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老爷的忧虑
集贤院内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前来传话,人进人出倒不像是在夜里。送饭菜的已经来过,倒是比房间里的大意要仔细多了,几荤几疏,味道也新鲜。四人填饱肚子,简单收拾了一番,云凌和江素眠坐在桌前书写拜帖,秋莲和木青玄已经跑到各自的床上呼呼睡去,四下里偶有门声吱呀,夹杂着那进出小院之人的低声话语。
第二日一早,果有一衣着考究之人进入集贤院,手里拿着一张小名册宣读名字,听人呼他为“兰管家”,才知是昨天那小厮所说之人。园内众人都屏住呼吸细听着,被点到的人脸上暗藏着激动,信心满满的样子跑回房内带出药具,到管家身后候着。名字点完,紧跟着有一群人围上去递交拜帖,管家身旁两位小厮,各托一个木盒,都是一会儿就被拜帖充满。江素眠挤过人群,将昨夜写好的拜帖也放进盒子,一张小小的帖子,不知能不能得到兰家家主的注意。
秋莲嫌恶的看了一眼赖在江素眠房中的秋淑瑶,拉着云凌也走进去。
从前几日兰管家来收名帖后,这几日院内再无兰家管事之人进出。兰家派人守着院门,院内的人出去不得,只能在院子里逛逛走走。不知何时进入院中的秋淑瑶,第一时间找到了江素眠的房间所在,连着两天都在里面赖着几个时辰不肯走,说什么和要和江公子交流医术,也是佩服她那般的不自知,惹得秋莲在她身上连洒了好几次痘痘粉,看她满脸痘痘还敢不敢出来乱跑。今天秋莲一出门又看到那秋小姐扭着腰来,连忙回屋叫了云凌,她可不能任凭秋淑瑶这样的来路不明之人坏了凌姐姐的大事。
秋淑瑶脸上戴着薄纱,露出来的额头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哭着声说:“前两天也没有去奇怪的地方,饮食上也是正常,不知怎的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想着也许是近日空气干燥,又新到兰家或有水土不服,便自己配了些药,昨日明明是好下去了,今天一早起来,没想到出了满脸的疹子,不敢去见外人,只能到江公子这来求公子帮忙诊治。”
江素眠尴尬的看向和秋莲喝茶的云凌,投了个求助的眼神,随即满脸遗憾的对着秋淑瑶:“秋姑娘,我已说过,我对医药确实一无所知,实在是无能为力。”
秋淑瑶眼睛眨巴眨巴,几颗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我这般样子若是给别人看到,以后就再无颜面出门了。”
“云姑娘和秋莲都是医者,你看,让她们给你看一下可好?”江素眠建议。
前两天来江素眠这,正眼都不看云凌秋莲的秋淑瑶,这会儿居然委屈巴巴的把脸转了过去,对秋莲说:“既然江公子如此说,那就劳烦姑娘了。”
秋莲从凳子上跳下来,站在秋淑瑶面前:“你把面纱揭开。”
秋淑瑶红着眼睛看了江素眠几眼,缓缓揭下面纱,秋莲站在她面前,一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半响才记得动作,竟是哈哈捧腹大笑起来。
本是坐在床上自个儿玩的木青玄,被这笑声吸引,远远的看了一眼,也忍不住笑出声。
江素眠努力皱着眉头,做出严肃的态度:“怎能如此无礼,快帮秋姑娘诊治才是。”
云凌走近秋淑瑶,只见她脸上凹凸不平,红亮的凸起群山般的一个接一个,最年轻有火气的少年儿郎也不会长出这般多的痘来。她担心的问秋淑瑶:“疼吗?”姣好的面容对女子而言有多么重要,云凌是知道的,更何况是那样自恃貌美的秋淑瑶。
“针尖扎着一般。”秋淑瑶用手遮挡面部,细声说。
云凌将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听了一下脉,宽慰秋淑瑶道:“已经没事了,你这是近日积了些肝火,无处泄发,故而从脸上现出来罢。熬些清热解毒的汤药就好了。”
秋淑瑶将面纱戴回脸上,哭着:“江公子,这清热的药,我昨日就喝过了,并无用。”
云凌对江素眠偷偷指了指秋莲,江素眠随即明白:“也许是药效慢了些。云姑娘有家传的良方,见效很快,你若是信任我们,不妨试试。”
秋淑瑶对着江素眠连声诉苦又道谢,把给她看病的云凌倒忘了个一干二净。
云凌将写好的药方交给秋莲,秋莲咬着嘴唇藏着笑,在那方子上又添减几位药材,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
秋淑瑶长痘一事,秋莲本是“罪魁祸首”。她从秋淑瑶第一回到江素眠房里赖着,就偷偷洒了一撮“痘痘粉”在她的茶水里,想让她第二天不敢出来乱跑。没想到秋淑瑶回去后自己觉得体热不适,然后熬了药喝,弄巧成拙把原本长几颗痘散发出来就好了的火气愣是压在体内,终于换来了一个大爆发,这才有了这满脸痘印。
看到秋莲添添减减,云凌忍不住心软,和秋莲耳语:“你别把人家欺负得太惨,这味药添进去,痘是好了,肚子又该疼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我配的‘痘痘粉’,只有这样治才最快最好。”秋莲把药方撕成两半,将云凌写的上半部分递给秋淑瑶,“你去配好这些药材,混在一起加三碗水熬一个时辰,然后盛半碗药汁带过来。剩下的,我们帮你准备。”
江素眠站起来:“秋姑娘,你脸上的伤耽搁不得,快去吧。”
秋淑瑶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泪眼婆娑的走出江素眠的房门。
木青玄一见她走出去,立刻下床关上房门,扯着秋莲的手:“你的‘痘痘粉’怎么做的,教给我。”
云凌轻轻拍了青玄一下:“你学那个做什么?”
