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儿,你要离开吗?”
不知何时,青渊已负手立于原来花锲所坐的冰崖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此时背对着他的花锲,清冷的问道。
护卫们立即面向青渊,手伫着冰枪恭敬的半跪而下:“冰皇。”
“……”花锲抿唇,冰剑被她随手扔伫于一旁的雪地,继而拔起那把覆满冰霜的墨蓝色长剑,继续背对着他,目光黯然的望着前方。
“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其实,只是厌恶了这个只有冰雪的地方。
厌恶了这个夺了青渊自由的地方……
他不能做很多事,才有了弥补他遗憾的花锲。
也许是他们命运有所牵连的关系,他能猜到花锲的想法。
“去吧,”他忽而出现在花锲的身后,右手轻按在她头上,声音有些许的柔和说:“记得回来就好。”不然,他会孤独。
花锲咬牙,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好。”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不容易下定了离开的决心……你不知道我最不想离开的人就是你吗。
最不想停留的地方却有她最喜爱的人。
……
花锲离开了冰域,开始去实现她对空征的承诺——将他带到他的主人身边。在空征的身形消散,化为剑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属于空征的记忆。
他的记忆里,目光始终都只停留在同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很喜欢笑,尽管每次他都会走在那个人的身后,但那个人却也总是故意放慢脚步,而后突然后退,错开身与他并肩,对着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他扬唇一笑:“阿征,你走得好慢啊”。
空征记忆里的那个人与空征对那个人的感情,让花锲想起了以前只有她自己与青渊在冰域里的日子。曾经的她也与空征记忆里的那个人有许多相似之处。那个人名为空澜。
因为这份相似,让她下定了帮空征完成心愿的决心。
她踏遍千山万水,只为寻找那一处空征最后见到空澜的地方。
那是一个完全被血河骨山所覆盖的“地狱”。
空澜在纷乱的战场中强行将空征封回了剑里,而后运用法力把剑奋力向战场外抛去……
朝她涌来的妖魔渐渐将她淹没,她望着剑飞离的轨迹悲悯一笑,张了张嘴,明明满是不舍,最后却说出了一句相反的话:“……不要回来。”
……
花锲踩着森森白骨,顺着血河走进了这片仿似地狱的地方。
空征挣脱空澜将他封锁在剑里的限制后,这一切已过去几近七百年,空征记忆里的伊人也早已化作枯骨,而这茫茫白骨之森,花锲又如何去找寻他的主人……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都陪在她身边……无论生死……”
空征的那句话一直在花锲的脑海中回响。
她也想一直都陪在青渊身边,无论是在哪里。
“帮空征找到空澜后,就回去吧……”
空征是剑灵,剑未断灵未散便不会死。只不过花锲的那一剑对空征的灵造成了极大的创伤,不休养个几千几百年,或许他永远也化不出人形。
若是由护卫队来处决空征,最后护卫队也定然会将剑给折断……
花锲走到战场中心时,看见了一座被血海骨山所包围住的宏伟宫殿。宫殿的城门与城墙处都守满了长相怪异丑陋的妖魔,那便是被称为魔界魔宫的地方。
花锲手中捧着的墨蓝色长剑忽然飞离她的手心,飞入了魔宫大殿中央的血池里……
“彭——”
血池翻起的浪花惊醒了大殿内的现任魔神……
从此,那任魔神持着一把墨色长剑所向披靡,直到他不幸的去找了风云溪他们的麻烦后结束。
之后那把剑被颜且殇所执,再后来流岚乱又用它来自伤,以求让风云溪他们成功全部逃脱,最后被流岚乱扔进了血河骨山里……
八天后,天界被毁,天河决堤,天河水泛滥将下界淹没,魔宫因有结界守护的缘故而得以保存,但堆积在魔宫外的血河骨山却已不知随天河水冲散到了何方……
花锲在剑自动飞脱出手的那一天便回头走回了冰域。她回到冰域里的那一天,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见她时刻都在想念的那个人,而是进入冰域中心的地下冰宫,拿走圣物无象轮回镜。当然,她知道青渊是由圣物的灵气滋养了万年的冰魄而化生的,所以,这片冰域里的异样都逃不过青渊的察觉。
……
无象轮回镜脱离原位,失去了圣物维系的冰域坍塌了……
“锲儿——!”
地下冰宫破碎,断裂的冰穹顶带着锋利的冰锥一块块的往下砸。青渊赶到冰宫里时,花锲正左手抱着一面冰镜,右手执冰剑与护卫首领死拼。
一块巨大的冰块从两人头顶落下,他们皆停止打斗,翻身后退。
“咚——!”
