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走到了文书部所在的石屋门外,外面没有通传,门前也没什么遮帐,到处是四仰八叉地敞着。
一凡探着脑袋向屋里看了下,里面不大,顶多是刚才严枚营所的一半儿。但除了门窗处,靠墙围绕屋子一圈的木柜上,目测摆放着上百本书籍,一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书。
屋内中央也放着一张长排木桌,但档次就要比严枚的那个低很多了。桌子上摞着高高低低好几堆文账样的本子,本子堆后正坐着三个人,年纪看上去都有点大。
三人此时正一个个地埋头于自己面前的那些文本上,看忙碌和不停计算的样子,根本就顾不上抬头看一眼一凡。
一凡等不及了,他站在门口“咳咳”了两声,这才吸引来了一人的注意。坐在离一凡最远的,正对着他的那个人抬头看向一凡这边,“哦,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呀,进来吧。”
一凡应声进了屋,还没等双脚停稳,只听那个人又接着对坐在他旁边的一人,正侧对着一凡的那个人说:“李大脸,听说这人是你们屋的?”
一凡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屋里的营长李大脸正坐在那里,天那,一凡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该有多难过了。
“嗯嗯……对”看着李大脸那不情愿和支吾的样子,想必他也对接下来可能要吩咐给他的任务甚不满意。
“那以后这人就归你了,你负责带一带吧。”前面的那位长者面不改色对李大脸说。
“哎,好。”虽然满口答应着,但想必他也跟一凡一样,心里是十分地不愿意吧。
一凡鼓起勇气走到李大脸身边,而他并没有抬头跟一凡说什么话,只是还先忙着手上的活儿。
停了一会儿后,李大脸从自己案台下抽出一个本子,啪地甩到一凡面前:“你按着这上面的名目,一项一项地把外面院子里那些兵器记录下!”说完,他又低头忙开了自己的事。
另外两个人听到李大脸这样交待一凡后,都有些小惊地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又略感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凡。但只是吧唧了两下嘴,然后便也埋头做起了自己的事。
一凡现在只关注自己手上那个本子,他大概知道李大脸是要自己干什么,但具体内容还得等去到院子里才能知道。于是他也不耽误,拿着本子边翻看着边走出屋门。
来到院子里,站到那堆兵器前面后,一凡才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是一件多么艰巨的任务。
兵器们全部散乱地堆放在一起,很高很宽的一摞。其中有大的有小的,有重的有轻的,总之各式各样算下来得有上千件之多。而一凡手上的名目一条条的,是需要详细记录每一样兵器的数量和有无残次之类的内容等等。如果不把这些参差在一起的全部整理分开,是根本就没法做记录的。
这还不算,由于种类繁多,一凡脚下的那些兵器中,有很多是他第一次见,一凡根本就叫不上名字来,无法与手上那些繁多的名字对上号,又谈何来的记录。
天那,这么多活儿要让自己一个人来完成,这怎么可能啊,一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左右望望,确定了没有人会来帮助自己后,就开始捋起袖子,打算正式开始干起。
一凡心想一直这么干站着发愁也不是事儿,而且他记起刚才严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此刻就更不想被面前的一群兵器给打倒了。一凡开始动了起来,他先将那些混放在一起兵器抬运整理开。
不过也就单单这一项工作,干了没多久就已经让一凡吃不消了。那些兵器中有几种虽然没几件,但却十分沉重,两个人抬的话都会显吃力,更别说一凡一个人了。费力地左搬右挪了不到一个时辰,一凡的体力就彻底放电了。
他浑身上下淌着汗,坐在地上稍作休息,一凡的双臂已经连抬起擦脸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人,乒铃乓啷地,一凡也没力气抬头看一眼。当那人走近后,将他手上拖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放,便轻声来到一凡身边。
“哎,一凡哥。”一凡这时才抬头看向叫他的那人,原来是小栗子。他平日里在铸剑部给师傅打下后,这会儿是出来送锻好的兵器的。
“怎么,来送刚铸好的刀剑啊,”一凡强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然后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不想让小栗子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也不想让对方担心。
“嗯,”不过看小栗子表情,已是挂满了担心。
“哦,对了,”小栗子突然在口袋里摸索着,掏了一下后拿出来一个包裹着的大馒头,并将它递给了一凡,“我知道你早上没吃饭,这是我给你留的,赶紧吃吧。”
一凡接过手里,心里满是感动,也没再好意思抬头,就大口大口地放在中暑咀嚼着。看着一凡很好地吃着,小栗子也露出了笑容。
一凡吃着,小栗子也没让他闲着,他拉着一凡走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兵器面前,摊开一凡手上的本子,将其中难以辩认的一些兵器种类讲解给一凡听。一凡则边听边记,并感谢小栗子可帮了他大忙。
吃完后,小栗子还帮着一凡一起搬运了一些较重的兵器。不过一凡知道小栗子也是有任务在身,所以没让他待多久就撵着他回去了。小栗子直后,一凡看着眼前的兵器,也总算舒了口气。
这一天,一凡全部没停没休地干下来,到最终完成任务再回到营舍,熄灯的号角已经快要吹响了。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端着那个帐本走到李大脸的床边,此时李大脸正闭着眼酣然地躺在炕铺上。
一凡叫了声“营长”,李大脸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看到一凡时一下没反应过来,好像早已经把一凡给忘了似的。
李大脸接过一凡递上来的帐本,只是象征性地翻看了几眼便搁在了枕边,然后说了声“行了”便打发一凡离开。
经过了这一天从早到晚、从精神到身体的地狱式洗礼,一凡现在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对严枚和李大脸他们轻视自己的态度,一凡也看得淡然了,他们充分有理由那样做,因为自己的确什么也不是。
离开李大脸的床边,一凡晃动着疲惫的身躯,使劲儿抬着快要合起来的双眼。找准自己的床位后,鞋也没顾上脱,一头就扎倒在了床上。任凭旁边的小栗子怎么轻声推搡躺好盖被,一凡也纹丝未动,他实在太累了。
这一觉,一凡一下就睡到了大天亮,不再像前一天起的那么早。起身时,一凡一下感受到了全身上下袭来的酸痛,但他还是强忍着坐起,跟上其他人的步调一起收拾行装。
向营外场地走去晨练时,小栗子还时不时地凑上前来询问一凡能不能撑得住,不要太勉强自己。而一凡则安慰着他说没事的,自己可以。
这天晨练时,一凡比上一次更用心地去记住每一个动作,但他也不再盲目地浪费体力,实在手上脚上跟不上时,就只是轻轻地比划着,更多地他还是用眼睛去看,脑子去记。
晨练完后,他叫上小栗子一起去饱饱地吃了个早饭,期间还偷偷地多要了个馒头塞在身上,之后便前往了文书部。而李大脸这次,又吩咐了更加繁重的任务给一凡,一凡心里不再抱怨,而是很好地应下了。
同昨天一样,今天这一天忙下来,一凡依然累得跟狗似地,就差没爬着进屋了。他依然在临熄灯前才回的营舍,依然一挨床倒头就睡,依然是小栗子帮他盖的被子。
但不一样的是,一凡心里现在很知足,就像严枚说的,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不再好高骛远,只想着将现在他能做到的一点一点做好。做好后,再想着去做其他的,然后再把其他的一点一点做好。
最后,等到完全充实了自己,不再被别人说自己一事无成时,他觉得自己才有资格去梦想,去实现心底的愿望。
这一晚,身体再累,一凡的觉也是安祥的,他知道了自己的位置,知道了自己今后该做什么,他不再茫然,不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