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根发对郭佳宝的态度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这使姚存萍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在姚存萍的眼里,郭佳宝就是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郭佳宝独霸和孤傲的个性不仅没有使得姚存萍对他反感,反而对他更是崇拜有加。一直以来,在她的心中,自己将来的丈夫就该是我行我素敢作敢为的男人。虽然姚存萍在家做为老小的性格看起来有些独霸专横刁蛮任性,但她的骨子里却是一个依赖性很强的小女人。她不希望自己将来像苦命的母亲一样,整天为家里的经济入不敷出而吵吵闹闹,也不想像大嫂高淑娟那样,天天为了家里的柴米油盐和繁杂的家务事忙碌,她想做一个甩手掌柜不操心的人,有一个一切由男人撑起的家。
姚存萍不喜欢大哥姚存毅那种四平八稳循规蹈矩的性格,整天就是心中有啥想法,也只是敢想不敢说或敢说不敢做,一副瞻前顾后惟命是从的样子,往前不敢冲,断后不敢留。三十多岁已经当爹的大男人了,即使是关乎到自己家庭的事情,对父亲的话不管对错都言听计从来不敢违抗。大哥懦弱的性格中还有浓厚的大男子主义,姚存萍知道,结婚后的姚存毅,在家中任凭看着大嫂高淑娟一个人忙前忙后操心着屋里屋外,他也从不愿主动伸手替大嫂分担一点家务活,下班后只坐等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即使大嫂忙完住院的老人又忙孩子,眼瞅着已经忙得转不过圈来了,他仍然能以种种借口到外面与朋友悠闲地吃喝也不愿给妻子搭把手。大哥交给嫂子的永远是隐藏了部分收入的工资袋,他递给老爸的也是对嫂子明说暗送的人民币数额。姚存萍当然知道大哥贴补父亲这边,是为了减轻家中父亲为了贴补亲戚们所承受的经济负担,那些钱都是大哥背着嫂子偷偷攒的私房钱。大哥把手中五彩缤纷的钞票递到父亲手中的时候,看到父亲满足的笑脸,他就觉得那是父亲对自己最高的肯定了,就是一个可以令亲戚们佩服和赞叹的人了,他就感到很欣慰了。
姚存萍虽然也在享受着大哥偷拿来的私房钱改善着自己的生活,可她从心底了瞧不起大哥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她为辛勤持家的大嫂感到悲哀,更为大哥的小人行为感到不屑。
姚存萍不甘心当第二个高淑娟,她希望自己将来的男人坚实臂膀是可以让自己安然歇息的依靠,他应该是家庭这艘小船的舵手。在姚存萍的眼里,郭佳宝是一个胸怀大志的男人,他很有自己的个性,他自己认准的事不会被任何人左右,他就是为妻儿遮风避雨的港湾,姚存萍自己心甘情愿做他身旁依人的小鸟,她不想为生活的琐事发愁,她希望自己能找一个坚强、能干、敢于拼搏的男人去挣很多的钱,这辈子不让自己为了钱愁得焦头烂额,希望自己的男人为自己打下一片安逸舒适的生活。
姚存萍认识郭佳宝以后,她认定自己找到了一生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男人。郭佳宝固执倔强的性格在她的眼里就是拼搏和成功的力量,她爱上了他,而且是不可救药地深深地爱上了他,即便为了他屈尊下厨房去当自己最讨厌的厨娘,即便他们的爱情遭到了父亲及姚家亲戚们的全盘否定,她依旧痴心不改义无反顾地更加热烈地爱着郭佳宝。
姚存萍全然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在春节期间向父亲撒谎说要替远在外地的同事顶班不能回家,而偷偷去与郭佳宝同居起来。
由于姚根发的极力反对,使郭佳宝和姚存萍计划春节一同回山西老家的行程被迫取消。郭佳宝碍于自己已向父母夸下了海口过年要带未婚妻回去,最后也不得不借口说百货店生意太忙不能回老家了。父母那边相信了,可郭佳宝自己心中十分恼火,心里更增加了对姚根发的怨恨。