“以后要是有谁欺负我,我就让他长满脸痘痘,丑到他不敢出门。”木青玄挺着小身板,嘴里嚼着果子蜜饯,吃东西说话两不耽误。
云凌和江素眠都笑起来。
到集贤院已是三天有余,期间虽有人管奉衣食,可凡是院中之人,皆不得私自外出,四人困在这院落中,纵是心急如焚,却又不好擅自行动。只有木青玄,时而说一两句逗人开心的话,解解烦闷。
“木青玄,昨天听说,兰家收到你们木家带来的一颗灵药,特别开心。据说药一用下,那病人就好了一半,你说说,你们木家的灵药到底是什么啊?”秋莲蹲坐在椅子上,问木青玄话。
“这我怎么知道。我木家向来以习武而称,什么时候也有灵丹妙药了?”木青玄撅着嘴。
“如果你们木家治好了兰家人的病,那可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要不然,我偷偷出去,给他们设个阻碍?”秋莲若有所思。
“病人久病在床,本就可怜,如果真能就此好转,那也是好事。我们的事,若别无他法,也只能报上族派表明来意了。”云凌拒绝。
“我们稍安勿躁。兰家并没有遣散这院中众人,可见这人是没有痊愈的,我们尚可等待。我们报上族派,点名来意,若被风雨楼的人探听到,届时恐有不必要的麻烦,耽误更多的时间。不到最后时刻,还是小心为上。”江素眠开口安抚。
如果没有风雨楼的纠缠不休,云隐族族长的身份,也就没必要遮掩了。云凌端出笔墨在桌上,正要铺展纸张,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喧闹声,人们脚步匆忙,呼声急切:“兰堡主来啦!”
屋内四人皆是一愣,惊讶不已,走到门口看询。不多时,果见一中年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集贤院。兰管家在一旁低着头垂手而立,兰家的小厮们也冷着脸默不作声,这严肃的气氛使集贤院里原本慌乱兴奋的声响也沉寂下来。
兰堡主站在院中,冷眼扫视围站在他面前的医者们,双目凌厉。众人被这眼神看得心底直发冷意,个个都低下了头。
兰堡主狠狠的甩了一下衣袖,显然是带着怒气。他本打算见着这些毫无用处却自称名医的医者们,定要厉声训斥,但看到他们低着头忐忑不安的样子,那一腔怒火又不知从何发起。怒叹几口气,只能作罢,就连木家带来的灵药都无能为力,他们又能出什么良方呢……兰堡主微蹙着眉头,道:“把他们都散了吧。”
兰管家稍稍抬头,有些迟疑:“堡主,我们能请到的医者都在这里了。”
“他们能力几何,你当知晓。”兰堡主转身。
那些站在院子里原本准备了满腹说辞的医者,此时听到堡主让他们散去的话,又想到他压着怒气的脸,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竟然沁出薄汗来。如果冒头自荐,却治不好病,而这兰堡主已在盛怒边缘,到时能不能全身而退将成问题。可是不做声的话,这好不容易进到兰家,万一那人的病在自己手上好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就错失了。
见兰堡主已经起步离开,云凌走出人群大声道:“堡主大人请留步,不才斗胆,想请堡主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虽无盛名,但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
听到有人在此时自荐,兰堡主些许惊讶,回过身来看到独站在院中的云凌,和正走向她身边的江素眠等,蹙眉不语。这位女子灵气逼人,可身上衣着却普通至极,寻常人家绝不可能育出这般灵气。
兰堡主道:“姑娘可想过,若你失败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