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妃走后,内殿又变得一片宁静,她终究是维持着一副高傲的样子离去,不肯屈服不肯认输。而我们,其实都是这样的人。
彼时一个侍女走了进来,递上一份金印金册,神奇有些慌张,还是哆哆嗦嗦的说道:“皇后娘娘,瑾妃奏请离宫入宫外的黄粱寺修行,并奉上金印金册,呈请奏明皇上,此生不再回宫。”
我大为惊异,拿过那案上的东西,确实是册封皇妃的金印金册,想不到白瑾这样决绝,我低头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这……皇上现在启元殿夜宴群臣,奴婢先行退下。”那小侍女又行了行礼,便退下了。
这沉甸甸的金印金册依旧看不出来经年累月的磨损或者蒙尘,看来这东西的主人十分爱惜它,经常擦拭。我将这金印金册放到案上,等一会明澈来了以后,便将这东西交给他吧。
想不到白瑾居然连家人都不考虑,如此决绝的便入寺修行了,断绝尘缘,这样或许也不错。
如今白家白瑾离宫白珏去了兰城,那便只有白玥了,看来她也是等到时机了。
我也不想管这些杂事,心里已经够乱的了,我将头上的玉钗取下来,仙鹤的轮廓别有风姿,我紧紧的握在手里,企图能多一些镇定和安宁。
一个身影从梁上下来,走到我身侧,低头俯身道:“全皇后娘娘,属下已经查清楚了。”
我转头看了紫月一眼,他不卑不亢的样子却在对我疏远,我苦笑一声:“此处无旁人,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尊卑有别,您如今已贵为皇后。”凤紫月拱了拱手,眉目里尽是疏离,他继而说道,“全皇后娘娘吩咐属下的事,属下已经查明,”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口,“清歌已双目失明,如同废人,时冷下的手。”
我不禁呼吸一窒,手里握着的玉钗将我手上的关节露出鲜明的痕迹,我扶着案渐渐站起身来,恍惚之间竟有些晕眩,我盯着紫月,一字一顿道:“可是皇上的吩咐?”
凤紫月微微一怔,继而拱手答道:“确实如此。皇上身为帝王,自然要有不同寻常的手段,皇上能留着时冷夫妇的性命至今,已是仁慈。时冷下的********蔓延全身,清歌逐渐失明,再也看不见任何事,无法知情,这也是保住清歌性命的唯一方法,清歌已有腹中之子,如此用毒,恐怕孩子是保不住了。”
“时冷真是好狠的心……”我扶住书案,头上的凤冠压得我渐渐变得头昏脑胀。
“没有别的办法,皇后以为,我们这些人,能有别的办法吗。无非是断腕求生苟延残喘。皇上没有要了清歌与时冷的性命,已是大幸。”凤紫月冷漠的脸依旧没有一丝表情,继而说道,“正如皇后所想,当年的知情者,皇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即便您已经派了属下去暗中调查,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如何能让一个孩儿胎死腹中?!”我终于大吼出声,“这些人何其无辜?就算时冷与清歌参与其中,可他们的孩儿无错啊。”我撑住脑袋,头疼欲裂,心也疼的麻痹。
“……”凤紫月缄默了一会,又说了一句,“你明白的,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我猛然想起明澈与我曾撒过的弥天大谎,在外人眼里,我这个皇后身怀龙裔,我如何能相信,未来与我共赴此生的人,随时可以无中生有将我变成一个怀着孩子的妇人,又转瞬之间让别人的孩子胎死腹中。
纵然他是皇帝,纵然他是一国之主,纵然他有许多不得已,何苦将别人的一生都断送呢,如此生不如死,苟延残喘的活着。清歌她是安阳第一歌姬啊,从前那么光鲜亮丽,或许我当日不该将我的珊瑚手链送出去,帮清歌赎身,她就不会与时冷这种狠心之人在一起,已至今日这地步,受他时氏一族的连累,如今仍旧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痛不欲生。
若不是我非要彻查当年我朱家的事,为了取得清歌的信任,为了得到时冷的证据,便不会有这么多人受牵连。明澈也不会横了心一定要除掉当年的所有知情之人。这全是我的错,这全是我的错啊……
我头痛欲裂,手里的玉簪将我的手心硌的生疼,我抬手将头上的凤冠扯掉,珠饰流苏皆落在地上,明珠也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头上绾好的髻也松开,青丝垂在身上,我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紫月:“你最好别拦着我!”
“皇上有旨,皇后在今夜婚前不得走出内殿。”凤紫月身子一横,将我拦住。
“滚!”我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肩上,将他推了个踉跄。
我冲出内殿,殿外几个侍灯的侍女又将我围住,跪下行礼:“皇后娘娘,皇上吩咐了,您不能走出内殿啊。”说罢又一个劲的磕头。
“皇上人呢?”我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侍女,狠狠道,“最好给本宫说实话!”
