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萧煞,黄沙漫舞,鸟不下飞。幻灭之地,仙妖皆避。
如此凶险的地界,一个慌不择道的身影飞身闯入,紧追而至的是驱魔神族的奄落师尊,他将徒弟们拦在了界边外。
相传远古此地有一神三魔,大神为了制约三魔,施法术布下了这风沙界。由于大神的道行过于高深,因此风沙界的法力也自是超然。道行不深的,不论是妖邪,或是仙神,都将被风沙界所困,最终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除非道行高深,且法力纯粹的,才有可能离开风沙界。然而后来不知为何,那一神三魔都离开了风沙界,只留下几棵无叶的参天神树。
看着眼前这遮天蔽日的茫茫沙尘,堂堂驱魔神族的奄落师尊忽然心生不安,望而生畏,不由叮嘱道:“玄其、燕离、鸿笺、冉仪、师官,此乃万险的风沙界,你们须谨记紧随为师,休得鲁莽行事。”
身后的几个徒儿瞧见奄落这般肃穆,都不由地谨慎起来,异口同声道:“徒儿谨遵师命。”
此地,连师尊都心生忌惮,又岂会是他们放肆之处,可偏偏师官毫不畏惧,他云淡风轻地道:“这里哪有师傅说得那般可怕。三百年前,我只身来过这里,既没少胳膊也没断腿,何来万险,不过是风沙大了点儿。”
对于师官的狂语,奄落不置一词,狐疑地看着师官。
奄落知道师官于三百多年前生于六道宫,他爹是天神六道宫的宫主元苍。元苍宫主之前来过一趟风沙界,听说是为了救他的大儿子师灵,后来元苍宫主耗费了一半的法力才得以出这风沙界。师官虽为六道宫的公子,可师官只有三百多年的道行,又岂能与他爹元苍相比。如此分析下来,奄落也就只当师官是胡言乱语了。
“杺山猫妖的道行已接近四千年,我们得趁他误闯风沙界,就势把他铲除。今日若又让他侥幸逃脱,日后生灵难免又遭涂炭……”
不等奄落说完,师官就率先踏进了风沙界。奄落见状,便急忙带上其他四个徒儿赶上去。
沙尘漫天舞,光线昏暗,目及之处无半点生机之色。如此萧煞,怪不得众生六道都绕道而行。
师官自从进了风沙界,便不管不顾地四下搜寻猫妖的踪迹。
越深入沙尘越大,视线受阻越严重,行动就更加不便了。不知不觉的,鸿笺和冉仪就落下了一段距离。
霍然,视线里出现一座殿堂,两旁还有稀稀落落的几棵参天神树。殿堂的墙上画着四个人形肖像,肖像画得极其抽象,只是用了几条线条大致勾勒而成,墙壁的右上角还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圆形环印。
奄落大步上前去推殿门,却始终是推不开。玄其和燕离急忙去帮忙,可仍旧未果。师官看不下去,便走了过去,只是未等他伸手帮忙,殿门就自动打开了。
奄落师徒几个感到惊奇,不知作何反应。
师官也甚是不解。他是来过这里一次,但他那次没有这一次这般深入,所以他那次并没有看到眼前的殿堂,他自然也不知殿门为何会自动开启。
殿门虽开了,可沙尘并没有涌灌进去,像是有什么屏障拦挡一样,但又看不见有任何屏障。
师官伸手去摸,仍是触碰不着任何屏障。他不敢断然冒进,偏又生起好奇之心,便探头向里观望。
殿堂不甚恢弘,重于庄严朴素。大堂拾阶而下,摆放着一个供奉神明的大鼎。沿着长阶而上,便是二层。二层有四间居室,由于房门紧闭,不得而见里面的摆设。二层的防护栏上燃着一排整齐划一的长明灯,与之相辉映的则是吊于殿顶的一盏莲花灯。
师官在门外粗略看完了殿里的构造,便退离门前。
师官这一退离,殿门竟然又自动关了回来。幸好奄落师徒反应够快,及时缩了回来,要不然他们的头可就被夹了。
“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大神曾经的仙居,可惜的是不知他现今身处何方。”奄落喃喃自语。
师官好奇的毛病又犯了,问:“大神?哪位大神?他的名号为何?”
