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
春早已暖,花早已开。
我活过了19个春,但却只记得眼前这个。
这个春季,犹胜从前。
兰芷端着银盘,正朝我这边走来。
房间里,有着隐约的芬芳香气。
“娘娘,这是御膳房那边刚端来的桃片。”
“桃花才开没几天,他们倒是勤快,千娇宫那里也送去了吗?”
“千娇宫那边好像还没来得及送呢,御膳房的管事说这是一做好,就立刻端来的。”
捻起一片,含在口中,香腻的口感,让我想到了一朵朵娇嫩的花朵。
从御膳房倒这里,一路走来,这桃片还是温热的。
看来,他们倒是没有说谎。
这皇宫很大,如果没有人指引的话,迷路是必然的。
可是再大的地方,只要有人,就显得小了。
不过是一个时辰前的事,现在就立刻传扬出去了。
我伸了个懒腰,总算可以睡得安稳些了。
“兰芷,本宫乏了,不想见任何人。”
“是,娘娘,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兰芷低着头,退了出去。
窗外一片春意盎然,窗内我心惶惶。
今日,该说是憋了三个月的恶气,终于吐了出来,该是畅快人心才对。
但心里却有了新的忧虑。
我特地挑在月麟下早朝后去找他。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下早朝之后会去哪里。
只是,还没走出千羽宫多远,就见玄凌在不远处来回地走,似在等着什么人。
“娘娘!”
“起身吧!”
“月麟呢?”
“皇上一下早朝就直奔千娇宫了。”
我来回打量着玄凌,“你怎么在这里?等人?”
他不是月麟的贴身侍卫么?怎么月麟在千娇宫,他却在这里?
“嗯——-嗯————皇上——皇上———”
见他吞吞吐吐的,我心里还记挂着去找月麟,“带我去千娇宫,我找他有事。”
“是。”
那时,我就注意到了玄凌的神色的转变,由紧张到放松,好像他刚度过了很大的一个难关似的。
我第一次走入千娇宫,里面的摆设,大多是我见过的。
我可没有忘记,一回来时,秦云湘给我的那个下马威——一座被她布置的千羽宫。
她想让我难堪,却顾及到不能明目张胆地搞嫔妃不和,别的妃子可以,她是右后,就不可以,因为要做到贤惠礼让,哪怕是表面。所以,她不想我的宫殿在摆设花销上高于她,又不想给我布置差了,那她就不是‘贤惠’的她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要重新布置千羽宫,那不是我一直居住的地方么?我不过也就离开了一年而已,就算尘埃密布,也不该如此大费周折,把灰弹去,不就可以了吗?
快要接近正午,阳光渐暖。
千娇宫的一处幽静的小院里,月麟倚在躺椅上,很是清闲,我来,他也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子。
“轻儿,是你呀,找朕有事么?”
他的语气也是懒洋洋的。
这年的春来的比往年早,连那些时令水果也早熟了。
秦云湘尖细的手指正在捻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剥去皮,喂着躺椅上的人。
“真是难得姐姐来我千娇宫找皇上!”
月麟吞着秦云湘喂得葡萄,一脸回味。
今天的太阳,比往日的暖,但依旧是挂在东方的。
三个月前,眼前的两个人还没有如如此契合;三个月后,他们就成了恩爱夫妻。
三个月前,他说‘我’;三个月后,他说‘朕’。
三个月前,我没有想过谁要我的命,我要谁的命;三个月后,我不得不想。
世事真是变化无常,都说女人不好捉摸,我看男人未必就好捉摸了。
还好,三个月的变化,至少有一点是庆幸的,我不用去开始习惯脱了衣服和他睡,三个月的变化,也不会改变我决定了的事。
既然他说‘朕’,那么我就是‘臣妾’了。
“皇上,这后宫,左后和又后有分别吗?”
既然世事无常,我只好开门见山,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呢。
“朕当初立右后的时候不是已经昭告过天下么,这后宫,左后、右后是一样的,不分大小。”
月麟依旧是眉眼不抬。
他刚一说完,秦云湘手中那粒还没剥完的葡萄就滚落在地!
“皇上,姐姐的身体不是一直不好吗,臣妾愿意继续帮姐姐分担这后宫事务。”
她说得诚意拳拳,眉眼之间却是慌张。
“自从冰雪国回来,臣妾的身子就渐渐好转了,不信的话,皇上可以传太医。”
我又对秦云湘笑着说道:“妹妹,前些日子可真辛苦你了,帮姐姐分担这么多,这后宫的大小琐事可别把妹妹你累坏了,姐姐多过意不去啊!还好,姐姐我身体好了,以后妹妹你也可以少操劳了。”
我好不容易打到了蛇七寸,怎么能放手呢,一放可会被蛇反咬一口的。
“不操劳————”
秦云湘还未说完,我就忙打断道:“皇上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么,若要妹妹你一个人继续管这诺大的一个后宫的话,外人会怎么说,姐姐当然知道妹妹你是一片苦心,为姐姐的身体着想,可外人不知道呀,他们只会说妹妹你意图独揽后宫,到时候不但妹妹你要被他们议论,连皇上也会失信于天下的,这可是已经贴了榜,昭告了天下的事呀!”
