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一日,白术领着米小兜应该是已经到达裂谷了,至少花祭是这么认为的。可就在她到达裂谷前的最后一小段路上,她在路边发现了金蚕纱,这就由不得她不担忧了。金蚕纱是何等神物,这世上仅有这一张,这不是米小兜掉落的,还能是谁?他和白术肯定是遭遇了什么!
花祭捡起金蚕纱,将其绕于发上,然后她就开始大声呼唤:“白术,小兜,你们在哪儿?要是听到,就应我一声。“
师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真是多灾多难的主儿,怪不得花祭总是放心不下。
师官尽管跟米小兜不对盘,可他还是帮着花祭找米小兜,他是再也不想听到花祭因为米小兜的事情而又来责备他了。
不出片刻,师官还真给找着了,他在稍远的一个地洞中把白术和米小兜给找着了。
“他们在这里。”师官高声召唤花祭过来。
花祭应声赶到,只见白术和米小兜在地洞中害怕得瑟瑟发抖,然后她和师官一起把他俩提溜出来。
心有余悸的白术一见到花祭,立即紧紧地抱住她的手臂,紧接着就是一通痛哭流涕,“姐啊,你可算来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哪儿受伤了?”花祭急忙把白术的身子转了一圈,上下查看。
“姐,你轻点,我的手受伤了,别让我没被狸猫精吃了,反倒被你弄得一命呜呼了。”白术把衣袖撩起,将手臂亮在花祭的眼前。
花祭一瞧,白术的胳膊上有五道血痕,幸好伤得不深,只是划破点皮。就他刚才那哭天喊地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她很庆幸只是虚惊一场,训道:“叫你练功,你死活不练。看吧,到了今时今日连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你的头上了,你该!回去之后,你给我好好练功。”
“姐,练功很无聊的。”白术求放过,抓着花祭的手臂来回摇。
花祭抽回手臂,又训:“撒娇也没用。”
“师傅,其实白术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米小兜怯怯地招认。
花祭哂然一笑,道:“哟,学会舍身救人了?不错。这回你总算干了一回好事。”
白术心里那个委屈啊,什么叫‘总算干了一回好事’,说得他好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
师官觉得花祭和白术这姐弟俩甚是有趣,昨日刚吵完架,今日又斗嘴,他俩的这日子过得也太热闹了。
花祭敛去笑脸,脸上仅剩担忧。她向米小兜问道:“你伤到哪儿了?”
“白术都帮我挡了,我没有受伤。”
蓦地,白术瞥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便大声叫道:“姐,狸猫精。”
话音刚落,只见师官立即拔剑,他对着逃跑的身影就是一劈。
尽管狸猫精跟师官相隔甚远,但狸猫精还被师官凌厉的剑气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太惨了,白术都不忍看了。
裂谷其实是一个百尺宽的万丈深渊,两旁都是陡峭的石壁。谷里光秃秃一片,无边点生机。
师官曾听奄落说过,裂谷里住着一条神龙,神龙从不问世事,日日沉睡不醒,终年不见日月。他很好奇神龙长什么模样,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得一见。
花祭走到崖边上,冲着裂谷的谷底大喊:“熔蛟,你赶紧上来帮帮我。”
停声后,又等了片刻,未见谷底有任何动静,花祭又是一阵大吼:“老头儿!老头儿!”
霍然,整个裂谷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海,霎时火光冲天。
师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拉回裂谷边上的花祭,将其护在身旁。
火海中,一条金龙慢慢升腾而出。金龙,顾名思义,龙从头到尾都是金色的。
见到神龙,师官一边是惊喜,另一边又忍不住嫉妒。花祭的面子还真大,居然请得动神龙。
神龙化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腾于高空,又倏地落到白术的跟前,凶神恶煞地瞪着白术,喝道:“你叫我熔蛟的名号也就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但你叫我‘老头儿’,这我就不能忍了。你小子皮又痒了吧,又来找揍了!”
