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就擒的伪满坦克兵一共四人,分别是坦克驾驶员赵本仁生,装填手沈奉柳志,车长宋公卿木,炮长李下多志。清一色取得是日本名字,姓倒还都是中国性。就像是挂着羊头卖着的却是狗肉。
“饶命啊长官!”驾驶员赵本仁生扑嗵跪地求饶。
以刘孑生的脾气,四个俘虏一人一粒花生米,走去见阎王爷算了。不,花生米太精贵了。一人一颗花生米反倒便宜他们了,一人一刀削了吃饭的家伙就算了。见那姓赵的见面就磕起头来,恨就到了极点。
“赵本人生,这名字取得好啊,”刘孑生锉着牙冷笑着说,状若吃人,“人生?老子怎么没看出来呢,你是人生的呢!怎么怎么怎么看,你不是人生的呢。人头猪脑,人头猪身,也算人生,是人跟猪杂交的吧?老子反正是没看出来,你哪点象是人生的。至于饶不饶你一命,说实话,老子真想饶了你,只是这,”说着刘孑生把背上的大刀抽出来了,看宝丹贝一样看了又看,掂了又掂,这才说,“就是它小老子不答应,不但不答应,老子跟你说,它小老子刚才跟老子说了,你们四个加起来,头都不够它过隐的,你看这怎搞?老子是听我家小老子的,还是听你这个汉奸卖国贼的呢?”刘孑生阴不阴阳不阳地坏笑着问。一副商量的口吻,貌似脾气很好似地。
到了炮长李下多志这边,看他立而不跪,刘孑生也管不了什么《日内瓦公约》不《日内瓦公约》了,一个扫蹚腿过去,扫得对方一个趔趄,可就是不跪。
“狗操的东西,给老子跪下,”刘孑生气坏了,大吼一声,一腿踢向对方的膝盖骨。这要是让他迎面踢上,对方的十字韧带肯定是断了。以那时的医疗条件,想站起来,只有等到来世。
刘孑生以为他会躲,一脚踢出去,就当被对方躲过了,所以这一脚踢了半空里便收了些势,把所有的力气都留在接下去的一脚,没想到对方躲都没躲,生生地受了刘孑生那一脚。耳畔就听得一声脆响,李下多志身子侧了侧,还是站稳了。前一脚没有落空,那积蓄所有力气的第二脚反而不好下了,刘孑生有些发怔地看了对方一眼,多少觉得对方与众不同,并不若一般的俘虏那般贪生怕死。是个硬汉子。
这要是换作在川内,军阀混战时期。他也许就要立马拉对方入伙,以为知己了。可是现在,对方不仅仅只有一个俘虏身份,更重要的是,他是汉奸。汉奸中有了这种人,刘孑生的感觉就不免怪怪的起来。也就忍了,不再逼着对方跪下。改作言辞羞辱,“看你倒象个人,可惜生了副猪脑子,认贼做父,投靠日本人,调转枪口打自己人。”
“你也不用羞辱我!我也知道我们这么做,你们这些没当过亡国奴的人理解不了。也没打算让你们理解,实际。要杀要剐随意好了。”
“要杀要剐随意?嘿,以为老子会留着你煨汤哦?你想得美哦。老子想不通的是,你狗日的,既然这么横,这么够种,你怎么不跟你干老子学学破腹自杀呢,干吗投降呢?”刘孑生冷笑着讽刺道。
“哼!”那汉奸鼻子头里一哼,“自不自杀关你屁事,我李某人要不是看在某些实际比猪还蠢,实在看不下去才出来指点迷津,我李某人才不会投降呢?蠢的要死的家伙,看看头顶上吧,盯着你们盯半天了!”