秦云湘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的右后风范是经不起议论的,何况——-是害皇帝失信于天下。
我静待着月麟的决定,虽然我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他不能失信于天下,就必须答应,但我还是要等他点头。
“的确,湘儿你以后就把这后宫的责任分担点给轻儿,累坏了朕的湘儿,朕可会心疼的呦。”
听到他答应,我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
同时,我也不得不佩服在女人堆里混久了的男人,总是最了解女人的,知道如何在惹一个女人生气地时候,又给予她安慰,叫她生气,也是开心着生气。
如月麟刚刚的那句话,就安抚了秦云湘。
我早知道结果,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极度的愤怒和不甘,但我看到的,确是——心花怒放。
女人,总是会自动忽略那些她不爱听的话,为那微小的细节而欢喜。
但只怕——-她今天是必须要一脸愤怒了,而月麟今天怕是要花些大功夫来哄她了,只用一句话,是远远不够。
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皇上,还有一事,臣妾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皇上曾经对臣妾说过,在妹妹未来之前,这后宫里是臣妾一个人在打理的,后来妹妹来了,分了左、右,再后来,臣妾去外面求医一年,后宫不能没有人管理,才把凤印交给妹妹占管的,现在臣妾回来了,那凤印是否也该还与臣妾了呢?毕竟,臣妾保管了它三年,如果易了主,那么——皇上要如何对民众交待?臣妾毕竟是在群臣面前接过这凤印的,也已经禀明了月氏祖宗的,万人皆知凤印在臣妾手中,如今臣妾却没有,哪日臣妾入了土,见了历代先皇,也是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呀!何况,历代皇帝在位时,凤印一直是交予皇后,除非皇后死了,或是被废了,凤印才会易主,如今臣妾自认没有大过,凤印却不在手,既然横竖是愧对祖宗,愧对朝臣,不如就请皇上赐臣妾一死,或者废了臣妾吧!”
这可能是我说得最长,道理最多的话了,也是我最做作的一次。
我说完,就立刻跪在地上。
要不还我凤印,要不——赐死我或者废了我,两条路,我若是月麟,定选前者。
我的长篇大论一完,秦云湘狠狠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愤怒、不甘、委屈。
在愤怒,不甘,委屈之中,她采取了最蠢的方式来反击。
她撒娇地拉着月麟,“皇上!就让臣妾保管凤印嘛!”
她竟用这样方法来为自己争夺。
这个时候,用什么方式,都是蠢方式,撒娇——更是蠢中之蠢,月麟不是无道昏君。
我低着头,却忍不住在心里为她叹气。
唉!我若是你,就知道什么是死心,我说的理由很少,就两条,但却是最无法反驳的两条,你用撒娇的方式来挽留,也无用,如果你强来的话,那么你就是意图铲除我,意图独霸后宫,在我无任何过错,在你来不及为我安任何罪名的时候,你这样做,无疑是把你自己逼上绝路。
聪明的人,此时该妥协,然后慢慢研究对策去反击。
月麟终于完整地睁开了眼,他瞪了秦云湘一眼,她立刻缩回手,后退了一步。
月麟起身拉我起来,“轻儿,还你凤印是理所应当的事,你不说,朕也早有此意的。”
他又转对秦云湘说道:“湘儿,将凤印取来,交予轻儿。”
虽然秦云湘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此时她也必须遵从。
夺回凤印的事,很顺利,顺利地教我满心疑问。
仔细想来,疑问的产生是来自玄凌。
他是月麟的贴身侍卫,月麟在哪里,他就要去哪里。
他当值的时候,竟不在月麟身边,那——-也只有是月麟有事吩咐他去做的时候。
若是月麟吩咐他去做其它的事的话,他——不该轻易地答应送我去千娇宫。
若是他真的有事在身的话,他该在送我到达后,就立刻去做他的事,但他却跟着我进去,还留了下来,一直守在小院的门口。
所以只有唯一的解释。
他是真的在等人,等的人,似乎是我,而且似乎是月麟吩咐他的。
想来,月麟似乎知道我要找他,也知道我要做的事情需要当着秦云湘的面,教她日后无法借题发挥,所以,他似乎特地去千娇宫等我。
月麟的变化他对秦云湘的好他对我的不冷不热,不过是几天没见,变化之大。
不!细想一下,他也就是在刚回来的头几天常去我那里,以后都是时不时地来,想来,他的变化倒是渐进的,只是我以前没有察觉,因为那时少在意。
把所有的事情前后贯穿地想想,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进行,而且是与我有关,我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