奄落道:“他的名号为泱衍,泱衍神尊。我听闻过他是一位极其厉害的神,他具有毁天灭地的本领。”
毁天灭地啊,何等能耐!师官他们师兄弟五个无不为之震惊。
“好了,此刻不是感慨的时候,还是找猫妖要紧。若是让他溜了,那就大事不妙了。赶紧找!”
奄落一声令下,众徒儿便又开始搜寻。
忽然,师官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他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一点,却始终是模糊一片,连是黑影的前身后背都分不清楚,黑影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依黑影的身形判断,黑影似乎是穿着一件斗篷,头上戴着的是连着斗篷的帽子。帽子既宽且深,帽沿约莫罩至眼下。
“师傅,那儿有一个虚影。”师官手指着黑影对身旁的奄落道。
“哦,不用管她,她是花祭。她在三百年前就被下了诅咒,被困于此地。她爹无念曾是我的得意弟子,可惜无念喜欢上了花谷的妖女花锦。之后,无念就被逐出师门了。”
奄落心中有一点小小的惊讶,按理说花祭被囚于此地已有三百余年之久,早该被风沙界化为尘埃的。可她如今仍是活生生的,她为何能扛过风沙之化?
哦,花祭。师官有听过,她是被他爹元苍下了诅咒。
师官听二姐师睫提起过整件事情的原委,当年师官的兄长师灵和师睫把一个大魔头驱赶进了风沙界,后来他俩发现降不住大魔头,才明白是中了魔头的诡计。魔头先是假装不敌,将他俩诱进了风沙界。魔头这是想让他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幸得恰逢无念与其妻女出山收妖路过此地,便进了风沙界帮忙。当时情况危急,无念为了救师睫,挺身挡于前。然而替师睫挡了两掌的无念,当场毙命。魔头又转身袭击无念的妻子花锦,幸得她被花祭一把拽开。魔头的一掌虽然未能打中,但花锦被掌风波及,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她虽然没有立即毙命,但已是命不久矣。师睫被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心有余悸。
师灵与魔头殊死搏斗,好不容易才将魔头扑倒在地。师灵为此受了不少的内伤,他用最后的力气将魔头死死地压在身下,与此同时他还命令师睫用驱魔剑诛魔。
师灵和魔头的身体是叠在一起的,要杀魔头,必然会连同师灵一道刺穿,届时师灵的命也铁定保不住。为此,师睫万分不忍,迟迟不肯动手。
师灵见师睫不动,只有拼尽最后一口气大喊:“快点,我快撑不住了。”
眼见魔头就快要挣脱,花锦顾不得许多,便夺过师睫的驱魔剑,刺进了魔头的心脏。当然,也刺穿了师灵的胸部。就这样,魔头和师灵就双双毙命了。
这一刺,耗尽了花锦最后的一口气。她双膝跪地,双手仍紧握剑柄,额头抵在剑柄上。她,断气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花祭伤心欲绝,她歇斯底里地哭着喊着,眼泪就像决堤一样,泪流不止。
偏偏此时元苍赶到,他目及的是师灵背上的殷红,还有握剑跪刺的花锦。这无一不刺痛元苍的心,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元苍痛心疾首,冷眼一瞥旁边的花祭,二指之间飞出一道灵符,贴中了花祭的眉心。
元苍之快,快得连师睫都来不及阻拦,更别提为花祭申辩了。
元苍背上师灵的尸身,拽着师睫,就出了风沙界。
至此,花祭就这么被元苍下了诅咒,被囚困于风沙界。
师睫回到六道宫后,将经过说与师官听,还叮嘱他,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斩杀妖魔时,一定不要以身犯险。自己遭殃也就罢了,千万别连累无辜。
自那时起,师官总觉得挺对不起花祭的,总想要与她见上一面,向她赔罪道歉。这就是他为何在三百年前闯进风沙界的原因,他想找到她,只可惜他当时未能寻到她。如今好了,总算找到她了。
见到花祭,师官抑制不住心中高涨的喜悦。他虽然知道自己暂且不懂如何才能解除父亲给她下的诅咒,可如今至少是找着她,不是吗。至于她身上的诅咒,待他日后学会如何破解,再给她解了就是。
师官满怀欣喜,朝花祭走去。
突然,花祭动了,她朝着师官这边走过来,一步,两步,三步……
越来越近了,近乎眼前。然而,下一刻她擦肩而过了。也是,既宽又深的帽子盖过了她的双眼,她又怎能看见他,师官忍不住嘲笑自己一番。
花祭依旧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向前行走,直至走到奄落跟前,仍不绕不避,她穿身而过。
师官虚惊一场。她被诅咒成虚影,穿身而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祭径直走到殿堂前,殿门又一次自动开启。
在场的无不震惊,师官尤是如此。殿门不单单为他开,也为花祭而开。那么,殿门选择为谁而开的条件是什么?
