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张宅的一切事务都按部就班地开展了起来。
一批批碱从盐碱地里熬炼出来,送到张宅做成了烧碱。
一批批肥皂被制造出来,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晾干。
一批批儿臂粗细的蜡烛被制造出来,放到冰窖里冷凝。
一批批先前偷藏起来的白瓷,被秘密卖给了远道而来的西域胡商,任由他们欣喜若狂地运回西域诸国贩卖。
庖人梁翼花了将近三百万钱买下了前后左右的宅子,转身就将地契送到了张忘的手上,然后短短三天之内搬家走人。
张宅向皇帝刘宏进献了一百根蜡烛,请皇帝批准自己将张宅附近改建成商业街的想法,同时提出向司空府征借数名专事营造的工匠的请求。
皇帝刘宏用了张忘送来的蜡烛后赞不绝口,拿到了张忘分两成纯利给他的契约书后更是龙颜大悦,大笔一挥就允了张忘的请求,并在司空府征调了一百名专事营造的熟练工匠供他使用。
有了许可证和工匠,张忘并没有直接开始营造藏书阁,而是将所有征调来的工匠们派去了山里,让他们大肆烧制秦砖汉瓦。
藏书阁是他立足于世的第一个形象工程,他打算全部用砖瓦来建造。历史上的几年之后,有一场丧心病狂的洛阳大火,张忘不希望自己的心血在几年后被毁之一炬。
张宅占地并不是很大,第一进的宅子也不过两三亩地大小,张忘考虑了几日后,决定将地基扩大到十亩地,把自家第二进的宅子也拆了,同时把拆迁梁翼宅子空出来的大面积土地也利用起来。
而对于藏书阁的样式,张忘搜索了一遍记忆后,最终决定按照明朝天一阁的样式来建。
明朝的天一阁,是古代十二大藏书阁之一。天一阁之名,取义于汉郑燮《易经注》中“天一生水”之说,因为火是藏书楼最大的祸患,而“天一生水”,可以以水克火,所以取名“天一阁”。
书阁是硬山顶重楼式,面阔、进深各有六间,前后有长廊相互沟通。楼前有“天一池”,引水入池,蓄水以防火。
因为对天一阁的认识,大多来源于网络图片和资料介绍,张忘花了很长时间来设计和完善天一阁的施工构图。
张纮听说了张忘要造一个藏书阁,免费供士子读书,大为感动,主动为张忘出谋划策,帮着他一起设计和完善施工图纸。
只可惜他心是好的,对于建筑学并不了解,真正能办得上忙的地方不多。
为了拉他下水,张忘又专门写出了清朝的《工程做法》一书的部分内容。
《工程做法》中包括有土木瓦石、搭材起重、油画裱糊等十七个专业的内容和二十七种典型建筑的设计实例,简直让张纮大开眼界,也让他对张忘的博学多才有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以前的时候,他很欣赏张忘的才学和为人,经此一事后,对张忘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再也不谈去外黄县拜濮阳開为师的事情了。
神童杨修在太尉府孤单无聊,跑到张宅看了一次,他想看看自己拿一辈子零花钱投资的这个家伙,到底靠不靠谱。
结果这一到张宅,就再也没有走掉,被张忘强留下来做了抄书的苦力。
杨修面上一副苦恼之色,心里其实挺高兴。和张宅发生的所有趣事比起来,太尉府的生活枯燥无聊苦闷之极,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各方面的事情一同进行,张忘顿时见就感到了人才的短缺。他一个人带伤忙得昏天暗地,而大部分人没有详细具体的安排,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自发的去做事。
张纮见状,以客人身份,自告奋勇担任起了张宅大管家的职责。他的才学治理一郡尚且绰绰有余,又怎么会被张宅这几件小事困住手脚。
短短十余日的功夫,张宅的一切事物就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与此同时,张忘疯狂集资换来的八千万铜钱,也在如流水一般哗哗地外流。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唯独张忘不当回事,带着一群人整日里研究怎样更好地营造工程。
当足够多的砖瓦被烧制出来,三米深的地基也打好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初。
一百名从司空府征调来的熟练工匠,按照大包工头张忘的指示和工程师张纮的现场指挥,开始了山寨版天一阁的建造。
张忘趁此机会给杨修灌输了许多工程建筑的知识,并以学以致用为名,叫他担起了调度和监督的指责。
杨修一向死读书惯了,第一次接触实务,激动得不行。一面刻苦研读张忘写下的《工程做法》一书,一面在现场一丝不苟地执行起自己的职责。
太尉杨赐不愿意他与张忘纠缠过多,派人来接他回府,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张忘腆着脸要求去太尉府拜见杨赐,被太尉府的官员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张忘暗中懊恼之余,对太尉杨赐起了警惕之心。自打他进洛阳,太尉杨赐就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如果不是对他有很大的成见,绝对不至于如此薄情。
想到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想到皇帝刘宏派去蜀郡宣旨的内侍,张忘不寒而栗,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把来历不明这件事看得太轻了。
如果没有一个合理合法的士族身份,自己眼下拥有的这一切,会不会是空中楼阁,被人轻轻一推就轰然倒塌?