但令他没想到是,这件事情的不如意的事却给自己创造一个大好商机:春节期间店中生意格外的好,他趁机狠狠发了一笔小财,春节刚过,他又抓住时机盘下了相邻的一家租赁到期的时装店,他把两个店面合并装修后,郭佳宝的小百货店摇身一变,竟成了一家近百米的“平价超市”。
洁净清爽的购物环境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周边众多的消费者,超市开业仅一个月,就赚了原来小百货店近半年的钱,郭佳宝和姚存萍心中乐开了花。郭佳宝信誓旦旦地对姚存萍说:“等我们赚了大钱,我一定给你买一辆轿车,让你成为全江水县第一个拥有私家轿车的风光女人!”姚存萍听了幸福地靠在郭佳宝温暖的怀里,幻想着自己即将拥有的美好未来,更加坚定了非郭佳宝不嫁的决心。
从此以后,除了上班时间,她经常以老板娘的身份出现在超市并帮忙上货,临到吃饭前,她又赶紧跑回小出租房里做好饭菜等着郭佳宝回来吃,两人俨然过着一对小夫妻般的幸福生活。
当然,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瞒着姚根发,面对父亲的责难和发问,姚存萍常常以替班或加班不便回家来搪塞,虽然姚根发也怀疑并去医院询问过,巧的是碰到姚存萍的确是在替别人顶班,也就没再管她了,只要女儿不再去找郭佳宝,他心中的石头就算是落了地。
当然,他也不放心地去姚存萍曾经向他提过的郭佳宝开的街口拐角处开的百货店微服私访过,可到了那里一瞧,郭佳宝的小店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平价超市”。装饰一新的超市正在上货,当时还没有正式开门营业,姚根发以为在自己的反对下女儿离开了郭佳宝,郭佳宝也因此而离开了江水县,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在江水县私人店铺中不算小的超市竟然就是郭佳宝开的。
长久的朝夕相处肌肤相亲,即使姚存萍是护士出身比一般女孩懂得更多的避孕知识,可她还是在忘乎所以的激情下意外地怀孕了。
看着显示阳性的“早早孕试纸”,她的脸色顿时吓得煞白,她惊恐万分地跑到超市找郭佳宝,一跨进小出租屋姚存萍就紧紧搂住郭佳宝大哭起来,被姚存萍急急忙忙连拉带拽回到屋里,还没有站稳脚跟的郭佳宝被姚存萍哭得心慌意乱,待他掰开姚存萍紧扣的双手让她冷静下来,听她断断续续地道明原委后,郭佳宝不但没有姚存萍表现出的惊慌失措,反而是一脸的狂喜,他兴奋地一把抱起姚存萍旋转起来,高兴地大声喊着:“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姚存萍奋力挣脱郭佳宝近似于紧箍咒般的搂抱,垂头丧气地瘫软在沙发上继续哭泣:“佳宝,快想办法呀,如果我爸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郭佳宝眼睛一瞪:“他敢?他凭啥打你?你现在是我老婆,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可你要知道,我爸是一个非常传统封建的家老头儿,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家有这种在他看来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他即使不被气死,也会把我打死的!”
郭佳宝不服气:“啥叫伤风败俗?伤风败俗是指那些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可咱俩是真心相爱的恋人,不是我们不结婚,是你爸不同意咱们结婚!你现在未婚先孕都是他逼的!”
姚存萍心里还是害怕,哭哭啼啼让郭佳宝带她做人流,郭佳宝一听怒目圆睁:“为什么要做人流?这孩子是我们的亲骨肉!你咋那么狠心?”
“不是我狠心,我是怕……”
“怕什么怕?天塌下来有你的男人给你顶着!你不用怕任何人!咱们现在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了,我看你爸还能不同意?”
“那他如果还不同意怎么办?”
