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毅所在的工厂彻底改制了。
厂里除了一些尖端的新产品和新设备,其它已使用多年的老机器和陈旧的生产车间,都面向厂内职工承包,承包者每年只要厂部(改制后为公司)交一定数额的承包费,其它管理权、经营权都归承包者所有,经济上自负盈亏。
姚存毅所在的三车间就是要实行承包制的车间之一,姚存毅的车间主任一职显然已是名存实亡了。
在公司规定的五天之内承包人报名时间即将截止时,姚存毅的眼前还是一片渺茫。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经商头脑的人,也没有本事去开发新产品,更没有门路出去跑销售市场,呆在国企里吃个大锅饭搞搞管理还能应付,真要让实打实地出自己去单干,姚存毅说天也没有那个胆子。他每天只有垂头丧气地企待别人承包后留下自己给碗饭吃。
回到家里,好不容易碰到高淑娟一次,姚存毅刚拉她坐下,想跟她谈谈厂里的情况和今后两人都下岗后将要面临的家庭困境,高淑娟极不耐烦地站起身进里屋柜子里拿衣服去了:“有啥事你快点说,我还要急着赶回医院呢,这几天小保姆家里有事请假了,我要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了不回来了,你在家好好带婷婷。”
姚存毅一听这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就剩下最后一天的报名时间了,姚存毅漫无目的地在车间闲溜达着。因无活可干,车间整整齐齐的设备都在那里悄无声息地停着,往日喧嚣的车间显得异常的安静。厂房外,人们左一堆右一群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议论着车间承包的事情,但也有一些人蹲在角落里唉声叹气一脸沮丧,这些都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工人,虽说他们都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但毕竟是文化底子薄干活手脚慢,对新技术新工艺接受能力差,一旦车间被承包,被裁减的人员首当其中便是这些人。
姚存毅虽说感觉自己不会落到这般惨景,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近几年来,厂里招进来的大学生们都占领着各车间的重要领导岗位,虽说他们工作经验不多,但他们头脑灵活,善于开拓敢于进取勇于创新,这些都是仅有高中文化、生性循规蹈矩的姚存毅望尘莫及的。
对于厂里的招聘他之所以一直不敢去报名,就是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这些知识性人才的竞争对手,一点战胜他们的信心都没有,姚存毅也不想去丢人现眼凑那个热闹。
他正在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潘大秀风风火火来到他面前。虽然两人的关系做的很隐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这男女关系自古以来都是备受人们关注的敏感话题,更何况姚存毅大小也是个科级干部,所以两人后来还是成了厂里人们关注的焦点。尽管如此,姚存毅还是要求潘大秀在车间里还是要注意影响,没有什么必须见面的事情避免在一起。
潘大秀不知道姚存毅的心里是咋想的,但她自己的内心早已从开始的仅仅给领导帮忙到一丝丝同情到后来竟对这个男人慢慢地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依恋。虽说姚存毅的年龄和性格都不是潘大秀梦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但姚存毅凡事都深思熟虑善于忍耐的韧劲和遇事优柔寡断的个性却与潘大秀遇事雷厉风行和开朗大方的性格形成了天然的互补,使得两人的相处十分和谐、轻松惬意。
逐渐地,姚存毅家里大小事情都撒手不管了,心甘情愿地听从潘大秀的安排,即使是商量哪天带婷婷去郊游,给婷婷添置什么样的衣服,姚存毅总是一句话:“你看着办吧。”
潘大秀也由一开始的对姚存毅领导式的敬畏,不知不觉中自己反倒成了姚存毅生活中的领导者。相处了一年多,令潘大秀感到吃惊的是:自己已感觉不到姚存毅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不是暗自爱慕的恋人,而隐约中竟觉得姚存毅就是自己已经无法分离的丈夫!
潘大秀当然知道姚存毅是有合法妻子的人,但她更清楚姚存毅是一个长期独守空房的健康的男人!所以,后来两人在频繁接触的时间里突破了男女的防线,但潘大秀又十分敏感地避免碰触到姚存毅夫妻间的家庭琐事,闭口不提高淑娟的名字,自欺欺人的忽视着这个女人的存在。
聪明的潘大秀当然不会因为与姚存毅同床睡过便逼他对自己的今后有所交待,烦恼中的姚存毅更不会在还无法预知与高淑娟的千疮百孔的婚姻小船是否继续随波漂移还是靠岸搁浅的状况下向潘大秀许诺什么,就如他无法知晓病重已久的丈母娘生命还能拖延至何年何月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与高淑娟的婚姻生活将来会沿着何种生活轨迹运行。姚存毅想到过这种令人苦恼的婚姻生活可能还会无休止地延续,也曾幻想过丈母娘的拖累结束后,他们一家三口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姚存毅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到:可能自己会有那么一天抵制不住父亲需要传宗接代的压力和对这种“单身生活”的厌倦,会在某一天结束与高淑娟的婚姻而和浑身充满青春活力的潘大秀走到一起。
但姚存毅一向是一个感想不敢做轻易不向任何人许诺的男人,自然与潘大秀的关系就犹如一直延续不断的省略号,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点下去。
但在潘大秀的心里,她已逐渐坚定了自己用温情去熔化那一排显得很累赘的小黑点,她充满自信地要把姚存毅仅存的最后一个黑点熔成一个修长漂亮的感叹号!
