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没有意外的，许嘉文和罗奕双双竞职成功。许嘉文成为专题部部长，罗奕则成为图片部部长。陈静静升为社长，徐小小当了副社长。
“喂，请客啊！”有人这么叫嚣着。
许嘉文立刻指着罗奕，“他请！”
罗奕睨了她一眼，“除了许嘉文，其他见者有份。”
她几乎要跳起来，“喂！”
他轻而易举就把她压下去，“反对无效。”
丧气。
当了干部后似乎变得忙碌了很多。要去费心每一期的专题，各种杂碎的问题开始迎面而来，反而不得空了。有时忙得忘了时间，罗奕会忽然出现，硬拽着她去吃饭。他的包包里，似乎随时备着胃药。
新学期开始就是招新。那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她的胃病差点又犯了，还好身边有他。报名人数从去年的六百升为八百五，经过笔试和面试，留下了一百名新人。
罗奕也很忙，每天扛着相机到处捕捉画面。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因为摄影而多了一些变化，拍到好照片时会咧着嘴笑，拍不到好画面时会懊恼然后再满校园地跑。以至于她无论走在哪里，只要看到某个场景，就会立刻打电话给他。
有一次，她偷偷地把他拍的照片向校外的报纸投稿，没想到竟然真的被采用了。从此她食髓知味，几乎成了他的经纪人。为防他又把钱拿去请客之类的，她把他的稿费通通搜刮过来，背着他偷偷存起来。慢慢地存，到时候可以给他买个好镜头。到时候，趁他感动得稀里哗啦，再狠狠敲他一笔，嘿嘿嘿嘿！
另外有件有趣的事，罗奕的魅力值似乎大涨，n多小女生开始朝他抛媚眼伸魔爪，但是罗奕太淡定了，并且一直保持着“微笑着疏离所有觊觎他的人”的状态。许嘉文乐得在一边看戏，偶尔会戏谑，“我觉得那个长头发的学妹不错啊，身材也挺好的。”
罗奕眯起眼睛看她，“许嘉文！”
她笑眯眯地跳开，“哦，我忘了生肖里没有狼这种动物。不过——”她拖长音，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也不像是柳下惠啊……”
“许嘉文，你难道忘了我相机里有多少你出糗的画面？”
“诶？”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连忙挨过去，“罗大人，你饿不饿？要不要小的给你买吃的去？”
从那个在办公室睡觉的晚上以后，她就一直这么嬉皮笑脸对着他，用最轻松的状态和他相处，而那些粘稠的心情，全部被妥善藏起，只是偶尔天晴的时候，才拿出来翻翻晒晒。
没有说，没有表现出来，不代表就不喜欢了，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许嘉文觉得这是自己做的最聪明的事。
像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啊。和他走得最近的人，是她。他最照顾忍耐的人，也是她。只有她可以反反复复地宰他、损他，只有她可以对他耍脾气。而他也只对她说过“我会照顾你”，这样，也挺好的啊。
“许嘉文。”
转头，是陈静静在叫她，“学姐。”
“到三个月的时候，我们决定用笔试进行最后一轮淘汰，就由你和罗奕负责出卷子吧。半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学姐……”是不是应该和罗奕商量下？那家伙最喜欢和学姐唱反调了。
陈静静拍了拍她的肩，“反对一次减一天哦。”
“学姐……”
那边已经挥着手往外走去，“记得转告罗奕哈！”
为什么又是她啊……许嘉文佯哭。
果然，罗奕又是面无表情地说：“我拒绝。”
学姐说，反对一次减一天，还好他是在跟她拒绝不是学姐。
刚这么想，他居然已经拨通了陈静静的电话，连着说了三句“我拒绝”！许嘉文的胃差点又要抽筋了。她默默地数着，十四天、十三天、十二天……呜呜呜，学姐真的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拒绝。”呜呜呜，十一天。
“总之，我拒绝！”呜呜呜呜，十天。
会不会是学姐故意的？按理说，罗奕不是会说这么多次废话的人啊！学姐好奸诈啊！呜呜呜呜呜呜。
“听不明白？我说——”
不——要——啊——她终于受不了地一把抢下他的电话，“嘿嘿嘿，学姐，刚才那些话，你能不能当没听到？”
“嗯，那你告诉我，罗奕刚才在说什么？”
“他说……他拒绝……”
“嗯，你们还有九天的时间。”
电话挂断。
许嘉文怔怔地看着响着忙音的电话，就这样？一通电话就少了一个礼拜的时间？
都！怪！罗！奕！
女生转身伸出魔爪，“罗奕，我啃了你！”
男生只是伸直手臂轻轻一推，她就只能在一臂外挣扎却不得靠近。
＊＊＊＊＊＊＊＊＊＊＊＊＊＊＊＊＊８
消息是陈静静在全体会议的时候宣布的，劳动节那期专题在省里获了奖。许嘉文一听就激动了，猛摇罗奕的手臂，被他斜睨了一眼。
没办法，她就是学不来淡定嘛！
散会后，陈静静叫住他们，“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去省里领奖。”
“好啊！”
“我拒绝。”