“咔嚓、咔、咔——”
冰地板上的裂纹向四周蔓延,渐渐汇聚编织成网。
“呵呵,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花锲的语气笑着,却满脸讽刺。
曾经一直拿她没有办法的护卫首领如今竟能与她打成平手,终究是以前的她太天真。
花锲转头去看青渊,这次却再也无法对他露出哪怕一丝的笑。那个她一直都在想念的人就在她眼前……她的双眸氤氲一片。
这次他们是敌人啊。
“锲儿,你干什么!快把圣物放回去!”青渊有些愕然的盯着花锲手中的冰镜,厉声喊道:“不然冰域会消失的!”
“不,这次我不会听你的。”花锲摇头。她一直想怎么做已经很久、很久了……会消失又如何?总比没有自我的继续活下去强太多太多了。
冰块与冰雪在他们之间不断的落下,阻碍了他们的视线。这百米的距离,是如此远。
“我不管你是什么,因为什么而生,不管你是谁,又因为什么而活。我只想你能做你自己,仅此而已。”花锲抬起剑指着正向她靠近的护卫首领,转回头一步步后退。“空征是剑灵,尚且能拥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自由,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你为什么就不可以?!”
“……”青渊沉默了片刻,等他抬头再看花锲时,大惊:“小心!”
护卫首领趁着一块冰块落下遮挡住花锲视线的时刻,猛然挥枪冲上前……
“锲儿——!”
青渊目眦欲裂,身形一动便移动到了花锲身旁,而他原来所站的地方还残留着他的虚影。百米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息之间便能到达的距离。他回身,长腿一抬,将冰块向护卫首领踢去。冰块被他踢碎,碎冰又将猝不及防的护卫首领给砸退了好几步。
护卫首领:“……”
青渊又在之后夺回无象轮回镜,并把它放回原来的冰台上。
……
破碎的冰域与第二日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花锲因盗无象轮回镜而被罚散去一身修为后逐出冰域……
青渊半跪着用双手将因失去法力而变回冰花苞的花锲托起,然后注视着她,站起,往东走去。
“我已经不是这里唯一的冰灵,以后,这里也不再是我说了算。但不变的还是我不能离开这,所以,锲儿,离开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若是来日想起我了……”他顿了顿,扬唇悲悯一笑:“记得回来,因为,我会孤独。”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如此多的话,但也是最后一次。
无象轮回镜虽归回原位,冰域也变回原样,但因青渊的失职,无象轮回镜赋予了护卫队与青渊相等的地位……
也就是说,护卫队不再听命于青渊,也不用再守护青渊,冰域更没有了冰皇。
至此三千年后——
一名绿衣少女误入冰域的那一刻,青渊便出现在她面前,覆着冰霜的冷峻面庞有着些许难以抑制的惊讶与欣喜,他一探性的喊道:“锲儿?”
空锲见到来人后原本面无神情的小脸一怔:“你认识我?”为什么会有种熟悉感?为什么心口忽然感觉怪怪的?
“……你不记得我了?”青渊剑眉皱起,眼前少女的模样与遥远记忆中的人是那么相似,相似到连气息都如此一致。三千年,或许,忘记便是对她最好的结果。可她就算忘记,也还是回来了。
他自嘲的轻笑摇头:“是在下认错人了,她名为花锲,姑娘应该不是她。”
“我姓空,名锲。”空锲这才收回惑色,点头答道:“的确不是阁下口中的‘锲儿’。”为什么会有种失落感?
后来,冰域护卫队便出现,齐齐抓着冰枪二话不说就朝空锲冲去。
青渊拉起空锲的手就开始逃……
他们躲避期间,大致了解到了彼此的身份。
空锲为寻姐姐空灵而离开空之一族,最后走到了冰域。
青渊为负责守护圣物的守护者。
“把这个披上吧。”
青渊看着空锲只着着件绿裳的单薄身子,挥手念诀将她衣上的霜雪拂去,而后变出一件与冰雪同色的雪绒袄给她披上:“运法抵御寒冷太耗法力,况且绿色在雪地里也太显眼。”以前的花锲生于冰域,自然不畏寒冷,但现在的她呢?虽然不知道过去的三千年里她经历了什么,但三千年前被散去一身修为的花锲离开冰域,也就意味着她可能再也不是那个不懂寒冷为何物的少女了。
青渊的这些举动既让空锲不解又让她有些莫名的……感动?
她面上一红,又慌忙摇头意图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甩掉,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青渊将空锲的异样尽收眼底,如冰的冰蓝色双眸眸底含着笑道:“因为你和她很像。”
“她?”空锲一惊,“花锲吗?”又神色黯了下来:“她是你的什么人?看起来你很在意她。”
谈到花锲时,青渊清浅的笑里总会多一分柔和:“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空锲:“……”黯然神伤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