白术一连后退几步,申辩:“冤枉啊,我的好蛟爷。就算我吃了十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叫你老头啊。刚才,那是我姐叫的。”
“你姐也来了?她管我叫老头儿了?她想起我来了?也对,你俩一起到来,她肯定是想起来了。”说着,熔蛟就很是嫌弃地推开白术,在寻着花祭之后,他又风风火火地跑到花祭跟前,“丫头啊,你可终于想起我了。你忘记我的这三、四百年,我老伤心了。”
见到喜形于色的熔蛟,花祭要说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她看着眼前咋咋呼呼的熔蛟,心中无限感慨,纵使岁月已过千百万,他的心性一如既往的童真,真是名副其实的老顽童。
花祭忍不住就调侃:“哎哟,你伤心过度得肚子都胖圆了。”
“你这丫头的嘴皮子就损。”熔蛟即刻挺胸收腹。
师官看着熔蛟,觉得熔蛟很是眼熟,却又不记得他自己有见过熔蛟。
忽地,熔蛟眼角的余光瞟到花祭身旁的师官,熔蛟就指着师官对花祭嚷:“你怎么带他来了?”
师官纳闷了,他师官怎么就不能来了?这应该是他和熔蛟第一次见面,但听熔蛟那语气,好像是熔蛟跟他很相熟,这就奇了怪了。
“行了,这好歹是师官第一次来你这儿,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儿?”花祭道。
花祭是机敏,偏偏熔蛟不上道啊。
“师官?”熔蛟抬手一指左侧的米小兜,“原来这位小兄弟叫师官啊。”
那鬼机灵的熔蛟哪儿去了?花祭伸手遮眼,不忍再看。
反倒是白术赔着一脸的假笑,把熔蛟的手指转向师官,道:“这位大神才叫师官,他是六道宫元苍宫主的公子。”
“不……他……他……”熔蛟的脑子被绕晕了。
“师官这名字是挺好听的,挺霸气的,但你可不能当面议论他的名字如何啊,这可不礼貌。”还是白术机灵,他一说完就挡在熔蛟面前,对着熔蛟又是一番挤眉弄眼。
此刻,哪怕熔蛟反应再慢,也是明了了。熔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碍于这姐弟俩的神情古怪,他不好明着问,只好对着白术又是一通挤眉弄眼。
白术尽管明白熔蛟的意思,但他碍于师官在场,他便不敢回答,他对着熔蛟又是一番挤眉弄眼。
白术这挑挑眉的,眨眨眼的,又是翻翻白眼的,任熔蛟再聪明,也是看不懂了。
他俩这一来二去的挤眉弄眼,花祭是看不下去了,她推开白术,把米小兜拉到熔蛟面前,“你先看看我徒弟小兜的伤。”
“徒弟?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弟?”熔蛟十分讶异。
她说得那句话的重点是什么时候收的徒弟吗,熔蛟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她说话啊。花祭急了,“我刚才的那句话,我收徒弟,什么时候收的,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受伤了!你赶紧给他治!”
“蛟爷,我姐昨天应该是破了煞魔令的结界,她所受到的伤比小兜要严重千百倍,你先治她,再治小兜,来得及。”白术很不识趣地凑一脚。
她居然敢破煞魔令的结界!熔蛟惊得目瞪口呆。
“我的伤已经好了,小兜的伤势要紧。”
“姐,你昨天破煞魔令,那能是小伤?你能好得那么快?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呢。”
“煞魔令,那可不是小伤,赶紧让我瞧瞧。”回过神来的熔蛟不敢耽搁,急忙伸手去查看。
熔蛟的手在半道就被白术截住了,白术提醒道:“蛟爷,你诊的时候,力道轻点儿。你知道你的神力又多厉害,我姐是什么,你也清楚。总之一句话,别把我姐灼伤了。”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啰嗦。”
熔蛟诊的方式很特别,他握着花祭的手腕,放在耳边听着。
花祭任由他诊着。她知道,若不让他诊,他和白术都不会安心的。
熔蛟听了一会儿,察觉不到异样。他看了一眼师官,又想了片刻,便沁着头对白术说:“有‘他’在你姐身边,你姐什么伤是好不了的?你放心,她已经完全痊愈了。”
经熔蛟这么一说,白术恍然了。是啊,有他在她身边,她因煞魔令而受到的伤自然无忧。
在熔蛟听诊完之后,花祭欲将手收回,却反被熔蛟攥得更紧了。
“你自己的情况,你可清楚?”熔蛟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眼神中夹杂着惊恐。
较于熔蛟的惊恐,花祭就显得过于泰然了。她笑了笑,道:“我知道。”
花祭很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现在只需集齐封镯段。
她既然知道,竟然还能这般安之若素!熔蛟百感交集,“别怕,我们等你回来。”这话是熔蛟说给花祭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花祭淡然道:“我不想回来了。”
花祭的云淡风轻,在熔蛟听来却犹如平地的一声惊雷一般。
熔蛟惊愕不已,木然地转向白术,用眼神询问白术。
白术重重地点了点头。
熔蛟附在花祭的耳畔,低声斥道:“不准胡闹!”