许嘉文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怨恨地瞪着男生，为什么又是拒绝！他不拒绝会死啊？！
陈静静笑笑，“你们商量好了告诉我结果。”说完就走了。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她紧握拳头，表情很严肃。
“那你去就好了。”他闲闲地把手插进口袋。
“你也要去！”开玩笑，去c市耶！那个夜景很漂亮很有名的c市耶！她还没去过呢，当然要看看！
“我不要。”
“要，要要要，一定要！”很坚持。
“不要。”
她忽然改变策略，轻轻揪住他的衣摆，嗲声：“要嘛要嘛……”顺便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许嘉文。”
“嗯？”眨巴着眼，果然还是撒娇有用吗？
“你这样，我会消化不良。”
“……”许嘉文差点想骂脏话，她也是有对镜子练过的好不好？明明还挺可爱的！
“你去我就不撒娇，不然我吐死你！”正是进入耍赖威胁阶段。
他叹气，“许嘉文……”
她得瑟地抖抖抖，“是你自己说要照顾我的，不跟在我身边，你怎么照顾我？”
这下，他倒是笑了，“许嘉文，除了会拿鸡毛当令箭，你还会什么？”
她哼哼，“这一招已经够用了。”
他敲了她一记，“真是容易得意忘形的笨蛋。”
她知道他这样就是答应一起去c市了，乐得呵呵直笑，“哦也，哦也。”
看起来，像是一直都没长大啊。男生微笑地注视女生欢乐的身影。
两天后，陈静静、许嘉文和罗奕三人坐上了前往c市的车，预计傍晚到达。过一夜，然后参加第二天的颁奖仪式和交流会，第二天晚上就能回来。
房间已经定好了，陈静静和许嘉文一间，罗奕一间。
晚饭后，陈静静说约了同学，走了。
“那我们也去逛逛吧。”许嘉文兴致勃勃地提议，看夜景看夜景，哦也！
知道她来c市也就这么个目的，所以男生“嗯”了声表示同意。
她雀跃，“我回房间拿包包！”
罗奕一把拉住她，“不用了，你需要什么我这里都有。”
许嘉文笑眯了眼，“好人呐！”
两人在街上并肩而行。
“罗奕罗奕，你以前来过c市吗？”因为太兴奋，她忽然转身倒着走，和他面对面的。
“没有。”眼看她要撞上路人甲，伸手拉了一把。
“那……你也不认识路喽？”赶紧趁势拽住他的衣摆，要是迷路就麻烦了！
“许嘉文，原来你是个胆小鬼啊……”他淡淡地嘲笑，对她的动作却没提出异议。
“怎样？有本事你把钱包放我这里啊，看你会不会揪紧我的衣袖！”忍不住又开始挑衅他了……善哉善哉！
就这样一边斗嘴一边闲逛，看人群看店铺看风景。她的贪吃本性又开始显露，要了这个再要那个，要是看见什么有趣的情景，立马就会冲过去。可怜了罗奕，只能跟在她后面跑。
“我说，你就不怕真的走丢？”
她切了一声，“你要是把我弄丢了，怎么向学姐交代？”一口气把责任全推回他身上。
有时候，许嘉文也是会伶牙俐齿一下的。
许嘉文简直就是饿鬼投胎啊……不然为什么无论什么她好像都吃得下去？
“许嘉文，我没带胃药，你别乱吃东西。”
“知道啦知道啦！”说着，又不知钻到哪去了。
那么，在这个城市的这条街道上，就只有她和他，没有学姐，没有他的初衷和喜欢，只有她和他，她胡冲乱撞，他就没有心思去想其他，去顾及其他，只能一直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这样，她才不会丢掉。
那么，现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她了吧？
她……是有些满足的。不，是很满足。
可是，跑着跑着，好像忽然就听不见他叫她的声音了。她停下脚步，转身，赫然发现自己早已经远离了喧闹的街头，不知道跑到哪来了。
她……有跑了很久吗？为什么这边的景物忽然变得这么陌生？
罗奕呢？他不是一直跟着她吗？他人呢？
许嘉文茫然四顾，恍惚的，似乎置身于无声的梦境。
“罗奕……”她轻声地，尝试性叫了一声。
没人答应。
“罗奕……”她提高了一点音量，却还是得不到回应。
那家伙……还是把她跟丢了吗？真笨！
可是，这里是哪里呢？没钱没电话，她要怎么回去呢？天这么黑，路上会不会有很多坏人？
她……好像，有一点害怕。只是一个转身而已，怎么就不见了呢？
一点点的茫然，一点点的恐惧，开始侵蚀她。
眼前仿佛是茫茫的雾气。
时间一点一点地，开始变得异常漫长。
“许嘉文！”熟悉的声音又近又远。
她惊喜地睁大眼睛，大声回答：“我在这！”
然后，男生冲破雾气，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皱着眉，眼里似乎有一点，只是一点——慌乱。
他……没把她跟丢呢。许嘉文微笑了起来。
真是太好了。
“许嘉文，你是笨蛋吗？”他向她走来，“都叫你不要乱跑了，你——”
“嘭——啪！”忽然一声巨响。
“嘭——嘭——嘭——啪！”又是一声接一声。
抬头向上，只见夜空里绽出了大朵大朵的烟花，五彩斑斓，像打碎了的彩虹飘落人间。
那仿佛是时间里的巨响，嘭嘭地提醒着，某一些过去。
那真是适合拾起回忆聆听的声音啊……
她想起最初的那个冬天，男生用原子笔在她心上划过一条痕。
她想起后来的那个冬天，男生用红黑格子围巾在她身上圈下咒语，是的，她一定是中了他的咒，才会对他这样念念不忘，念念不忘。