思前想后,张忘回书房写了一封书信,派人将华阴县招募的铁匠韩舞叫了进来。
韩舞正在挥汗如雨的制造烧碱,听到召唤,连忙进了张忘的书房。
张忘瞅了他几眼,觉得这个憨厚朴实的汉子从来不曾做过让自己失望之事,应该值得信任,便问道:“你认字吗?”
韩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为了签名领月钱才学会的。”
张忘放心了,将书信递给他:“你骑双马去一趟蜀郡CD,日夜兼程,找一个叫张任的人,把这封书信教给他。”
韩舞接过那一封用蔡侯纸写成的信,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出门送信,就不能干活了,月钱照发吗?”
张忘被他逗乐了,笑道:“你去账上领路费,回来后我再给你双倍的月钱。”
韩舞乐得嘴都咧到后脑勺了,答应一声,便跑出去了。
他去找了淳于毅,领了路上需要的衣食和路费,牵了两匹马就出门了。
张忘四下里溜达了一圈,发现人们各司其职,一切事物井井有条,根本用不到他,便领了豆子,打算翻墙去刘陶家做客。
豆子好奇地问他:“你派韩舞出门干什么去了?”
张忘笑道:“我派他去一趟蜀郡,帮我传一封书信。”
豆子问道:“你为什么让他骑马去呢?”
张忘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了让他早日到蜀郡了,如果他能赶在皇帝的内侍之前赶到,那就最完美不过了。”
豆子停下了脚步,皱眉道:“可是,他一个铁匠,为什么会骑马呢?”
张忘愣了一下,问道:“一个铁匠会骑马,有什么不对的吗?”
“当然不对。”
豆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匹拉车的驽马七八千,骑乘用的马价格最少还要翻上一翻,一个地位卑下,赚钱也不多的工匠,怎么可能买得起马呢?你别忘了,在来洛阳之前,他可是穷得连媳妇都娶不上。”
张忘听了豆子的分析,心中顿时就是一紧。自己招收的这些家仆和丫鬟,都是华阴杨氏的管家一个个甄别后放进府中的,韩舞也是,难道他是华阴杨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
想到此处,张忘再也轻松不起来,直接来到侍御史刘陶家的院墙下,大声呼喊过晏的名字。
过晏听到张忘的呼喊声,向刘陶做了请示,从院墙那头翻了过来。
见张忘面色不渝,过晏问道:“小郎君这是遇到了为难之事?”
张忘丝毫不避讳,将韩舞的事情说给他听,希望他能帮忙,将已经出门的韩舞追回来。
过晏见他如此信任自己,不由得莫名感动,答应一声,翻身回刘宅取马匹去了。
韩舞出了张宅,来到上东门大街,四下看了看,径直奔太尉府去了。
太尉府的门房见他一副家仆打扮,不让他进门,也不给他通报。
韩舞无奈之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令牌。
门房仔细看过了令牌,将他毕恭毕敬请了进去。
太尉杨赐在书房接见了韩舞,取过他递上来的书信看一遍后,突然间怒不可遏,一脚便踹翻了面前的长案。
长案上的茶水和笔墨洒了一地,韩舞大气都不敢喘,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杨赐呼哧呼哧喘了许久,这才问道:“那一百名太平教的教徒,现在何处?”
韩舞回道:“有五十名回了太平教,小郎君……张忘要他们去买一百头耕牛,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另五十名在张鬃的带领下,日夜守卫张宅,以免张忘的生财之道泄露出去。”
杨赐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你继续去送信吧,就当从来没有来过太尉府,没有见过我。若有其他的吩咐,我再安排人去找你。”
韩舞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他牵着马出了太尉府,向着洛阳西门的方向而去。
侠客过晏站在他的身后,看了看太尉府的牌子,脸上满是黯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