影响,势必也要在佛尔加尔街上展现它的速度。
与此同时,奎德教授已经走上横道线。眼看他再往前走一两步,就会同汽车撞个满怀。电光火石之间,欧仁一个箭步冲出人行道,一把拽住奎德的衣服。他猛地将奎德向后拉,就在教授失去重心朝后退步的同时,微微扬在空中的皮包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呼啸而过的汽车挡风玻璃上。“砰”的一声巨响,皮包脱手飞了出去。奎德重重地摔在地上。
汽车扬长而去,一幕惊魂瞬息间散去。
此时,仿佛劫难过后的人们纷纷聚拢,想要看个究竟。圈子越围越小,欧仁和奎德很快就成了中心。
“顾,快叫救护车!消防车也行!”欧仁发号施令。“教授,您怎么样。教授!”
奎德教授躺在地上,一对眼睛都快从眼眶里弹了出来。他拼命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话却像被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掏不出来。
“有谁看到了那台车?谁看到了车牌?”人们一脸茫然,时不时地窃窃私语。显然,没人能回答欧仁的问题。他们只是站着,帮不了什么忙。
“这是谁掉得东西?奎德教授是谁?”一个站在奎德身前的老太太从地上捡起一个信封,举在手里扬了扬,又照着信封上的字读了一边。
“是我们的!”老太太长得很矮,欧仁蹲着身子就能从她的手里抢过信封。“我是警察,请大家全都散开,别影响交通!”他一面照顾着倒在地上的奎德教授,一面疏导着人群。
好在佛尔加尔街的东北角是法国参议院,周围经常有各种警察出没。刚才阿撒斯和佛尔加尔街交叉口的骚动,很快引来了巡警的注意。三个警察拨开人群走了进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是站着,低头观察着现场。
“站着干什么!还不干活!”面对下属,欧仁总是气派十足。
“您的证件,先生!是您撞倒他吗?”
“您的车在哪儿?”三个警察七嘴八舌的问到。
法国警察有着出了名的好性格。他们从来都慢条斯理,有板有眼,好像炸弹不到最后一秒,都不算危险。可敬业如此的警察,却从没见他们冲锋陷阵在第一线,每次发生抢劫、斗殴,这些家伙的速度一个比一个慢。
“妈的,过了今天,你们就各谋出路吧!”欧仁狠狠地掏出证件,一把扔进一个警察的怀里。
另外两名警察显然觉得不服气,定是要为他们的同事报仇。对付这种老头子他们可是办法良多。其中一个抓住欧仁的手臂,道:“先生,请您站起来。我们要对您搜身。”
“喂,人不是他撞的,他是……”顾亭然想从旁做解释。可他说话速度太慢了,话还没说完就被第三个警察打断了。“警察办案,让开,让开!”
“乔治……,局长?局长您好!”第一个警员看完欧仁的证件,吓得赶忙挺直身子。
“局长?什么局长?”另两个警察被他的举动给唬住了。他们重新聚在一起,认真地研究手里的证件。
“局长,您的朋友……”他们终于达成一致,殷勤地对欧仁点头哈腰。后者怒不可遏,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吼道:“愣着干什么?疏散人群!”
“是!”有了命令,便有行动。他们利落地手插腰,有条有理的疏导人群。
很快,消防车赶了过来。法国的消防员,是真正意义上的“救火”,哪里发生什么事,就连家里老人要上医院他们也负责接送。处理交通意外,他们更是首当其冲。这时,人们逐步散开,佛尔加尔街和阿撒斯街的交通也渐渐恢复。消防员来到奎德身边,先是有模有样地给他的脑袋下垫了块东西,继而小声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以确定奎德是否有清醒。接着,他们大致检查一下奎德的周身,并在欧仁的建议下,用担架将他抬上火红色的消防车。
“教授,您有没有专属的医院?”欧仁附在担架旁小声问到。
奎德摇摇头,无力回答。
“送我们去附近的医院吧。”车门关上,欧仁隔着一扇联通驾驶室的小窗户说到。顾亭然坐在一旁,焦虑的眼神不断的在教授的身上游走。奎德紧闭双眼,嘴上套了个氧气面罩。一位消防员坐在顾亭然的对面,正时刻观察着教授的举动。
“局长,这会不会……”
“嘘!小声点。”欧仁打断了顾亭然的话。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桩车祸绝不简单。根据欧仁的经验,那台车不像是个醉鬼所为,而是技术一流的司机。况且这里是市区,不是赛场,若不是为了什么特殊理由,没必要开得那么快。而且,当车子从奎德身边掠过,丝毫感觉不到刹车的迹象。摆明了是冲着奎德而来。
消防车沿着佛尔加尔街一路往东北方驶去,很快,它来到了卢森堡公园。接着,它沿着圣米歇尔大街北上。先贤祠在右手边匆匆飘过,他们如今是正对着塞纳河以及西岱岛。又一会儿,车左转进入医学院街。
奎德并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做个小小的检查,确定他没有骨折,然后再留院观察一两天就行了。入院手续很快办完,教授被医生推去做检查。欧仁提着教授的皮包,从里面找到了教授的电话。他先通知了教授夫人,接着又给孔陶打个电话。
医院走廊里,温度适中,没有一丝风。局长和顾亭然,老少二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如果索菲娅在,准保吓哭了。”顾亭然这么说,其实心里实在是后怕。
不知什么时候,欧仁从口袋里掏出之前老太太给的一个信封。他举起信封,就着灯光照了老半天。信封里有东西,署名是“奎德教授”,但没有寄信人名称,也没有邮票邮戳。“你说,该不该打开看看?”
“私人的东西,恐怕不好吧。”顾亭然凑上去看了看,担心的说。“西方人可是很注重隐私的。”
“但这封信不同。它不是从教授的包里掉出来的。”欧仁拍拍身边的皮包。“这个包的搭扣很牢固,它被车撞了一下,却没有坏。而且,皮包是在教授的侧面,那个老太太却是在教授的身前捡到的。”
“您怀疑……”
“说不准。刚才那一幕太快了,即使有人从车里扔出这封信,我们也来不及看见。但如果肇事司机同凶手有什么关联,恐怕我手里的就是一封恐吓信。”
“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