“那就让他等着咱们把孩子生下来,只要他不怕丢人!”他笑着俯下身搂抱着姚存萍安慰道:“媳妇你放心,你现在怀孕了,我更有办法对付你爸了。”
又到了星期天,吃完早饭就在楼下溜达的姚根发碰到了一个又一个领着孙子或牵着孙女的老同事们在楼下尽情玩耍,心中既羡慕又嫉妒。天伦之乐应该是他这个年纪享受的亲情,儿孙绕膝是老人晚年最大的幸福,然而自己却是孤影顾盼无人相伴。大儿子家生个孙女他不喜欢,媳妇赌气以照顾病人为由也不再回家,儿子也以照看女儿工作太忙为由平常也难得回来一次。
姚根发心里明白,姚存毅是以婷婷为借口经常跟潘大秀在一起,他不想揭穿儿子,心中时常还会有一丝暗暗的莫名的窃喜,企盼着大儿子有朝一日还能给自己再生一个胖孙子。
而在姚根发心中一直视为己出的二儿子姚存刚,虽说生了一个讨人喜欢的漂亮的大孙子,可惜那也是人家王家的了,自己连去抱一抱亲一亲的资格都没有。他知道自己当初对王家隐瞒姚存刚的身世对不住人家,但让他最后放弃去争抢孙子的念头,并不是自己在王家人面前因此事而心虚气短,他主要是为了姚家在城里这唯一的孙子考虑:孙子虽姓王,但谁也不能否认那是他们姚家的血脉,那依然是姚存刚的儿子,为了孙子能将来在城里生活得更好,姚根发也从心底里希望“鸿运饺子馆”能生意兴隆,如果儿子姚存刚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孙子也就享福了!因此,王家人不欢迎他去看孙子,他就不去了。不去看孩子,但不代表他不再争取孙子姓氏的权利,他要等待机会,等熬到孙子长大了,王家老两口都丧失斗志的时候,他会唆使姚存刚把孙子的姓氏改回来。姚根发常常为自己的这一缓兵之计兴奋不已。
目前,让姚根发最头疼的要数女儿姚存萍的婚事了,自从断然阻止女儿再与郭佳宝来往之后,女儿赌气已经有几个月没怎么回家了,即使偶尔回来一趟,也是急急忙忙拿几件衣服就走了,似乎陪老父亲吃顿饭的时间的和心情都没有。现在姚根发操心的不是两个已经成家的儿子,而是这个从小被自己宠坏了的任性倔拗的女儿。姚根发越想越烦,越想越气,顿时感觉胸口又有些隐隐作痛,便又慢慢地溜达着上楼回家去了。
生性爱热闹的姚根发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心中不免更加烦躁,索性打开电视机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它既没有听也不愿意看,他用手揉着疼痛的胃部,眼睛盯着在他去年生日时女儿给他贴在卧室门上的寿星图,心里禁不住又触景生情想起女儿来。
虽说姚根发骨子里重男轻女,但其实平日里他最娇惯最疼爱的还是这个小女儿姚存萍,所以,他更渴望女儿能找到一个有稳定工作踏实能干家境好的称心如意的女婿,如果这个男人老实可靠,他会很痛快很高兴地把这个心爱的女儿嫁出去,他希望女儿要比两个儿子生活得更幸福更快乐。可如今,他连自己如此偏爱的女儿的面都难以见到,他不禁伤感起来,老泪顺着眼角的沟壑流淌下来。
正当他独自沉浸在这伤心之际,忽听到自家大门有人在用钥匙扭动,他慌忙坐起身来双手迅速擦净脸上的泪水,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静候开门者。
门开了,推门进来的是笑容满面的女儿姚存萍,他惊喜过后故意绷着脸:“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为了那个混小子不要你爸了呢?”
姚存萍听了这些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爸,都这么长时间了,您还这么看他?人总是在不断地变化嘛。”
姚根发见女儿直到今天还在为郭佳宝辩解,心中对郭佳宝的怨气又被拱了起来:“变什么变?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的家伙,还是一个没有工作的农村小子,他能变出个啥样?将来能变成科长还是能变成局长?就凭他那个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的鬼样子,他能给你带来什么幸福?”
“爸……”姚存萍急切地想打断姚根发的话,但姚根发意犹未尽滔滔不绝:“爸啥爸?存萍,我今天把话再给你说一遍,你若想嫁给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姚根发的话音未落,只见门外闪进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郭佳宝!他放下双手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盒,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一双挑衅的目光直刺姚根发的双眼。他两个大巴掌毫无顾忌地啪啪地拍得炸响,好像是对刚才姚根发对自己评价的一种赞赏或是嘲讽。
姚根发见状,气得浑身发抖,愤恨地指点着女儿:“你……你是非要一条胡同跑到黑!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你!你离开他活不成啊?”