师官一个箭步就到了花祭身旁,他说:“花祭,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回答我一下。”
花祭转身面对着师官,回答师官的还是一片静寂。师官再次嘲笑自己,她都成了虚影,又怎能出声言语。
他和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立着。
师官凑得很近,想要看清她的容貌,却始终看不清。
蓦地,玄其指着殿旁左侧的一棵树,大叫道:“师傅!我找着猫妖了。”
闻言,大家纷纷望去,猫妖确实是在树后藏身。大家一致冲猫妖而去,师官也不例外。
刹那间,猫妖就被团团围住了。
花祭立在殿堂门外,看着眼前的闹腾。难得今日热闹,毕竟她在这里也冷清三百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一点儿刺激,就算参与不了,哪怕只是看一看,她也是乐此不疲的。
师官他们精明,猫妖也不笨,他挑了最弱的冉仪进行突破。他瞅准时机,一脚就将冉仪撂倒了,然后立即逃出包围圈,直冲花祭这边跑去,他是想趁机躲进殿堂。
师官岂容猫妖逃脱,他一运气,驱魔剑就从他手中脱出,直射猫妖而去。
剑的准头没有丝毫误差,剑从猫妖的后脑壳刺进,又从猫妖的眉心射出。猫妖当场毙命,干脆利落。
剑从猫妖的眉心穿过之后,依旧急速飞行。
眼看就要刺中花祭,可偏偏她又不躲不闪,师官惊得冷汗淋漓,他急忙翻掌,想要召回驱魔剑,但为时已晚。
剑径直射中了立于门外的虚影,师官大惊失色。不管是实体还是虚影,驱魔剑统统都能诛杀。
幸好,剑没有射中花祭的身体,只是射中她耳旁宽大的帽沿。又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剑从帽沿穿刺而出,带翻了整个帽子,花祭由虚影变回了实体。
没想到花祭的诅咒竟就这么被阴差阳错地破解了,还好是有惊无险。师官惊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立于原地望着花祭。
花祭一袭的黑色斗篷,此时她虽少了帽子的遮罩,但脸上仍旧蒙着一块金纱,只能瞧见她明亮的双眸,还有她那束于头顶的马尾辫,这显得她十分英姿飒爽。
花祭本来以为驱魔剑与其他剑无异,射不中虚影的她,谁曾想竟会如此。她此刻才因自己刚才的不以为意心生后怕,幸亏只是射中了她的帽沿。
花祭许久没能反应过来,待看到自己映在地上身影,她才惊觉自己的诅咒已经被破除。本来她还要再经过一百年的锤炼,道行再提升一层,她便可自行解咒,逃出风沙界。没料到如今她的诅咒竟已被解除,那她就可以整整提前一百年逃离这风沙界,真是意外之喜啊。
花祭看了一眼周围,见他们仍沉浸在惊愕之中。下一刻她的视线停在了师官上,他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和煦。他越笑,她心中那股没来由的不安就越盛。她潜意识地想逃,只觉得离他越远越好。
花祭忠于自己的直觉,她重新戴好帽子后,立即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她这一跑,师官才回过神,急忙去追她。
师官暗地里叫苦不迭,他又没拿她怎么样,她跑什么啊,而且她还跑那么快。
对于在风沙界呆了三百年的花祭来说,此地,她轻车熟路。很快,她就跑出风沙界了。
而师官就只能靠半蒙半猜了,等他好不容易出了风沙界,哪里还能见到花祭的身影。
奄落他们尾随而至,却在风沙界的结界给反弹了回去。他们倒在地上,乱作一团,惨叫一片。
闻得身后的叫声,师官不得不停下追寻的脚步,转身回去将他们一一拽出风沙界。
看到师官和花祭竟然能如此轻易出得风沙界,奄落心头多了一个困惑,他们两个的法力到底得有多深?
风起了,云动了。是风吹云散,还是风起云涌呢?是谁,惊艳了时光。又是谁,模糊了时光。纵使沧海变桑田,可纵横不出方圆,风云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