她想起火车上，他帮她泡的那碗杯面。腾腾的雾气，掩不住脸上莫名的红晕。后来，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只好不断不断地重复那一句——谢谢。
她想起她第一次从他的后座上跳下来拐了脚，他微皱着眉头看她，说“许嘉文，你是笨蛋吗”，可是后来，每次他都是小心停好车，才让她下车。
她想起在食堂排队吃饭，她看着众多大爱的菜色，苦恼着究竟该点哪个，他会敲她的脑袋说“许嘉文，做人不能太贪心啊”，却在她点完以后，点了她没点到的菜肴。
想起他救了落水的她，想起他总是喜欢敲她的脑袋，哪怕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她，也觉得是特别的。想起和他一起参加记者站，一起跑新闻写报道，一起值班一起开会，一起做专题一起竞职……想起太多太多，就像烟花般要将人淹没。
时间就这么不经意的，与回忆纠缠不清了。
那他呢？她想起的这些，他可都还记得？许嘉文悄悄回头，看着和她一样仰头看着烟花的男生，他似乎也正在出神，他……想什么呢？
“许嘉文。”他依然仰着头，却叫着她的名字。
她有一瞬被抓包的尴尬，轻轻应了一声。
“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她想了想，“其实，并不久。”真正有交集的时间其实才一年多而已。
他看了她一眼，“从小学算起，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
十三年？有这么久？她有些吓到。可是很快又摇头失笑，认识十三年的人，交情怎么会像她和他之间这么浅淡？十三年啊……也不过是拿来糊弄人的煽情数字而已。
“许嘉文。”
“嗯？”
“其实，我没想过会再遇见你。”他说。
“这样啊……”
忽然又是一阵沉默，还好有烟花的爆破声填补那些空白。彼此都很安静，默契地抬头看着天，看着烟花腾空——绽开，多美，美得那么短暂并绝望。
谁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烟花声渐渐消匿，这个城市又安静了，正如他和她。
她提了个笑脸，转身对他，“我们走吧。”用那种很欢快的语气。
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她忽然转身冲他做了个鬼脸，“你可不能把我跟丢啊！”
他微笑了一下，说：“知道了。”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地，重新靠近了人群。这下，许嘉文不敢再随便乱跑了，她很乖地跟在罗奕身边，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先和他打声招呼。
这样，就踏实多了呢。她舔着刚买的冰激凌，露出安心的笑容。
“啊，啊！罗奕！罗奕！”难奈兴奋的叫喊声穿越人群而来，许嘉文和罗奕闻声都有瞬间的错愕，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接着，便看到有人拨开人群向他们冲了过来——直扑向罗奕。罗奕直觉地伸手，将那人挡在一臂之外，定了定睛，才看清了来人。
“林云美？”许嘉文很惊讶。
“罗奕罗奕，你是来找我的吗？我知道你一定是来找我的，我已经在这里等你等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罗奕干笑一声，想缩手，但以手上的重量可以推断，他只要一缩手，林云美下一秒就会直接扑进他怀里。只要略一想同学会那晚，就不难明白，林云美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他只好继续将她推在一臂之外。
许嘉文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到林云美他有必要那么高兴以至于抓着人家不放吗？如果是这样，同学会那天又何必拉着她演那么一出呢？她别过头去，不肯看两人的亲密。于是，就没看到男生向她投以的“救我”眼神。
“哎哟我的罗奕，既然咱们这么有缘碰到了，那一定要好好地玩一玩啊。你不知道吧，今天是我生日，要不我陪你去给我挑礼物吧？呐呐呐，跟我走，跟我走。”那声音叫一个嗲啊，许嘉文听着都忍不住想发颤。她哪里会不知道林云美的把戏，什么生日什么礼物根本就是瞎编乱造的。可是……就算林云美被美色冲昏头忽略了她的存在，罗奕也应该提醒一下还有她的存在吧？
许嘉文深吸了口气，愤怒回头——哪还有罗奕和林云美的影子？在她眼前的，只有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阵酸意霎时涌上鼻头，眼睛一片涩意。
混蛋，混蛋，混蛋！
还说不会再把她跟丢，结果咧！结果还不是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和那个林云美逍遥快活去了？
不，应该怪她自己的，怪她太相信他说的话，才把自己变成这样。