姚根发虽然从心底里就非常讨厌郭佳宝傲视一切的臭德行,为了让女儿离开这个无赖,他甚至不止一次有想上去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个无视一切的混小子,不仅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更惧怕将来女儿真的嫁过去,他会报复到女儿身上让女儿受气,所以,他对郭佳宝一直是恨得牙根痒痒也不敢出手教训他。可姚根发万万没想到,固执的女儿今天又不顾自己的反对把他领回家来,而且郭佳宝又竟是如此地蔑视和狂妄,简直太不把他姚根发放在眼里了!
更令姚根发无法容忍的是,郭佳宝竟然旁若无人地走到沙发前坐下,自己点燃一根香烟独自悠闲地吞云吐雾起来,姚根发见状更是火冒三丈,走过去一脚踢开大门,怒指着郭佳宝:“你给我出去!把你的那些破玩意儿都给我拎走!我不稀罕!”
郭佳宝冷笑道:“您别发这么大的火。我有两句话给您老说,说完我就走,不用你撵!”
看到郭佳宝如此的嘴脸,姚根发更是来气:“我跟你这种没教养的东西无话可说!你立即给我滚出去!”
郭佳宝依旧不恼不怒,嬉皮笑脸地说:“我知道你没话跟我说,可我有事要通知你,麻烦你听清楚了:我要娶你的女儿!而且是立即!是马上!”
姚根发恼羞成怒:“你妄想!我的女儿我就是把她打死烧成灰,也不会让她嫁给你这个王八蛋!”
郭佳宝哈哈大笑:“嫁不嫁是她的事,娶不娶是我的事,今儿这事可由不得你!”
姚根发觉得郭佳宝今天就是恶意来找事儿的,他不愿再跟他费口舌,又冲着女儿喝道:“姚存萍!你让这个混蛋马上从这里给我滚出去!我永远不愿再见到他!你今天就当着我的面告诉他:你这辈子绝不会嫁给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否则就当我这辈子没生你这个女儿!”
姚存萍看着两个人又吵了起来,自己夹在中间劝谁都不是,只有为难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暗自垂泪。
姚根发见女儿在郭佳宝面前这么没骨气,真是又气又恨:“咋生了你这个没志气的混账东西!”说着,又不解恨地上前狠狠地戳了戳姚存萍的脑门子。
郭佳宝看见忙冲上前去,把姚存萍护在自己的身后,盯着姚根发的眼睛,轻声细语地一字一句地警告道:“请-你-不-要-对-她-动-手!否-者-我-就-对-你-不-客-气!”
姚根发听了怒火万丈:“呵呵!我不能对她动手?她是我女儿!我愿打愿骂那是我的自由!还轮不到你来管老子!”
郭佳宝仍紧紧护着身后的姚存萍:“不错!她是你的女儿,可她现在也是我儿子的妈!你若敢再动她一指头,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咱俩可就不是这样客气地说话了……”
“什么?你说什么?”姚根发听了这些话,整个人都发晕了:“你小子刚才说啥?什么肚子里的孩子?”
郭佳宝凑上前去,贴着姚根发的耳朵轻声笑着说:“您老是真听不懂啊还是装糊涂?我是说你女儿怀孕了,怀上了我郭佳宝的种!已经两个多月了,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的,我郭佳宝要娶你的女儿,而且越快越好!”
姚根发这次听懂了也懵了:也就是说女儿姚存萍未婚先孕了!干了伤风败俗的丢尽了姚家祖宗十八代颜面的下贱事了!他听清楚了,他明白了,可他的脑袋眩晕得找不到方向,身体踉踉跄跄地绕到了姚存萍的面前,一双绝望的眼睛乞求地逼视着女儿:“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个混蛋刚才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就是想活活气死我!就是想气死我,对吗?”
姚存萍泪眼婆娑,苦苦的哀求父亲:“爸,你就答应我们俩的事吧,求求你了,爸!”
姚根发听完女儿的话,他坚信了郭佳宝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女儿真是做了丢人现眼的下贱事了!姚根发愤怒地使出全身的力气抡圆了胳膊扇向姚存萍的脸:“不要脸的东西!”
就在他愤怒的手掌即将触及到姚存萍脸庞的一瞬间,他的手腕被郭佳宝更加有力的大手紧紧钳住:“已经警告过你了!不准打我的女人!不许伤害到我的儿子!”
