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爷,这位可是柳兄?”四爷先开口问道。
“正是,”见到四爷,二人都站定了。
“我刚才在制坯坊看到柳兄制作的坯子,真是高手打造,于是特赶来认识,以后也好跟着柳兄学点见识。”四爷说道。
“不敢当”,柳永谦虚道,
“这位是京城汤家的四爷汤子冬,汤家制作的鸳鸯转香壶是朝廷御供,四爷在这一行也是专家高手,好,你们二人有甚交谈就请移步会客厅,我先不奉陪了。”伍爷自行忙去,四爷和那柳永就一起又到制坯坊,对制坯的种种探讨交流,相谈甚欢。
时间悠忽而过,一晃又是五日。
这天伍爷和汤家二兄弟正在会客厅商谈,忽见那开门老者带领一位老妇人走上前来,二爷眼疾,细眼一瞧竟是那日所见的藏石思子的母亲。老妇人怀中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她一眼也瞧见了坐在伍爷旁边的汤子夏。
老妇人开了口:“这位爷,我今天来,就是想把这块石头交给您,我年纪大了,照顾自己都成问题了,我也照顾不好这块石头了,上次听说您可以将这块石头派上大用场,要是这样,我儿子死的也有意义了。我在心里记着他就好,这块石头,您就拿去吧。”老妇人走上前,汤子夏赶忙站起来,伸手接住了那块用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石头。
他将布打开,只见一块体形并不大,但玲珑有致的石头,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一块得以凝聚天地日月精华、含风霜雨露之甘的石头之宝。这样的石头,制作出鸳鸯转香壶,才是天造地设,绝世无双。“谢谢您老人家,”二爷说着,抬眼示意了一下四爷。
不一会儿,四爷将那取来的300两银子,交给二爷,二爷将银子亲手交到老妇人手中。老妇自是千分感谢着,走了出来。
正当众人都在为汤二爷得着这块奇石而交相称好时,第二日,忽然传来那送石过来的老妇人葬身火海的不幸消息。纵火歹徒已被抓,招供说是贪图老妇人的几百两银子而铤而走险谋财害命。
汤子夏听说此,心中一阵阵难过。他后悔道:“或许本不该要了她的石头。粗茶淡饭反倒平安,区区几百两银子反倒给她带来灾祸。”歉疚之心,无以言说。二爷又拿出一包银子来,交给伍家老者,麻烦他找人妥善安排了老妇人的后事,算是报了歉疚之心。伍家看门老者答应了,立即找人去办。
石头采集的差不多了,汤家一行人也要准备回去了。
离别这天,伍爷设宴款待,并叫上家中几个能歌善舞的女孩子趁曲翩翩起舞,并安排倒酒给汤家兄弟。杯盏交错,莺歌燕舞,美人明眸盼矣。二爷汤子夏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四爷有所把持,只喝了二杯就打住了。见二爷尽兴,跳舞的女孩子当中领舞的那个,走上前来,拿起酒壶,要给二爷斟满。
二爷醉眼朦胧,只见前面有位粉面佳人,冰肤凝脂,双目含笑,一双酥手正拿着酒壶,那清澈甘泉,缓缓流入那青花瓷酒杯中。
二爷在看她,那女孩竟然也在看他,瞧见二爷打眼往死里瞧她,她不好意思起来,收回自己的目光,手一打紧,又倒了许多酒下去,早已满满的酒杯里就溢出酒来,溅到了二爷身上。
伍爷早已瞧见了这一幕。见那酒水洒了二爷一身,就佯装怒道:“你是怎么倒酒的?还不赶快给二爷赔个不是。”
“别别,我的错,怪不了她。”二爷反倒比她还紧张。
只见女孩又拎起酒壶,拿来另外一个青花杯子,满满的斟满了,仰头一饮而尽。二爷不由得击掌叹道:“姑娘海量。”伍爷没再发话,姑娘从酒席上自行退了下去。但二爷的眼睛,从那一刻起,却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姑娘自己也感觉到了,有双热切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她没敢再肆意去瞧,忍耐不住时,抬眼看去,总能遇见一双同样热烈的眼睛。
