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皇宫千禧殿内,太后一身正红常服倚靠在太师椅旁,手里拿着一支银制长匙逗弄着笼里的百灵鸟,冬日里鸟儿都是懒得动弹的,只在千禧宫里燃着暖炉,倒像是春天似的。
太后身旁的清宁嬷嬷手里端着鸟食在一侧候着。此时一个黑影利落的旋身落地,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太后倒也不慌张,拿着长匙继续给笼子里的百灵喂水喂食。
良久,太后微微伸了个懒腰,绕到太师椅上坐下,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挑了挑眉:“何事?”
“奴才恳求太后搭救璧侍郎。”下方的人双手抱拳不卑不亢的说道,她手腕处的珍珠玉链在全身黑衣上分外醒目。
“呵。”太后轻笑一声,“你倒是喜欢开门见山。”太后摆摆手示意那人起身,又侧了侧身,目光扫到那人手腕处的精致,勾了勾唇,“玄汐啊。你这个手链不错。”
刚站起身的玄汐身形一顿,随即将手背到身后:“小玩意儿罢了,不入太后法眼。”玄汐抬起头来,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清宁,继而说道,“太后,如今侍郎有难,为免大计有损,玄汐请求太后出手相救。”
太后盯着玄汐的眼睛,又垂下脑袋枕在手掌处,甫一皱眉,继而怒斥道:“哀家三年前收留你,教你笔墨教你功夫,命你隐藏性情,以易容之术周旋于萧家璧府,不是为了让你耽溺私情阻挠哀家的!”
玄汐闻言慌忙跪下,定定的看着太后,一字一顿道:“奴才自从三年前为太后所救,所思所想皆为太后,不敢有半点私心啊!”
太后冷笑一声:“是么。”她直勾勾的盯着玄汐,“哀家就姑且信你一回,”太后舒了口气,继而说道,“反正这璧承珠,早晚是哀家的囊中之物。”
玄汐一怔,咬了咬下唇,继而紧张的说道:“可如今璧侍郎已身陷牢狱……又如何……”
太后勾了勾嘴角:“白家。白家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这颗棋子呢。”太后顿了顿,冷哼一声,“这点事若是都抗不过,如何成为哀家的人。”
玄汐深吸了一口气,听到此,高耸的双肩渐渐垂落:“多谢太后……”
未几,清宁嬷嬷在案上又添了杯茶,太后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转瞬之间大殿之内,已在无旁人。
……
皇宫,乾光殿上。
皇帝站在殿前,看着暮雪纷纷,将手搭在栏杆上,眼见尽是思量。
转瞬一个黑影落地,单膝跪地行礼道:“臣有新发现。”
“说。”
“事关太后。”玄衣一顿,继而说道,“璧侍郎府内的侍女玄汐,其实是太后的人。”
皇帝猛地转身,盯着地上的人,冷冷的说道:“凤将军,你是如何得知的?”
“夜探千禧宫。”那玄衣一字一顿道。
“放肆!千禧宫是太后寝宫。”皇帝瞪大眼睛,狠狠的盯着眼前之人,继而镇定下来,缓缓叹了口气,“母后果然如此。”
“臣还未说完,这玄汐姑娘是太后派来打探萧府的,所以她应懂得易容之术。而关于易容,臣之前曾向皇上提过,此乃姜国人的手法。太后显然毫不知情。”他瞥了一眼皇帝惊异之色,继而说道,“若皇上要臣除去她,便请吩咐。”
“不可,打草惊蛇。”皇帝一惊,紧紧的握在栏杆上,一字一顿道,“朕要留着她,除了她,定然还有别人。你派人护好太后即可。”
“皇上圣明。”那玄衣静静的说道,“有关璧侍郎,皇上真的不肯搭救吗。”
“朕是不能。现在的办法只能忍着。”皇帝紧紧的闭上眼,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欲扬先抑,欲擒故纵。这便是她对朕说的。”
……
掖庭狱。
这牢狱着实受罪,阴湿寒冷,我双腿膝盖与脚腕处冻得生疼,眼下已是第三日,大理寺虽然再无闲人找茬,可皇帝也再未派人审问,韦秋一个大理寺正卿,如何能拦得住狂风暴雨,莫非真的是皇帝不再疑心于我。
正在想着,眼前忽然来了一个女子,我抬起头来,看向来人,原来是白玥。
我努力咧了咧嘴:“怎的来了。”
白玥神色冷静,已没有当初的温柔,她一字一顿道:“大人,白家已经出手,瑾妃已向皇上上谏,你马上就能获释了。”
我冷笑一声,看向白玥。她依旧还是冷静的样子,就像当日我在安辰绎那儿见到她那样,她也是无忧宫的人,自然无所不知。
我自嘲一笑:“你是在将计就计?”