姚根发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谁知郭佳宝却暗中较劲掐得更紧,姚根发气得跳起脚来:“你******敢跟老子动手?”
姚存萍见状忙上前去拉,郭佳宝怕伤到姚存萍,迅速松开了手,连推带拥地把姚存萍带到门外:“走!我们回家!”又回头冲着姚根发笑道:“看在我老婆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只是别忘了,赶快给你女儿准备嫁妆,否则就等着把外孙的小衣服一块准备吧。”说完,抬脚使劲把门踢得“砰”的一声关上了。
随着这声震响,站在屋里面对着油漆已斑驳脱落的木板门呆立片刻,姚根发突然老泪纵横,抡起双手拼命地扇自己耳光:“我没脸啊!我对不起姚家列祖列宗啊!我养了一个辱败门风的下贱女儿!我姚根发真是没脸见人哪!我这辈子咋生了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闺女啊?老天爷啊!你这不是为我以前做过的错事对我进行的惩罚吧……”
他自己扇着骂着,骂着哭着……
当晚,浑身无力胃痛钻心的姚根发就打电话把儿子姚存毅叫回了家,待儿子牵着孙女婷婷刚一进门,姚根发就劈头盖脸地朝着儿子大骂起来:“你还算是姚家的儿子吗?老子不叫你,你就不知道回来?等老子哪天在家挺尸了腐烂了你都不知道!你整天就知道你那个破车间,只顾了你自己的小家,天天牵着闺女护着老婆过自己的小日子,你啥时候管过你这个爸?啥时候过问过你妹妹?你还有个姚家的长子的样子吗?”
姚存毅被突如其来的责骂吵得不知所云,但片刻间他又释然了,他知道家里肯定又是发生了什么令父亲窝心的事,但凡每次父亲不顺心的时候都是朝着这个倒霉的大儿子吼骂,骂长子的不孝,骂长子的无能。姚存毅从小到大,总是在父亲发火时成为实实在在的出气筒,无论心里多么委屈多么冤枉都不敢顶撞一句,否者姚存毅等着的就是姚根发爆发力极强的笤帚疙瘩。虽然他结婚后父亲再没有打过,但这种惧怕在幼年的记忆力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姚存毅明白,一直以来,自己在父亲眼中的作用就是他在生气时的出气筒,出力时的劳务工,经济困难时的小银行。三十年多年来,在姚存毅的记忆中,父亲从没有亲切地跟自己坐在一起谈过心,或者像亲切的抚摸姚存刚、亲昵的搂抱妹妹那样对待过自己,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从来没有被父亲认同过赞赏过,无论他努力地费了多少时间出了多少力去完成一件事情,从父亲嘴里听到的永远是责怪和埋怨,在父亲眼里他似乎永远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如今面对已步入老年的父亲,他虽不会像少年时代那样渴望得到姚根发的表扬,他只要自己现在为父亲所做的一切,能让父亲有一个笑脸,他的心里就有了极大的满足感了。自己多年来在父亲的心中一直不抵姚存刚的重要,更没有妹妹招父亲的疼爱与偏袒,姚存毅对于这些他心知肚明。
姚根发也深知姚存毅一直对此心怀不满,但他更了解大儿子跟他母亲一样的品性:生性软弱心地善良,即使自己受到再大的委屈也不会在心里跟谁记仇,只要下次对他态度平和下来,他就又会有求必应。所以,姚根发敢骂姚存毅,骂完吵完,再有掏钱出力的事儿向他提出来,即使儿子心里还有再大的怨气,他也会一如既往地出手相助。姚根发太了解这个儿子的性格了,所以,每次姚根发窝火的时候都会对他大吵大骂。
姚根发自己也清楚:三个孩子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大儿子姚存毅,但在生活中经济上对自己帮助最大的、自己最离不开的还是这个口拙木讷不讨他喜欢的大儿子。
胆小的婷婷见爷爷大发雷霆地骂着爸爸,吓得她躲在姚存毅的身后悄悄地哭起来。姚根发见状更加恼火:“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你爸,害得你爸整天跟个婆娘似的为你忙前忙后。你咋不去找你妈?你跟着过来干啥?”婷婷被爷爷吵得不敢哭出声,小脸憋得通红。
姚存毅见姚根发吓着了女儿,便对父亲有些不满:“爸,你有啥火就冲着我发,你对一个小孩子吵什么呀?她又没惹着您。”
