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件小心的收起来,她站起身来,腰间的布袋也跟着动了动,就像此刻她的心一样。紫萱的心底有些唏嘘,她没有想到行医秘籍居然是关于阿齐的出身秘密,而这个秘密,师傅竟守护了十余年。她的指尖有些颤抖,怀中收着的这一纸文书,稍不留神,可能会改变整个天下局势。
或许,阿齐当了皇帝,天下局势就不会如此了。可是她的情绪忽然黯淡下来,要改变战火纷飞的现在,天下必要易主,皇帝身旁的女人,也必须是显贵之人。而她..陆紫萱小心翼翼地将满腹复杂情愫收起,望着远处硝烟滚滚的河山,她的瞳孔黑的发亮,忽然一下明白师傅的苦心,她也做出了决定。
路上行人匆匆,隔个几里路,就能看见一具尸首,或是残失了胳膊,或是缺少了腿脚。紫萱的心情跟着越发沉重,自己的医术再高明,再能救活人,可也赶不上这一批又一批失去的难民速度。她一人之力,怎又挽救得了天下苍生。
连日赶路,紫萱不敢再路上稍作停留,女扮男装以后,她便朝着各个城县的小路,往挪耶赶进。也是如此,她看到了战争之下比比皆是的苦难,紫萱心里已经有些绷不住了,但是她不能倒下,那个东西她要交给阿齐,尽管这意味着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
皇宫庭院,依旧的金碧辉煌,红墙高瓦之余,却能看见乌云密布,一场风雨即将刮来。
正殿。
龙腾椅上的何信威,眉目尖锐,听着来人的报道,神情也愈发狠虐起来。
“小人一路跟着陆姑娘,发现她好像是一封信,具体内容小人不知,只是陆姑娘看后神情大变”黑衣暗卫,详细诉说自己的所见。
“陛下,此女绝不能留”旁听的女子忽然发声,那女子姿态雍容,语调轻稳,华贵之气通身。并非其他人,而是何信威的正妻,挪耶国的皇后,已逝世的皇舅亲自提拔上来的淑女千金,上官仪。
何信威眉头皱了皱,说了句“继续跟踪”便打发暗卫隐去。他手拳握紧,青筋尽现,十余年的往事一并浮现。
他一直以来都是父皇和母后的掌中之宝,从出生到登上太子之位,没有任何势力的阻挡,顺风顺水。然而就在父皇驾崩,母后病逝,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年,一切都变了。
何信威登基以后着手准备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皇舅何钼开刀,第一是歼灭自己最大的威胁,第二是震慑群臣立皇帝之威严。而这些是先皇所提点的,终究他还是不放心。
“皇舅此刻前来,不知所谓何事?”新皇登基刚刚结束,天色已晚,何信威更衣完准备去找太子妃用晚膳,皇舅何钼却在这个时候到访。他心自有不适,长者为大,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是他的计划被发现了?