白玥点了点头,继而说道:“我来安阳,本就是为了接近白家,正好遇到你,你虽利用我剪除了沈岩,却正合我意。”
果然如此,当日我还以为自己欺骗清欢,有所愧疚,如今才知道对方早已了如指掌,不过借我的手进入白家,将计就计罢了。
“我骗你,你不难过吗。”我努力靠着墙壁坐直了身体,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
“我本就知道我是白家的亲生女儿。你我目的相同,何来欺骗。”白玥一字一顿道,“若是不为我考虑,你就不会给我假的白矾了。你对我已是极好。”说罢她低下了头。
“不愧是安辰绎的人,什么都清楚。”我静静的看着她,缓缓说道。
白玥亦自嘲一笑:“我们不过都是活在现世里,挣扎着的人啊。你我不都是为了复仇么。”
白玥说完便转身离去,我脑海里皆是她刚才的话语,春意楼,白玥,安辰绎全都知道。呵。我冷笑一声,我果然是他口中的废物。
……
我倚在湿冷的墙壁上,尽管空气潮湿,我却口干舌燥,毫无力气的闭上眼睛。不知顾锦夜的情况如何了,不知玄汐在府中如何,我愈想愈头疼,耳边突然响起嘈杂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明晃晃的灯盏已经打到眼前了。
来人似乎是一个内侍,我顺着灯盏向上看去,这才看到原来这人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君公公。
君公公一脸鄙夷的嘲笑道:“璧侍郎大难不死,果然是皇上身边的宠臣。行了。您呐,走着吧。”
我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腿上的疼痛让我冷汗直冒,口干舌燥让我的声音嘶哑,我哑着嗓子冷笑一声:“君公公,可是怀念起,以往在我府门外递送罪己奏折的日子了。”
君公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无可奈何的瞪了我一眼,拂尘一甩就离了。
我皱了皱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我摸着墙壁牢门,一步步蹭出来,脚下力气愈增,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亮光处走去,也许是离了阴湿的地方,手上的力气也回来了,我一步步走出掖庭狱,外面光亮异常。
一位身穿蓝色锦衣的妃子模样的女子站在掖庭狱门口处,手里拿着一把撑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低眉顺眼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这位贵人是谁,我顺着掖庭的长路走到她面前,朝她抱拳行礼:“微臣参见瑾妃娘娘。”
“侍郎受苦了。”瑾妃含笑虚扶了我一把,她朝身旁的侍女吩咐过来扶我,继而说道,“有关御史丞中毒之事,本宫已向皇上禀报,是司设司的小太监误将金刚粉掺入了狼毫笔的涂漆内,这才连累御史丞。那小太监又不想担罪责,所以才陷害侍郎。”瑾妃毫不含糊的向我说道。
我心里苦涩四溢,果然,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他们白家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无非是警告我不要纠缠顾家。
看着瑾妃这幅模样,我还是随声附和的挤出一丝笑:“有劳娘娘了。”
“这事本是后宫失职,本宫自然要调查清楚,绝不冤枉好人。”瑾妃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彼时她又一尴尬一笑,“前些日子,家父进宫与本宫谈起,珏儿曾与侍郎有过冲突,但求侍郎看在本宫的面子上,莫要与珏儿置气。”
好一个瑾妃,白家真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扫了一眼四周,亦轻笑一声:“瑾妃娘娘说哪里的话,白少将军年少英武,与本官亦是挚友。”
瑾妃满意的看了我一眼,摆摆手让我身旁的那两位侍女下去,她走到我身边,欲抬手扶住我的胳膊。大庭广众之下万不能如此僭越,我忙跪下大呼惶恐。
冰冷的地面让我的双腿更加疼痛,我直得忍着,低着头说道:“微臣实在惶恐。”
“四下无人,怕什么。”瑾妃一脸玩味的半蹲下身盯着我,“早就听说璧侍郎文采风流,可是不知,这府内竟无半个女眷。”
她又站起身来,围着我一步一步的走动,甫一俯身,又靠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莫不是璧侍郎……喜欢男子?”
我不由得一颤,愣在当处。
……