这时,戴传薪刚好处理完小六子的后事赶过来,一听与刘孑生他们同时把头仰起来朝天上看,就看天空之上,一只方方的仿佛藤条做的篮子悬浮在阳光万道的空中,篮子上方一只比篮子要大出好多倍的球状物同样浮在空中。球体与篮子中间用什么东西吊着扯着。在风的吹拂下,那球体带着篮子轻微地晃动着。就在他们朝天上望去的同时,一双发亮的贼眼也正朝他们俯视过来。双方都吃了一惊。天上那家伙一发现他们在看他,倏地把头缩了回去。与另一同伙,疯狂地向远方打起旗语来。
刘孑生与戴传薪一看什么都明白了。拔出手枪来朝天就射。“不要浪费子弹了!你们是打不到的,一老一实滚到地壕里躲起来吧,炮弹马上就要飞过来了。”这下换作李下多志以一副讽刺的口吻对他们说。
“炮弹落下来之前,老子先崩了你!”刘孑生把枪口冲着李下多志,发起狠来。
“不麻烦你了,长官,炮弹马上就要到头顶上了,你们看不出来,我们是一清二楚的。你们还是赶紧滚吧,再不滚的话,马上就要死无全尸了。那样小老婆也没得抱了,家里的老母也要哭断气了。滚吧,最后奉劝你们一句。再不滚,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了。”李下多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言冷语听得刺耳极了。
刘孑生被他气得,就是不服那口气,杵在那里。戴传薪则因为有小六子的前车之鉴,眼睛一眨,几个人一哄而上架着刘孑生就往战壕里去。
因为先前遭遇飞机炸弹以及炮击,不得已,两位团长一商量又在战壕边上挖了个临时指挥所。指挥所离地三米,方方三十六个平米。高就不那么讲究了。半人多高,一米六的身高,堪堪作擎天柱使。
戴传薪带着众人架着刘孑生到了战壕里,那边负责押解俘掳的战士却与李下多志、装填手沈奉柳志,车长宋公卿木三人纠缠在了一起。
“想跑的话就毙了他们!”刘孑生恼火地冲那几名士兵嚷嚷道。
“团座,他们不是想逃跑,是他们不想活了,不想到战壕里去躲一躲。要等在这里候炮弹落下来把他们炸死。”
“这,这,这,”轮到刘孑生也张口结舌了。
“不想活了,何苦呢?”戴传薪做起思想工作来。
“对不起大家了,我们参加了这场不应该发生的战斗,自己人打自己人,为虎作伥,我们死有余辜,说其他的都没有用了,随我们去吧,兄弟们。我们给这个国家给这个民族蒙羞了,出了我们这样的败类!你们下去吧,就让我们去吧!这样我们才能安心些,真得。就当是成全我们了。兄弟们的大恩大德,咱们来世再抱。”李下多志冲着战川军士兵们抱一抱拳。三人同时跪了下去。之前,他们可是一个也没有下跪的,反而到这时候,他们全都跪了下去。
“这又何必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归降我们,还能为国出力,将功赎罪,何必一定要死呢!”戴传薪一刻也不放弃思想动员。
“谢谢长官,我们没脸在这个世上活了,”车长宋公卿木应该是个平素少言寡语的人,磕磕巴巴地说道,“同胞们,咱们关外有老有小几十口人在人家日本鬼子手里攥着呢,活了我们一个,全家人都活不成了。求你们成全成全我们吧!让我们去好了。我们保证不怪你们,到了下面,也保佑你们长命百岁,家里人都没病没灾的。”
“是啊,成全我们吧!”装填手沈奉柳志也随着他们的车长炮长一起磕起了响头。
“你们下来,随他们去吧!”刘孑生五味杂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东西才好,眼角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溢出来了。感觉真地好奇怪好奇怪。
原有的那种自以为坚如磐石的爱国,仿佛也不那么自信与坚定了。
按理说,自己不该对面前的这几个汉奸,卖国贼报以什么同情心的,然而事情真地落到了自己眼前,心肠怎么就硬不起来了呢?
自己的信仰是不是发生了问题?忍不住如此质问自己。一阵虚汗猛地下来了,感觉自己已经处在了一种非常而又危险的边缘,感觉自己随时也会象面前的他们一样背叛自己的祖国。假如自己的妻儿老小,老父亲老母亲都在敌人的手下的话,做为他们的丈夫,父亲儿子兄弟,自己难道真的能够超然物外,置自己的妻儿老小父母兄弟与不顾,一心忠诚于祖国,比面前的三位做的更好?他都不敢往下想了。《三国演义》当中许庶他们不都是被这一招给害了吗。
真是头痛。唯有庆幸,自己不是面前的三位。
看来,人民保卫国家,反过来,国家更应该保护好她的子民不受任何人的欺凌与威胁,才是真正的王道。否则,一味地要求她的子民们忠诚于自己的祖国,也是一件不切实际的要求呢。
手一挥。那几个负责押解俘虏的士兵先后下了战壕。他们这边下了战壕,也就分分钟的时间,那阵熟悉的撕破长空的破空声就传了过来,落在李下多志三人所立的位置。倾刻之间将三人化作乌有。
“不若连你也一并成全了!”戴传薪不待投降的赵本仁生出太大的反应,挥起手中的战刀劈向赵本仁生的脖子,赵本仁生便象小鸡仔一样,吱地一声,脖腔飙血栽倒在地,已然气绝。马不停地,奔离恨天去了。
炮声传来,刘孑生心一惊起来。跟着一阵颤抖。一场精神危机随着那炮声仿佛也烟销云散了,不存在了。对于那三人的死,即便是刘孑生这样的狂热分子亦难分辨得清该难过好,还是不难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