“老臣有事启奏,恭请陛下屏退左右”何钼谦逊的作揖。
何信威盯着他看了良久,继而将左右宫人都屏退,接着示意他将话说下去。
然而何钼没有马上回应何信威,左右环视着正宫大殿,四根攀龙附凤的金柱支撑着殿堂,他的眼眸虎视眈眈,似要喷出火来。
惦念了十余年,忍辱负重了十余年,终于..终于“皇舅?”何信威的眼神微眯成一道缝,有些怀疑的看着何钼,不是他多想,而是何钼实在是毫不掩饰自己眼神里的狂喜和兴奋,而这些对于何信威来说,都是不该有的东西。
被何信威这么一喊,何钼回过神来,他却并没有打算绕圈子,直言道“信威,十四年了,我终于可以和你相认了!”说着,何钼老泪纵横,这是那眼泪,不知几分是给了这十余年的亲情,还有几分,是给了那熠熠生辉的龙椅。
何信威震惊的看着何钼,半天说不出来话来,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这才慢缓的问道“皇舅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百千种情绪在心口间绕了一圈,他直直的望着台下的老人,心中却隐约的泛着一股不安之意,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他并不着急解释,反倒是慢悠悠的踱步朝前,赤裸裸的盯着何信威身下的那张龙椅,毫不掩饰自己虎视眈眈的眼神,最终坐在离着何信威最近的一张椅子上,一气呵成,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你是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
何钼在台上的新皇要发飙之前,开始娓娓道来那个尘封了十四年的往事。
故事高潮迭起,却又不落俗套,何信威犹如一个旁观者一般,听着他口中的往事,一段长长的篇幅,无外乎“狸猫换太子”而已。
只是他根本不信。
“你可知欺君之罪,所犯为何?今日朕称你一声皇舅,就宽容至此,朕不知你为何要编造如此荒唐之言来陈述与朕,朕只当你酒醉人未醒,速速退下”何信威只觉得满目荒唐,何钼所言的每个字,都荒唐。
何钼早就料想到他会如此,于是用手锊了锊长长的胡须,轻声道“陛下大腿内侧,是否有一个蛟龙胎记?”
“有又如何,出入朕寝宫的女子百十位,皇舅你也是看着朕长大的,试问这蛟龙胎记宫中谁人不知?”何信威只觉得可笑,用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胎记来跟他纠缠出生,如何翻云覆雨。
老者叹了一口气,望着龙椅的眼神却依旧光亮,良久,道“你娘的大腿内侧,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那是南宫族群蛟龙部落的传统,此胎记代代相传,从不中断。这个是蛟龙部落内部的血缘认证,外来人也并不知道此事”。
何信威神色大变。
正殿内安静异常,只能听见风吹得门帘哗啦哗啦响的声音。
从那天以后,何钼摇身一变,成了扶持新帝入位的头号人物。他不但在龙椅旁开了位置专门听政,还经常不顾何钼的想法,召集大臣下达指令,操纵着整个挪耶国。
“陛下,此女恐怕会危及到挪耶国的根基,臣妾以为应当斩草并且除根,王明道”上官仪见何信威在出神,摇着他的臂弯说道。
“你管好后宫,不要参与前朝之事”何信威厌恶的推开上官仪的手,招呼左右侍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陛下,今日是中秋月圆之夜,按合规你要留宿朝凤阁”上官仪追着走了几步,朝着何信威的背影大喊道。
那人哪里会听从小小规矩,走的不留一点情面,很快隐没在偌大的皇宫庭院之下。上官仪站在台阶前,捏着房柱的手紧了紧,暗自伤神。
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个女人做皇后!
何信威烦躁异常,只留下了一个掌灯的宫女,一个人晃神的在宫苑走着,风吹得越来越大,天空暗的似乎要跌落来,宫女手中的灯烛还是被强风吹灭了。何信威晃了晃手摆,金边穿线的袖服跟着动了动,整个人一阵唏嘘,往事不要再提何信威当然不会被何钼操控,他只是表面上顺从以让他失去戒备心,背地里按照先皇所言,秘密扩展着自己的兵力。而越是做到后面,心就越冷。原来先皇早就知道他不是真太子,却一直缄默多年,从未提及。将死之时,才让他防备皇舅。
一开始,他只因为是先皇仁慈,可到了后面,才觉得可笑。哪里是仁慈,明明就是真太子已死,宫中无可继位之人,不得已才推他上位的。何信威想起了六年前母后失宠,先皇连续召集了二十位新妃于后宫,三年内夜夜笙歌,为此母后在自己耳边吹了三年的气言。二十位新妃,不就是为了生出一个皇子吗?只是老天不如人愿,六次怀孕五次流产,生下来还是一个小公主。
先皇盘算不了自己,只能盘算何信威了。留下一道密诏,让他和何钼互相仇杀。
“呵,从始至终,整个棋局都是你在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