花祭使劲抽回自己的手,道:“我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跟你细说,眼下最紧要的是小兜,他的脸被青魅的血溅到了。”
熔蛟定了定心神,试着挤出一张笑脸,但他知道此时自己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熔蛟解开蒙在米小兜脸上的布查看。
虽然米小兜的伤势严重,但于熔蛟来说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熔蛟将双掌覆到米小兜的脸上,然而他双掌的温度如熔铁般炽热,使得米小兜一度以为他自己就要被烧化了,但他最终还是撑住了。
在熔蛟的双掌离开米小兜之时,米小兜又恢复了俊朗的模样。
“小伙子,不错嘛,那么疼都能忍住不叫。青魅留在你体内的毒血已经被我清除,没有任何后患了。”熔蛟颇为欣赏米小兜。
米小兜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鞠躬道谢:“多谢蛟爷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米小兜的伤对熔蛟来说是一桩小事,于师官而言更是不在话下。至于师官为何不施以援手,熔蛟也能猜得出大概。
熔蛟阴阳怪气地道:“袖手旁观可不好,这小气的老毛病得改改了。”
白术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花祭则背过身去,虽然没有笑出声,但也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米小兜不知他俩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呆头呆脑地挠着头。
熔蛟的含沙射影,师官又怎会听不出来,他知道熔蛟那是冲着他来的。自从见到熔蛟,他就不曾说过一句话,然而熔蛟一而再,再而三地挤兑他。他还特意全程留意花祭和白术的言语、语气、神态,他以此可以确定他自己和他们三个一定是旧识。至于与他们的关系好坏,这就是一个谜了。不过从他们选择对他缄口不言来看,他与他们的相处得应该不是很融洽。可花祭能在他的怀里安然而睡,按理来说,他俩的关系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啊。
师官被自己前后矛盾的分析给绕晕了,不过他还看明白了一点,凡是知晓他们其中渊源的,都是站在花祭那一边的。想从他们嘴里套出真相,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主动道出实情。难道要套花祭的话?这可比从白术他们那儿着手还难啊。看来,他得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办了。
“师官师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尸棺,尸是尸体的尸,棺是棺材的棺。总之一句话,‘师官’这名字取得不吉利,也不知道元苍那老匹夫到底是怎么想的。”熔蛟喃喃自语。
师官听到了,气得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这下,花祭和白术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熔蛟转头又对花祭道:“笑什么笑,你的名字也好不到哪去。花祭花祭,乍一听还以为是季节的季呢。花季花季,多有诗情画意啊。为什么非得要祭奠的祭,你这是要祭奠谁啊?”
“祭奠的祭,多霸气!”花祭不服。
这回轮到师官看笑话了,他笑得是前仰后合。
“霸你个头!你这‘花祭’的名字取得太讳忌了。”
“说我干什么,名字又不是我自己取的,那是我爹给我取的。有本事,你现在找我死去的爹叫嚣去。当初我爹第一次带我来拜访你的时候,你怎么就没跟我爹掰扯掰扯我名字的事儿?这会子才跟我说,晚了。”
花祭说的是事实,熔蛟无以反驳。
记得无念第一次带花祭到裂谷来访时,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他当时惊诧无比,那还顾得上什么名字寓意啊。
有着亘古不变的宿命也就罢了,就连他俩名字的寓意都是那么相似,熔蛟徒叹奈何。
命运的纠缠又何止他俩,其实此时已有麻烦扑向花谷,花谷就要陷入灭顶之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