可是，他会不会想起呢？会不会想到她没有跟上他们，想到她身上什么也没带，想到她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呢？
这些，他会不会想起呢？他会不会回来找她呢？
那么，如果她就这么站在原地，会不会等到他回来呢？
许嘉文站在路边，注视着周围人来人往，一心希冀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会乍然出现在眼前，就像刚才烟花下他冲破雾气而来那样。
而心底那些深深的希望，却如凋谢的花朵的花瓣一般，被一瓣一瓣地剥落，最终只剩一阵空荡荡的风，往心口里吹，吹凉了满眶的眼泪。
她不自觉地转过身，麻木地前行。有眼泪落下，就用手背擦去。
回宾馆吧。可是，应该怎么回去呢？没有钱，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路线。啊……可以找学姐！可是……她却只记得那个混蛋的号码。啊……可以先查宾馆的号码，然后再转回学姐的房间。
连忙稳定情绪，尝试向路人借用电话。
“你好，请问，能不能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
路人甲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发一语地走了。
“你好……”
路人乙连听她说下去的耐心都没有，挥挥手疾步走了。
……
每个人，都用防备的眼神看着她。是啊，她不是没听说过有这样骗人的伎俩。可是她看起来像骗子吗？可是现下，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已经连一张薄纸都不如了吗？
那她呢？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第一千零一次开始咒骂那个叫罗奕的混蛋，他的保证和她的委屈在一刹那蜂拥而来，淹没心头，全变成了眼泪。
“哇——”无视满街的人群，她把脸埋进膝头，蹲在路边放声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我那么相信你，你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如果不是相信你，就不会让自己什么都不带就出门，如果不是相信你，就不会在原地傻傻等那么久最终却还是空，如果不是相信你，我也不用被人当骗子一样地防备……为什么那么相信你，结果却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像傻瓜一样地哭泣？罗奕，你是个混蛋，我讨厌你，讨厌你！全世界最讨厌你！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哭声太凄惨，最终引来了好心人的关心。那是个看起来很慈祥的中年伯伯，他轻轻拍她的肩，微笑着问：“小姑娘，你怎么了？”
那一刻，许嘉文只是个迷路的孩子，她抬起头，抽抽噎噎地回答，“我不是骗子，我真的没带手机和钱，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去……我真的不是骗子……”
好心的伯伯二话不说就掏出了自己的电话递给她。
许嘉文却是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地接过电话，然后，拨通了号码。
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许嘉文，是不是你？”
许嘉文这才发现，自己拨的是罗奕的电话，可是，她明明是决定找学姐的……
“许嘉文？”像是确定就是她一般，那边的罗奕反复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抿着嘴，始终不肯出声。心里还有怨恨，那怨恨让她出不了声，而她也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那么懦弱地哭过。
“许嘉文，”罗奕似乎放弃了要她应答，语气平静中带一丝焦虑，“你到底跑哪去了，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你身边什么都没有，不要乱跑知不知道？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许嘉文努力深呼吸使自己情绪稳定下来，才轻声开口，“我在原地等了你很久，可是你没有来。”
那头一阵沉默，然后听见他柔声说：“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不要相信你了！”她终于还是没按捺住哭腔，“我不要再傻傻地等却什么都等不到了，我不要告诉你我在哪里了！”还说什么怎么找她都找不到，她明明就站在原地，他如果真的有找过她，怎么会找不到？
“许嘉文——”