曲终人散,酒宴结束,姑娘和众人散去,二爷汤子夏的心,忽然空落落的。望着那背影,恨不得立即跟了她去。
但他不能。
临别当口,柳永走过来,单独和四爷汤子冬说着话,通过这些时日,二人因为志同道合亦然已成为朋友。柳永对四爷,也更多了一份信任。
“这一别,或许又要一年。四爷是个厚道人,我有个珍藏多年不与外人讲的内心事,想要麻烦四爷。”柳永开口道。
“请讲。”四爷说道,
“我父母因为一场瘟疫,双双离去,5岁起我和3岁的妹妹相依为命,为活命走到这泗春城来,有天我去给她找吃的,让她做在一个地方等我回来,等我把吃的找回来却再也寻她不着,这一别就是几十年。如今我已经寻遍了这泗春城,全然没有踪迹,也不知她是生是死。”说着,柳永眼角泛红。
“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柳兄您尽可请讲。”四爷说道。
“不管怎样,我心中是认定她是活在这个世上,所以麻烦四爷在京城帮我留意,看看有无她的下落。”柳永说道。
“她叫什么?有何特征?想你们分开时她才3岁,多半全然不记得小时候的样子和情景了。”“是的,我怕的就是这点,她也许甚至都不记得她还有一个哥哥,”柳永说道:“她叫柳双,其它特征不好相认,我中依稀记得,她右侧屁股上有朵梅花斑,想来这就是她最明显的特征了。”
“这个..........我尽力打听。”四爷说道。
“谢谢四爷,”二人互道离别。
当马车载着一行人离开伍家,离开这泗春城时,二爷在送别的人群中,没有瞧见那位为他斟酒的姑娘,她只是伍家的一个舞女呀,还远没有地位到这个程度来为一位尊贵的客人送别,但此时此刻,汤子夏多想再多看她一眼。
他的心已尘封多年,却因为这个姑娘,而内心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梳理,二爷却任由这种思绪疯长,不想剪,不想理,只想让它在心中如疯草般生长。
马车响起,伍家高高的宅院在后望的视线里渐渐模糊,汤二爷的心,仍旧没有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里回转过来。
老二和老四去泗春采石后,汤家就开始为开春制作鸳鸯转香壶事忙于筹备,那工艺上的各道环节自是要提前打点好,因了鸳鸯转香壶要特供宫廷,因此每年都要在那几道特别的工序上安排做事认真细致、出来的活漂亮的伙计来提前练习,因为做壶的石头,都是上好的石头,是汤家每年不惜重金采购而来,没有给那些各个程序上的人试错的机会和成本。
所以现在,汤家挑选出负责各道工序上的伙计,已经拿平时制作陶瓷的石头率先练习了起来,来不得半点的虚假和马虎,汤老爷时不时会到制作工坊来,察看他们的出品怎么样,有没有长进。
而他自己,自是不敢懈怠。人人都知道汤家鸳鸯转香壶,只有汤老爷一个人能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因为这传奇至宝,没有最后那至关一道,断然是缺乏了它传奇的根本,没有汤老爷把关的那最后一道,鸳鸯转香壶和普通的酒杯,丝毫没有差别。沦落为普通瓷器酒具,那也便没有了鸳鸯转香壶之名声,也便没有了汤家之名声。没有了这把壶,便没有了汤家的核心竞争力。
所以汤老爷,即便年岁渐长,行动迟缓,但他每日还是花费大量时间,来温故那最后一道工序,虽然这道工序他做了18年,早已烂熟于心,但他不敢懈怠,怀着深深的敬畏之心,每次都像第一次做,第一次完成那样,充满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