“这……这……”那侍女一个劲哆嗦,还是跪着说道,“皇上正在千禧宫与太后商议政事,娘娘还是留在殿内吧。”
好,很好。这么多不说实话的,我也不想分辨,抬起一脚踢在那侍女脸前,她已昏了过去。
“都给我滚开!”我大吼一声,一堆侍女皆不敢上前。
我走出乾光殿的殿门,一路向千禧宫走去。
千禧宫外的内侍与侍女遍无一人,正殿前也没有侍候的,看来是都被呵退了。
我倚靠在正殿门外,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确实是明澈和太后的声音。我静静靠在门侧,慌乱的心神渐渐安定下来,听着里面的对话。
“皇上,哀家已经老了,奉劝不了你什么。只是哀家希望皇上明白,若是朱氏一旦诞下皇子,以她的性情和作为,难保不会扶持自己的儿子,甚至有可能威胁到皇上。”太后略显疲惫的声音说道。
我不由得心头一紧,想不到太后如此疑我,我只能贴着门框继续听着明澈怎么说。
“母后放心,阿碧虽为华国皇女,又已知当年之事,可她心里还是深深的眷恋着朕的,毕竟她已经放弃了华国皇女的身份,甚至原谅了朕。”明澈平静的说道,“何况,她不可能诞下皇子。”
我握紧了门框,不禁哑然,明澈连我的身份都知道,他果然是在利用我,全部都是在利用我。
“皇上的手段哀家一清二楚,只是防患于未然,你也无这个必要封朱氏为后。眼下朝堂尚不安稳,皇上又不重视后宫,当初皇上与哀家利用朱氏平衡三家,不过是为了皇上能彻底毫无隐患,可如今,皇上非要立朱氏为后,岂非自毁长城,哀家百思不得其解。”
“母后,只有如此,阿碧才能彻底相信朕,这样才是彻底的毫无隐患。”明澈平静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刺透我的心脏,将我彻底击溃。
我扶住殿门,心里已经疼到麻木,体内如同决堤一般,崩溃败落,我仿佛坠入一个无望深渊,再也见不到出路,我答应过自己,九年前的大火里是最后一次痛哭,我拼命忍住眼泪,无助的颤栗着,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事实,这将我推入绝境的人,居然是我深深眷恋了九年的男人。
我尽量稳住心神,一把推开殿门,闯了进去,正对上太后与明澈惊异的眼神。
明澈仍是一脸温柔的朝我走过来,拥住我,他无视我几乎涣散的眼神,抬手摸了摸我的长发,说道:“阿碧,怎得来了。我不是说让你在殿里等会吗,马上就是吉时了。”
我木讷的推开他的手,他微微一怔,浅浅一笑,又对我说道:“乾光殿的侍女办事不力,连凤冠都没有备好么,你安心,朕一定罚她们。”
“……我全听到了。”我冷冷的说道,抬头对上他略显慌张的神色,我忍住心痛,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还要骗我到几时?”
“……”明澈皱了皱眉,眼里竟出现一丝从未有过的慌张与惧怕,他一把拉起我的手,紧张的说道,“你听我解释,这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的……”
未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了他,我木讷的说道:“阿澈,你与我,今生怕是真的要有缘无份了。”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如往常一般如沐春风,身上的红色喜服,与我身上的一模一样,绣着仙鹤龙翔,我若没听到这番对话,光是看见他这用心的服饰便要感动上几分,可我如今看来却只觉得可悲又惋惜。
“你……”明澈深深一怔,身形晃了两晃,他一把将我禁锢在怀里,紧紧的贴在我耳际:“我不是说,不让你走吗,我说过的,我再也不会失去你的。”
“皇上,既然朱氏如今已知真相,不如铲草除根,彻底解决麻烦。”太后见状,忙在一旁煽风点火,企图让明澈了结了我。
“太后!”明澈依旧紧紧的禁锢着我,对着太后大声说道,“太后近来疲惫,儿臣请太后即日起搬往靖州行宫,好生静养。”说罢他直接无视太后又急又气又惊愕的眼神,一把抱着我走出殿门。
“原来你心里一直都没有我……这些年,我的心血全都是白费了。”我无助的倚靠在他肩上,静静的说道,“我竟相信,你是因为深爱于我,才会如此,我真是白痴。”
“你听我解释,阿碧。”他声音是少有的急促与慌乱,我却木讷的像一只呆鹅,任由他抱着,我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他轻声说道,“有时眼见的也不一定是事实,我必须顺着母后的意思,她才能少些戒心。”
我心里如同被撕裂一般,头上明明已经没有了凤冠,却沉重的像把我坠垮,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红色喜服在我手里皱成一团,我口中竟有一股腥甜之味传来,不由得咬住下唇,我狠狠的对他说道:“我不会让你再随意利用了,明澈。”
“为何就是不信我呢?我怎么舍得?”明澈将我带回乾光殿,把我扔到内殿的床上,他将我身上的喜服一层一层褪下,这衣服便是他亲自交代司制司制成的,竟然如此熟悉这衣服的构造。
“你做什么……!”我忙用力的推搡着他,口中腥甜之气愈发浓烈。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阿碧。”说罢他低头便吻上我的肩膀,我无力的捶打着他,这屈辱,竟让我害怕。
他气息紊乱的吻着我,又抬起头来,迷离的眼神盯着我此刻凌乱的模样,衣衫尽褪,青丝散落在床上,被翻红浪,我因为羞愤而涨红的脸,却遮掩不住此刻精致的容颜。
“阿碧……我,”他略一愣怔,将我身上的衣服又草草的遮住身体,他盯着我,似乎仍有不甘。
“你……”我终于忍不住,一口腥甜从口中咳了出来,我忙用手掩住,这鲜血竟是从我口中迸出,明澈大惊失色,一把将我从床上捞起来,我恨恨的盯着他,还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传太医,传太医!”明澈焦急的声音盘旋于我耳际,他带着怜惜又无奈的语气说道,“阿碧,你就这么生气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