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妖为什么一直在王府,且出入自由。
我将一颗石子投入池塘中,寒冰乍破声飘荡在干冷的空气中,“或者你应该离梵禅远点。”
他挑挑眉,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或者这句话本是我警告你的。”
我转头看他一眼,轻笑一声,续而沿着池塘边走,“我觉得你混入王府时间够长了,可以回你到你的世界了。”
“这句话同样应该是我告诉你的。”
我微微蹙眉,转过身,不料他离我极近,恰触碰他胸膛时我连连退后几步,方才嗔道:“你这妖,我明明好心提醒你,你怎的与我唱反调!”
他不怒反笑,伸手捏捏我的脸,被我一掌打开,“你怎不问我姓名?”
“我问这作甚!”我撇开头,将视线转向薄冰倾覆的池面。
“我若离开,人间必乱。”
他顺手折下池边一剪红梅,拿至鼻前轻嗅,如此普通动作,于他身上却是无尽风情。
我轻嗤一声,转身便走。才走几步,身后便多了个脚步声,却不似他的脚步声。
只听那个人的嗓音低沉恭敬的传过来,“皇上,该起驾了。”
皇上!
慕容朗?他出现在这儿原来是亲自来接他妃子回宫的。
我猛然一怔,迅速转过头盯着他。
却见的他只轻轻一笑,将手中红梅递给侍从,一双勾人的眸子含笑直直看着我,“推到明日罢,记得转告妗爱妃。”
原来,他就是中母蛊的人!
那日梵禅与苏裕的对话,我虽身在门外树上,可内功深厚,听清楚它于我而言并非难事。
“你把慕容朗怎么样了!”
我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衣领厉声质问。
他轻笑一声,将我的手拨开,“急什么。不过区区凡人罢了,估计现在尸骨早被虫蚁噬尽了吧。”
“你幻化做他的模样,坐上皇位处处刁难苏裕,你当真是一个无名小妖?”
他耸耸肩,不作答。
“你到底是谁!”
我早料到他身份不同,却不曾想到他居然幻化出皇上的模样。
“在此百年前妖君曾从你心腹冶婆手中救出一名男子,你可知?”
我微微一愣,蹙眉看着他。
那时我救出冶婆,传授她武艺法术,她误入魔道后去寻到那名曾负她害她的男子,可并未杀成,后事我也从未过问,原来是被妖君救了去。只是,刺杀这件事情冶婆未有声张,知道之人不过我她二人,加上妖君与那名男子,不过四人罢。
我轻笑一声,心下猜疑,不多信他,便打趣道:“莫非是你救的人不成?”
他理一理衣衫,朝我有模有样的鞠上一躬,作出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正是鄙人。”
如此说来,他居然是妖王!见他那笑的百般无害温柔的脸,我使劲按捺住想揍他的冲动,转过头深吸一口气。
“我救了慕容尉烨,慕容家族欠我一条命,这恩情我不过迟了百年拿回来罢了。”
他引我上亭中,方才款款落座,替自己斟了杯热茶。
“你救的那人呢?”
他轻抿一口茶,听我道来,思索一番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你说他呀,唔……估计现在在梵禅房中了。”
我霎时大惊,狠狠瞪他一眼,便朝梵禅处奔去。
他是中母蛊之人,世间却只有梵禅可解此蛊,他想操控苏裕便要紧紧抓住他软肋,怎么可能让梵禅轻易制出解药,若梵禅死,除非世间尚有解药,否则此蛊无解。
我要苏裕脱离他的掌控,便要解俞妗身上的蛊,我清楚的很我帮助的不是俞妗,而是苏裕。
当我火急火燎的赶到右厢房时,一切却看似无恙,只是雪地上多了许些斑驳红色,被大雪草草掩去,可依旧被我看了出来。
我推开雕花木门,吱呀一声中阳光随即充盈了整个房间,设施摆放齐全整齐,房内打扫的一尘不染,紫砂观音炉徐徐吞吐出袅袅檀香,似一纬轻纱浮荡在典雅的室内。
正欲朝深处走去,却听得侧房内传出沉闷木鱼声,我撩开湘绣双凤挂帘,木鱼声在耳畔又大了几分,待转过青花瓷板插屏,赫然见得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披袈裟,跪坐于金丝软垫闭眸轻念佛经,干枯的手一只缓缓有规律的敲打着木鱼,一只形掌搁置唇前。
若我猜的不错,他便是梵禅。
魔与佛道不相和,志不同谋,若他不坏我事,我与他便井水不犯河水。
见他无事,我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便欲转身离去。
“酒内穿肠过,佛主心中游,施主可否听老僧一柱清心咒?听完自然心清。”
他突地开口,眸子一片清明却依旧看着木鱼,眼角深刻的纹理饱含沧桑。
“和尚,我心中既无佛,且恨佛,你的清心咒,我可听不来。”
我拂了拂袖,转身便要走。
“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若不断淫,必落魔道。”
他不顾我意,依旧缓缓道来。
我脚步微微一顿,即转过身靠在漆红柱上看着他,似笑非笑讥讽道;“我本为魔,如何断念?和尚,你若找人念咒,那如今你可找错了人。”
“人在爱欲中独生独死,独来独往。苦乐自当,无有代者。你与他道不相和,逆道而行,则五雷轰顶。施主,适时回头,方有生机。”
闻言,引得我一阵大笑,我饱有趣味的看着他,随即神色渐渐冷下,“哈哈哈,可笑!如今这六界孰能是我对手,还不是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天道?我何曾放入眼中?”
我甩袖而去,撩开挂帘的一刹那手顿了顿,微撇过头补充道:“和尚,你可少操劳我的事,自己好生珍重!”
帘子落下,玉珠相碰,清脆悦耳的声响飘荡在房内。老者敲木鱼的手顿住,闭了闭眼,轻叹一口气。
“待觉了道,便犹梦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