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祭出了风沙界,就一路向西连跑了四个山头。眼看着日渐西沉,她便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城。
虽已夕暮,血日殷红,小城内仍是一派喧嚣之象,繁闹的大街上车水马龙的。街道的两旁有些小贩在吆喝叫卖,还有一些江湖人士在卖艺。
对这种热闹非凡的景象,花祭很是享受。她正随意走着,蓦然看见前方人头涌动,乌泱泱一片。
花祭本就是一个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的主儿,她不管不顾地挤进了这人山人海中。只见是一个老道士在开坛做法,他的旁边还站着两男一女的年轻小道士。
老道士燃香烧纸,弄得一座城池半城烟,灰蒙蒙一片。
花祭甚是好奇,便问站在身旁的一个男人,“这老道士在干什么呢?”
身旁的男人稍稍打量了一下花祭,一袭斗篷从头披到脚跟,就连脸上都遮着面纱。花祭的这一身装扮让他觉得很奇怪,但他不好意思表露,怕唐突了。
他很有礼貌地道:“最近城里不太平,总是闹鬼,只好请道士来驱鬼。”
“这老道士会驱鬼?我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这道士可是城里最有名的驱妖道士,无论什么妖魔鬼怪,他都能收,可厉害了。”
花祭呵呵哂笑一声,“我看他撑死了也就算是一个略懂皮毛,且又专门坑蒙拐骗的神棍。别到时候鬼没收成,反倒招来更多的妖魔。”
“姑娘,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这城里的所有人可就全指望他了。”
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可老道士是从头到尾都听到了,他气得面红耳赤。
老道士走到花祭跟前,大声呵斥:“本道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且名声赫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着众人,本道岂容你恶语中伤!”
哎呦,本事不怎么样,声音倒是挺宏亮的。花祭捂了捂被震得嗡鸣的耳朵,不紧不慢地道:“凡人收妖讲究天象天时,今日的天象是血日残红,其后又伴有一抹阴暗之色。请问,你觉得这样的天象适合驱妖邪吗?”
花祭话语刚落,众人纷纷抬头望天,天象确实如她所说。
老道士词穷,无以反驳。
“天象不利也就罢了,我再来说说这天时。今天乃大破之日,日值岁破,大事不宜,这你总该知道吧。天象看不懂,日子不会挑,请问你驱的是哪门子的妖邪?”花祭的声音虽不大,但颇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老道士被逼急了,立即辩驳:“没错,大破之日是大事不宜,但这也是相克相冲的,用之不当,会助纣为虐;用之得当,则锦上添花。”
“你这番言辞是不假,但试问你有本事驾驭得了此刻的天时天象吗?”
“本事,我当然有!”
“那你赶紧驱邪啊,还等什么?”
“时辰未到,等到了时辰,我自会除妖邪,不需要你个小丫头来提醒。”
这一来二去的,花祭步步紧逼,老道士被逼得步步后退。她的气场太强大了,就连老道士的三个徒儿都帮不上腔。
花祭冷冷一笑,“你的驱邪时辰未到,可是已经有一大帮鬼魂闻香火而至了。你的驱邪时辰是等这城里的人都被鬼魂害死之后才到吗?”
老道士嗤笑道:“光天化日之下,鬼魂怎敢出来作怪?”
众人一听,不由地跟着老道士一起嘲讽花祭一番,“鬼魂只有在夜间才能出来作祟。”
看来是自己多管闲事了。花祭一气之下真想离开,可偏偏做不到见死不救。
花祭站上台阶,又重新扫视一遍周围,再次逼问老道士,“你真的没有看见这里有鬼?”
老道士看了一圈周遭,斩钉截铁地道:“此刻还是青天白日,哪来什么鬼魂。鬼魂是不敢在白天出来的,他们只在夜间出没。”
花祭一时之间只觉得好笑又好气,她见过不怕死的,但没有见过老道士这般作死的。他自己作死也就罢了,也不怕连累这满城的人。为了避免他日后惹出更大的乱子,唯一的办法就揭穿他。
花祭向周围的人大声问道:“这附近可有牛?”