姚根发怒指着婷婷:“咋了?我说她两句你就护上了?是的,她没有惹我,可是她妈惹我了!做为姚家的长子长媳,她妈除了给姚家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还为姚家做了什么?结婚这些年,整天就知道围着她自己的娘家转,连自己的男人和孩子都不管,更不用说照顾我这个当公爹的了!我看这个高淑娟,等哪天我死了她都不会来看我一眼,就是姚家火上房了她都不会来泼一瓢水!你这个窝囊废!找了这么一个败家媳妇,你却还像宝贝似的守着她,换做是我,不把老太太撵到她自己的儿子那里去,也早把这个不顾家的媳妇休掉了!也就是她高淑娟命好,摊上了你这么个没骨气的男人……”
“爸,你打盆说盆,打碗说碗!你今天这么晚把我叫来不是为了骂她们娘俩儿的吧?”姚存毅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姚根发的唠叨。他知道,只要一提到高淑娟,姚根发就对她犹如深仇大恨,骂上两天两夜也停不住嘴。
姚存毅说:“你心里讨厌高淑娟我知道,所以这两年我一直也没让她再进这个家门,她跟她妈过她的,你过你的,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生活上互不牵扯相安无事不是挺好吗?今天总不会把我叫来,就是让我听你骂高淑娟的吧?”见父亲不吭声了坐到沙发上直喘粗气,就催问道:“爸,到底咋了?你说呀!”
姚根发听儿子一问,禁不住大哭起来:“儿子呀,你老爹没法活了,我没脸活下去了呀?天塌了!丢人呀!丢死人啦……”
姚存毅被父亲哭得比刚才被骂得还感到莫名其妙,他走到姚根发跟前去,俯身问道:“爸,啥事呀?啥事丢死人了?”
姚根发越发地嚎啕起来:“我没脸说呀,这死丫头干的下贱事我说不出口啊,我姚根发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就为了这张老脸,可到头来却被自己的闺女往脸上扣了屎盆子,我丢不起这个人呀我,我没脸再活了……”
听到这儿,姚存毅知道父亲这般痛哭可能与妹妹姚存萍有关:“爸,存萍咋的了?她犯啥事惹您生这么的气?”
姚根发只是边哭边摇头不肯说,姚存毅被父亲哭急了:“你不说出来,我咋给你解决?”
姚根发虽然哭得一塌糊涂,但他的心里跟明镜一样:这件事一旦告诉了儿子,如果被儿媳妇高淑娟知道了,将来这件丑事就会成为姚家被外人耻笑的把柄,或许还会在熟识的人中传开,所以,任凭儿子如何追问,姚根发就是只字不提:“给你说你也解决不了!你快给你冬梅姐打电话,让冬梅和你姑姑明天上午务必赶来,不然,你们都等着给我收尸吧。”说完,又接着闷闷地哭,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抹得沙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姚存毅去拿了一条毛巾递给他:“有啥事你就直接对我说吧,冬梅姐乡里工作那么忙……”
姚根发突然停止哭泣对姚存毅吼道:“再忙她也得来,没有她这事就没法解决!”姚存毅闻言也就不吱声了,他知道这是父亲的一贯做法,家中一旦遇到什么事,父亲第一个想通知和商量的人必定是大姑和表姐陈冬梅,他知道陈冬梅的步步高升令一向嫌贫爱富且又十分势力的父亲扬眉吐气了不少。虽说自己现在也是正科级了,但在父亲的心里还远远抵不上陈冬梅的份量,这不是级别不如表姐,而是自己没有表姐处世的精明和圆滑,没有她洞察事物的敏锐和处理问题的狠劲。姚存毅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便坐到一旁拿起电话准备拨号,他问姚根发:“我跟冬梅姐咋说呀?”
姚根发发起火来:“你咋这么笨!你就说我有急事让她们明天上午必须来不就行了!整天一副死脑瓜子不开窍!”
姚根发打通了电话,也按照父亲的意思传达了,但见父亲情绪不好,当晚只好带着婷婷住在了那里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早晨,他领着婷婷出门去幼儿园,也没问出父亲到底要找陈冬梅商量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