潘大秀上前拉起姚存毅的衣袖就往墙边拽,把毫无防备的姚存毅吓得直甩手:“你干啥?让别人看见了像啥?”
看见姚存毅东窥西望满脸惊慌的样子,潘大秀也沉下兴致勃勃的笑脸,生气地说:“咋了?怕我吃了你?”
‘“不是,这样影响不好。”姚存毅怕潘大秀真生气,又忙问:“有事吗?”
“没事我找你干啥?”潘大秀没好气地说:“你不是一直操心车间承包的事吗?我这两天也没闲着,在帮你四处打听。昨晚我跑到我表姐家去了一趟,问了一下我姐夫,我姐夫说让我把咱们车间承包下来,产品的销路他来负责跑,说将来肯定能赚大钱!但是你知道,咱们厂对承包人的要求,必须是本厂的正式职工才有承包资格。所以,我想跟你说,你今天赶紧去厂部报名,想办法把咱们车间承包下来,我在后面支持你,再加上我姐夫,咱们仨一起干肯定能行!“
姚存毅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过,希望之光闪烁了片刻,瞬间又熄灭了:“我能行吗?那些参加竞争的都是年轻的有文凭的大学生……”
潘大秀极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老了?我说你今后能不能对自己自信一点!无论什么事,只有主动去试试才能知道自己行不行呀!像你整天这样躲在后面害怕失败就能成功了?你至少去报名去竞争一下才能有取胜的机会吧!自己又想承包又怕失败丢面子,难道你还想等厂长亲自来求你报名?”她见姚存毅低着头没有吱声,又接着说:“今天下午是最后的半天时间了,要真想干就赶紧去厂部报名,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别再磨蹭了!”
姚存毅犹豫不决:“万一到时候……”
潘大秀对他这种磨磨唧唧的性格深恶痛绝:“怕什么怕?一天到晚前怕狼后怕虎的,一个男人干啥事不要拖泥带水的,否则你啥也干不成。报不报名随你便!你如果不去到时候就等着别人承包了,让你下车间站床子干活吧!如果我被裁减掉,我就回老家种地去!”说完,她恨铁不成钢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存毅最后还是在潘大秀的怂恿和激将下去报了名,没想到,经过层层筛选,凭着他过硬的技能和丰富的管理经验,厂里最后还是让他坐上了三车间主任的位置,姚存毅真是喜出望外。
公司正式公布聘用名单的当天晚上,姚存毅怀着对潘大秀的感激之情,带着女儿婷婷邀请潘大秀到城里的高档酒店庆祝一下。潘大秀心里的兴奋劲一点也不亚于姚存毅,既然进了城,潘大秀建议把表姐一家一起请来,姚存毅当然是求之不得,将来自己车间的产品销路还要靠在县政府工作多年的潘大秀的表姐夫牵线搭桥呢!当晚,两家人吃的其乐融融兴高采烈。
也可能是潘大秀有“旺夫命”吧,也许是该着姚存毅有财运。自从他承包了三车间以后,正赶上国家经济加速发展的时刻,外加潘大秀表姐夫的关系,他们三车间的经济效益在公司各车间独占鳌头,产品订单纷纷飞来。其它车间还在等米下锅时,他们生产出的产品却供不应求,车间工人昼夜加班加点赶活干。
车间的效益好了,不仅工人的工资高了,姚存毅自己的工资也比原来翻了一番,潘大秀虽说是车间的编外临时工,但承包后的车间领导有自主招聘的权利,三车间的领导班子其他成员也都知道潘大秀对于这个车间的重要性和她跟姚存毅的暧昧关系,便都心照不宣地把她提携到车间办事员的位子上来,每月的工资奖金都是按车间管理干部待遇发放的,收入也很可观。
姚存毅的工作顺心了,人的精神气也比以前旺盛了。虽说他是一个不善于表露内心情感的男人,对潘大秀也有深深的感激和亲肤之爱,但他从没有在潘大秀的面前吐露一个“爱”字,他知道自己今天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事业上的成功,都实实在在离不开潘大秀的鼎力支持,为了表达自己对潘大秀的感激之情,从没有给妻子以外的女人买过首饰的姚存毅,给潘大秀花了五千多精心挑选了一条精致的白金手链。当潘大秀激动地从他的手中接过这贵重的礼物时,兴奋地拥上前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她的眼睛里饱含着幸福的泪水,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只是紧紧地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抱紧我!抱紧我!”姚存毅伸开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尽情享受着这幸福时刻。
潘大秀和姚存毅在一起时都避而不谈“高淑娟”这个名字,似乎这三个字是一个潜在两人之间的定时炸弹,潘大秀唯恐把姚存毅炸飞了,自己再也找不到他,姚存毅更怕把这个临时的幸福小家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