“有,这有一个老头牵着一头牛。”声音是从层层人墙之外传来的。
众人循声看去,确实是有一位老人牵着一头黄牛。
老人也是来看热闹的,由于牵着牛,便不好挤进人群,只好站在人墙外围观看。
花祭朝人墙外走去,众人便让开一条道容她走过。
花祭四下扫视一圈,对面正好有一家包子铺。她向包子铺的老板要来一瓢水之后,径直走向老人,问:“老人家,可否给我一滴牛血?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及牛的性命。”
“可以。”
得到老人的应允,花祭伸手抚了几下牛背,用大拇指的指甲划了一下牛的内眼角,一滴血泪就由牛的眼角渗出。她将牛的血泪接入瓢中,与水晃匀。
整个过程,黄牛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惊吓,依旧温顺而站。
花祭掀开自己的帽子,摘下金色面纱浸入水中,之后就将浸湿透的面纱旋抛于空。
由于旋转的缘故,面纱中不断有细细小小的水珠被甩出,水珠落到在场所有人的身上。至此,所有人就都看见了凡眼看不到的鬼魂,有的人被吓得瘫软,有的人吓得惊声尖叫。
此刻,他们才知晓是被老道士蒙骗了。这老道士还真是神棍,亏他们一直对他那么深信不疑。
花祭伸手召回面纱,直直地瞪着那群蠢蠢欲动的鬼魂,大喝一声:“你们最好束手就擒,否则就别怪我花祭心狠手辣。”
这群鬼魂只比花祭晚到一点,碍于花祭那一身藏都藏不住的傲凌霸气,他们便一直不敢冒然行事。但此时偏偏有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站了出来,“束手就擒?你算哪根葱?”说罢,他就冲向人群,鬼爪伸向了牵牛的老人。
“进过棺材了,还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这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可不好受。”花祭没有任何迟疑,立即飞出面纱,鬼魂当下就被面纱拦腰截成了两段。
其他的鬼魂见状,立刻惊慌逃窜。
只见花祭不慌不忙,她双手合十,用力一搓,掌中即刻现出一张驱邪符。她将符咒往空中一抛,眨眼间,符咒由一张变成两张,两张变成四张,四张变成八张……多如簌簌飘落的花瓣。
无数张符咒一一落下,贴到了所有的鬼魂身上。鬼魂被符咒缠住了,动弹不得。符咒越缠越紧,不出片刻,他们都被绕成了一个个的小黑茧。
花祭庆幸的是,这一帮都不是厉害的鬼魂,要不然她的符咒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将他们收伏。
花祭打开藏于腰间的收妖囊,所有的黒茧便一一自动飞入收妖囊中。
花祭伸手召回落在地上的面纱,束于发上。
其实这面纱名叫金蚕纱,它可不是用普通料子制成的。此物是花祭她爹无念的朋友蛟爷赠与花祭的见面礼,它是由蛟爷身上的一片龙鳞幻化而成,是驱妖降魔的好利器。
众人慢慢缓过神来,纷纷前去声讨老道士那个神棍。
花祭趁机悄悄退出人们的视线,她本来还想歇一歇的,可她在人群中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与六翚山豹妖称兄道弟的离简。
花祭曾听爹爹说过离简没少跟着豹妖父子俩为非作歹,为此,在花祭还没有被囚困于风沙界之前,花祭就没少去抓他们。但由于他们极为狡诈,所以每次都被他们侥幸逃脱了。
今日正好遇着了,花祭哪有视而不见的道理,她立刻飞奔去追离简。
花祭看到了离简,离简当然也瞅见了花祭。离简见到花祭来追,他忙不迭地转身就逃。
离简和花祭一前一后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追逐了起来,他们两个的距离在慢慢减少,越来越近。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花祭就可以擒住离简。
可就在这时,奄落带着众徒儿出现在街头。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说的就是离简现在进退不得的处境,他不得不选择拐进小巷。
无独有偶的,花祭也看到了奄落他们,她哪里还顾得上去抓离简,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调头往回跑,要不然她可就要与师官打照面了。
就这样,离简又侥幸逃过一劫。
一转眼,花祭躲进了一家布庄。
幸好师官他们不是专程来追踪花祭的,而且他们也没有发现花祭的踪迹,他们只不过是恰巧路过而已。
待他们走远了,花祭才探头走出布庄。此时的离简已经不知道逃到哪儿了,花祭也就唯有放弃了,她继续逛她的闹市。她逛得正起劲,突然就有三个人堵在她面前。她定睛一看,正是那老道士的三个徒弟。
花祭表情淡漠,“你们这是来为那臭道士出气的?我先提醒你们,我可不是好对付的,当心你们的小命不保。”
然而三人异口同声地道:“我们不是来出气的,我们前来是想拜在你门下学艺。”
花祭起初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听他们这么一说,她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了。
“我叫米小兜,他叫沈轻爻,她叫陈尔姚。”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年轻小伙子上前介绍后,他们三人便又一起跪在地上,齐声道:“请受徒儿一拜。”
我的亲娘诶,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什么时候答应收他们为徒了?花祭吓得连连后退,抬腿就想跑,却又被他们抱住了小腿。
这期盼的小眼神,花祭看得都心生不忍了。
年纪稍长的米小兜哀求道:“师傅,您就收下我们吧。”
花祭定了定神,道:“别一口一个‘师傅’的叫,我可没有答应收你们。”
“师傅。”
路过的旁人无一不以奇怪的眼神看这奇怪的一幕,花祭被看得都不好意思了,想要挣开他们。她试着挣了几下,没挣开。她是怕自己的力道控制得不好,那样会伤到他们的,所以只好任由他们抱着她的小腿。
花祭好声好气地哄道:“你们先起来。”
他们三个纷纷摇头,“等你收下我们之后,我们再起。”
当下,花祭的火气噌的一下就大了起来,喝道:“好好跟你们说话,你们非不听,找揍呢!”
花祭手一扬起,跪着的三人即刻站了起来。
“老虎不发威,真拿我当病猫?”花祭心想,小样儿,看我还对付不了你们,哼。
花祭刚一得意,她斗篷的一角就又被他们攥住了,攥得死死的。她欲哭无泪,这都什么人啊,她活了那么久还不曾听过有强行拜师这一说的。
花祭知道自己是半妖半神,身份颇为很敏感,只要她坦白告知,他们应该就会落荒而逃。但正因她身份敏感,她必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她不想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花祭无奈,直白的拒绝行不通,那她采取迂回的计策。
她说:“拜在我门下,你们会很辛苦的,风餐露宿可不是谁都能熬得过去的,我劝你们还是尽早另投名师。”
“我们三个被那老道士蒙骗了已三年有余,只要能拜你为师,无论多辛苦,我们都能熬得住。”
这一下,花祭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既然说不通,那就直接给他们上考验,他们肯定会知难而退,花祭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花祭道:“如果你们能通过我的考验,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他们三个一听,开心得手舞足蹈。
“启程。”
花祭一声令下,便开始了她的考验。拜师学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别到时候被吓得屁滚尿流,呵呵。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不只是只有米小兜他们三个的,还有花祭的也是,只是花祭还没有察觉到而已。
命运很强悍,如影随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