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贬下界了。
宛若晴天霹雳,我僵在原地,风刮在我脸上生疼生疼的,空荡荡的魔音谷一阵阵回旋着魔音姑娘悦耳的歌喉,于我而言,此刻是说不出的刺耳。
“不知是何人所言,说天子包庇魔界魔君,二者不顾天理私通情谊,于瑶池会上相面,昭光帝大怒,贬他下界受尽轮回之苦,尝尽生老病死疾苦哀乐整整三世,玉磬公主百般求昭光帝,却无终而返。”
峫韵的声音低沉的回旋在我耳畔,我望着偌大人世,仿佛知道今日为何不一样了,因为茫茫人海人便有着我将要寻之人。我早不该出界去看什么仙界大会,不该推翻花坛,不该让他替我解围,不该倾心于他,如今,事已至此,我虽无力回天却也绝不无所事事,我既要报他恩情,便要寻他于茫茫人潮,即便倾付一切。事实上,只有我自己清楚,这无关乎恩情,无关乎其他,只因我欢喜他罢了。
数千年来,我不曾动过真情,我以为我本是无心之人,那时,我自是不知道原来一旦动情便是生生痴狂。
有点点雪色从我眼前缓缓飘下,轻轻扬扬的撒向人间,我若记得不错,这便是人间第六百五十一场雪。
冶婆,你可知道,我一直很孤独……
……
时日不久,天上大乱,一场腥风血雨朝仙界扑来,魔仙两界万年来一触即破的膜终究被捅破,一战而过,人间数日连下血雨,洪涝泛滥,人界弥漫着惶恐不安气息,这一战也令凡人终生难忘,魔仙两界两败俱伤并由此断绝交往。
我也因此受到重创,日日调息之下伤势才恢复七八分,此刻人间已然过了十载有余。
“你想去哪?”
不知何时冶婆站在我身后,沉声问道。
她从不会来到魔音谷,因为魔音谷是唯一一个可以出界的地方,也是魔界唯一一个可以看到人间的地方,她不喜人间,哪怕是见到它。
“不知。”我心中一片茫然,世间之大,他如今不过区区凡人,我又从何而寻。
冶婆轻轻一叹,“你当真要下界寻他?”
我并未回答,背对着冶婆望着世间若有所思。
冶婆见我如此也着实是少见,想到我此番必然是铁了心,一句轻安便转身离去。
我欠他的是命,若那时他揭穿我,我一人定逃不出仙界,所以此番,我要寻他,寻他报救命之恩。
他被罚在世间受苦三世,而我也不知道我这一寻便找了整整两世,途中看尽人世间的生死离别疾苦磨难,直到第三世我才寻到他,默默守了他二十载。
十月腊冬,翠竹交错间有抹粉色隐匿于蒙蒙薄雾之中,雾中看花并非真切,少年指捻一片竹叶,身形微移,翠叶便化为利刃疾驰而去,未有料想的痛呼,只传来一阵稀疏脚步声,少年寻声看去,目光冷冽若冰。
只见得从雾中走出一位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盈盈轻笑,白皙的玉手轻轻捻着少年射出的翠叶,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宛若上等温玉,声音似三月春风相拂,若七旬炎夏冰泉,“原来,这一世你在这儿。”
少年眉头微蹙,一双狭长的桃花眸危险的眯起,“你是谁?”
我仍是笑,手上把玩着那一片翠叶,“你长得和我起初见到你时的样子无差许多,只是你的性子好像变了。”
他扬手将剑负于身后,对我的态度却起了许些兴趣,“鲜少有人能够接住本王的招数,直到今日,你是第一人。你可是新进的侍女?”
“正是。”
他走上前,凑近了细细瞧着我,“方才听你一言,若不是我们之前见过?”
“当然见过,不仅见过,你还救过我,你自然不会记得,我替你记得便好。”
闻言他放声大笑起来,好像看到十分好笑的事情,“你这丫头倒是有意思的紧,拉起关系来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
我心中懊恼,便要与他着急起来,“你说我拉关系?!我说的真真是大实话啊。”
他轻笑一声,转身拿起石桌上的白帕子细细擦拭着剑身,寒光凛凛,冷光映照在他清俊的脸上说不出的凛冽,“你一身武艺是谁教的?”
“啊?是……是我姑姑。”我心中极力搜寻着合适人选,“她,她叫冶娘子。”
“冶娘子。”他轻声念道,思索一会儿才轻声道,“教出如此之好的徒弟却未在江湖上留下只影片字,倒也是少见,留你在王府做丫鬟倒是屈才了。”说话间,他放下剑,转身看着我,带着些探索的意味。
“本王希望你今后句句实话,即日起,你便跟着我吧。”
我一阵欣喜,不知做何动作以表心情,“我定好好报答你,为你赴汤蹈火都行!”
他不由轻笑,拿剑就走,“你这丫头,才不过一面就讲什么赴汤蹈火。”
“我是认真的,我是你救的,自然要报答,你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努力地与他说道,以示自己的心意。
他身形一顿,我不留神的撞在他结实的肩上,未痛呼出声便见他转过身来。
“你说,本王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他双眸含笑,一双带深水的桃花眸仿佛要将我吸进去。
“恩。”
“若叫你帮本王杀人呢?”他戏谑道,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趣的瞧着我。
“好。”
他微楞,未料到此番回答,复而又笑道:“若叫你助本王弑君篡位呢?”
“好。”
他面色微变,“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