她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她把电话递回给那位中年伯伯，并说谢谢。他却没有接过，而是问：“这样好吗？你身边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应该再打个电话？”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这时，手里的电话忽然唱响。许嘉文下意识地看来电显示，是罗奕打回来了。没有任何犹豫就要挂断，却被中年伯伯阻止，“小姑娘，那是我的电话。”只好讷讷地把手机递过去。
中年伯伯接起电话，先说了“你好”，接着又说“小伙子，你做了什么让小姑娘哭得那么惨”，最后又说“我们现在在……”
总之，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都说了。等他笑眯眯地挂了电话，许嘉文立刻道谢并说再见。她现在已经一点都不想让罗奕找到她了，一点都不。
可是那位伯伯却拉住她说：“小姑娘，我借你手机打电话，你是不是也该帮伯伯个忙？”
“诶？”
他指着街的斜对面，“去那里帮我买杯奶茶，好不好？”他递给她一百块，“你可不能携款私逃啊。”说着，露出笑来。
那位伯伯看起来都是可以当爷爷的人了，竟然还喜欢喝奶茶？许嘉文在心底嘀咕了一阵，还是去买回了奶茶。
穿过街回到原处，把奶茶和找钱一并递过去。伯伯却说：“奶茶是请你喝的，哭了大半天，是该补充点水分。”他接过钱塞进口袋，“小姑娘，生气太久会变不好看哦。”说着向她摆摆手，走了。
有人轻轻拍她的肩。
回头，是罗奕。表情依然淡淡，但眼眸深处，却漾着隐约可见的关心。他注视了她半晌，才轻声开口：“许嘉文。”
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让她心绪莫名地翻腾。只不过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好似听见他在说对不起，只不过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好似是他在说“我很担心你”，只不过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好似他叹息着在说“我来了，我就在这里”。
只不过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心底那些对他绵绵的怨恨，那些委屈和不理解，忽然就无条件地烟消云散了。
她垂下眼睑，“我不见了，可是你却没发现……”
他轻轻敲她的脑袋，微笑着说：“以后不会了。”
抬眼看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真的。”他点头。
相信他吗？还敢相信吗？还愿意相信吗？
“真的？”
“真的。”
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路可退。
是的，相信他的，愿意相信他的，哪怕失望一次、两次……甚至无数次，只要他肯保证，她就能无条件相信他的一切。
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无路可退。也许是几年前的那个冬天，也许是同学会的那个晚上，也许是火车上的那几个小时，也许……有太多的也许可以证明，她早已经被他倾覆。
她认了。
“林云美呢？”
“一不小心，走丢了。”他微笑，眼眸深处有一丝恶作剧的得意感。
她戳穿他，“你故意的。”
“以牙还牙而已。”说到“以牙还牙”四个字，竟然似乎有些怒气。
许嘉文忽然明白了。他说的“怎么找都找不到”或许是林云美搞的鬼。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
两个人并肩撤出人群，走了一段，许嘉文轻轻拽住了他的衣摆。想起刚出来那会，她是那么理直气壮地扯住他的衣摆，而现在却是一言不发地，悄悄地拉住。
走了几步，男生忽然停下，女生也跟着顿住脚步。
“许嘉文。”
“嗯？”
他向她伸出手，微微笑着。
她睁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微微的风轻轻地吹。
他用手将她的手指与他的衣摆分离，然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这次，绝对不会再走丢了。”
“嗯。”她轻应着，低下头。一定会脸红的，所以要先藏好。低着头看着他的脚步迈动，连忙也跟着起步。
漫天星辰下，一路灯光下，男生和女生就这样牵着手，慢慢向前走。
罗奕把许嘉文送到房门口，习惯性地敲了下她的脑袋，“忘了不愉快的，好好睡一觉。”
她点头，“晚安。”转身开门。
“许嘉文。”
“嗯？”
他手插在口袋里，微笑地看着她，“能再遇见你，我很高兴。”
她闻言也笑了，“我也是。”只是你不知道，因为这次重遇，我向天上各路神仙感谢过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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